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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道:“我重换了丝线,原来的大小并不合适你,我重新编串了,苏姑娘大概没留意?”
苏青禾有些尴尬,低头道:“还挺合手。”
苏青禾疑惑于太子的语气,他自称“我”,语气也没什么疏离,难道几日的冷落是她想多了,太子并无异常?
太子心情稍霁,可惜不能驻足太久,只温润地笑道:“既是门主赠的,苏姑娘便好好戴着吧!”他伸手欲拍上她的肩,迟疑片刻,最终只是拱手告别:“本宫有事,先行离开了。”
他走了,独留苏青禾空落落地站在亭子里。她低头抚弄那串紫牙乌,越来越想不明白。
可是太子走了一半又回头,透过岸边垂柳望着水榭中的女子,她落寞而孤寂,然而似乎已经习惯了这般忽冷忽热地对待,也不撒娇也不嗔怒,淡然地隐忍任何变化。有时候太子会觉得她像一只小猫,他倒是想陪着她,然而他不能了。
太子低头苦笑,心里有些不甘,但最终把所有的情绪隐忍而下,匆忙离去。
苏青禾回到寝宫,见御青坐在殿中饮茶等候,她十分意外。连日来不见御青,想来户部盘点货资十分紧张,对于这位画扇门的二把手,苏青禾也不敢过问任何事情的,今日陡然见了他,她忍不住猜测莫非户部盘点结束,他们即将启程返程画扇门。
苏青禾弱弱地上前对御青道:“御青大人,可是否门主有了指令,我们即将回归画扇门了?”
御青怅然叹息,仰头望着殿梁,双目放空,露出极无奈极疲惫的神态。
苏青禾极少见他这样,便听他道:“与户部查账妥当,只等内阁披红,再经陛下过目。然而这几日金城公主得了怪病,陛下未必有心事处理这些,只能稍等几日了。”
这已算御青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苏青禾点头,徒增了几分胆量问他:“金城公主怎么了?”
御青随即凝下脸来:“你问这些做什么?”
苏青禾怯怯地低头,不敢多话,御青果然是不好相与的,平日里他已经十分严肃,再加时而冷脸,总叫人退怯。
可今日御青似乎心情稍好,对她解释了两句:“已经有人想出法子治疗公主的病了,不出两日我们应当能够回去。苏姑娘在东宫闷得久了,门主也不会让苏姑娘呆太久。”
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苏青禾抬脸看着他,见御青冷酷的脸多了几份缓和的笑,倒似暗藏深意,令她不明白。
御青又道:“这两日姑娘安生些吧,门主虽然对你愈加放纵,可也没让你破坏规矩,该见的人,不该见的人还请姑娘拿捏妥当!”
苏青禾只好安分地点头:“是……”
该见的人,不该见的人,这几年她划分得比较清楚。丹毓有几类人从不见: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后宫妃嫔、皇子皇女,这些人苏青禾是不轻易单独接触了,除了丹毓已经认定的太子,即便太子妃,苏青禾都少见。另一类,丹毓是一定要见的,便是皇帝和皇太后,每每涉及皇帝皇太后,丹毓便不需要苏青禾插手。
她这个“门主”当得也十分寂寞,以前总在山上,现在即便下山了也是这儿不见那儿不见的,以至于她养成了习惯寂寞,不爱说话,每每有人与她亲近她总会多加期待的性格。
御青走后,苏青禾独自一人在使馆里研香,想来还有两天的时间她应该能调出一味香来,待回了画扇门她就不能碰这些了。
使馆外忽然有人匆忙而至,苏青禾停手听了一会儿,见脚步声吵杂,应当有不少人,隐约还听有宫人怯生生道:“殿下,请往这边请。”
“在哪儿呢?”这个声调音色慵懒,带着几分倨傲和自负。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苏青禾几乎一瞬间判断出是九皇子的声音。可是九皇子怎么忽然往东宫使馆上走动,莫非有什么事?
她才将要做应变,画扇门的守卫便上前通报:“门主,九殿下带着婢女怜香来挑选为公主治病的药材了,请您回避一趟。”
怜香?九皇子?苏青禾疑惑莫非给金城公主治病的不是太医,而是九皇子的婢女么?
她也未敢多想,因为脚步声临近,她只能回避。
九皇子带着怜香进来了,继而在她的药柜上挑选一番。苏青禾躲在屏风后方听那婢女道:“十公主的病概因蚊虫叮咬,这病症说来奇也不奇,用几味香混合药物便能治好,想不到东宫里储存这么多上好香料。”
这婢女的声音婀娜婉转,动听如流水古筝,也十分地熟悉。苏青禾皱了皱眉。
那婢女走近屏风处,挑选了苏青禾研制一半的香材,低声道:“咦,这儿也有喜欢研香的高人?这紫檀玉并不好处理呢……”
她把紫檀玉拿走了,苏青禾却闻到一阵异香,而后心头一震,可惜她不能出去。
九皇子抹了抹鼻子吩咐:“挑了香材就快走吧,皇妹还等着治病。这屋子满室的香味,真呛鼻!”
婢女巧笑倩兮:“那是殿下还不适应这许多的香味儿。”
九皇子不顾众人在场搂着她的纤腰:“有你身上的香,足矣。”
他们走了,苏青禾快速爬上大殿阁楼通风栏杆处,望着渐行渐远的几人,恰巧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上了肩辇,婢女低头娇羞躲进肩辇,只稍稍显露云堆的乌发和一张白皙的侧脸,苏青禾并不能看清楚她的模样,也愈加耿耿于怀。
九皇子虚扶了美人上辇后,忽然回头看了使馆一眼。
也不知他敏锐使然,还是他一早知道苏青禾在使馆内,这一回头便直直对准了二楼上的人,而后璀璨一笑。
他有一双妖娆的桃花眼,和过分白皙俊美的面容,这一笑足以颠倒众生,可鉴于对九皇子的了解,苏青禾忽然警惕起他的笑容。正似在画扇门云岚殿前初次相见,他也对她露出势在必得的表情,而后也果然证实了他的种种野心,此次他一笑又算计些什么?
九皇子长指抚过自己的下唇,眼神愈加邪肆和暧昧,令苏青禾想起那一夜他的非礼。她的眼神愈冷。
九皇子得意地笑笑,转身上了肩辇,傲慢地走了,苏青禾心神不宁,虽然不知道九皇子酝酿着什么,可若不弄清婢女怜香的身份她恐怕废寝难安,琢磨了片刻,她想借探视十公主病情为由前去一探究竟。
御青不在,无人管她,她绕过烟波湖即将出东宫去,可便在这时,她遇到了太子妃郭云澜。
东宫的烟波湖很大,沿湖一圈有许多赏玩休闲的宫殿以及亭台楼阁,还有太子妃的寝宫漪兰殿。此时郭云澜正在水边垂钓。
她的垂钓极有意思,她并不亲自动手,而是慵懒地躺在水榭中的贵妃椅上嗑瓜子,水榭边一排宫人持着鱼竿等候,太子妃眼力极好,长指一点:“把这儿抬上。”宫人抬起,便甩起一尾鱼。
随侍的刘公公拍手,谄媚笑道:“太子妃手气真是好!”
苏青禾经过的时候,太子妃的排场堵住了她的路,她想着也不能就这么走了,因而驻足与太子妃打招呼。
郭云澜从贵妃椅上下来,苏青禾便注视着她的雍华的脚步。她对郭云澜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初的惊鸿一瞥,那时的郭云澜美艳而冷淡,太子对她温柔关怀她却无情地甩开了,并且太子妃手上的串珠令她想入非非,忍不住揣测太子妃与门主的关系。
“门主,别来无恙。”太子妃站在水榭中说道。
苏青禾笑笑,负起手来摆架子:“太子妃倒是极有闲情逸致。”
太子妃轻执团扇:“本宫闲人一个,自然有心思玩弄这些,就不知门主百务烦身,怎么还有心思研香。”
苏青禾心道她计较她与太子相处,也不多言。
太子妃走出水榭,到苏青禾边上上下打量她,轻执团扇的手慵懒摇曳,语气亦有些慵懒自负:“本宫瞧着门主真是面熟,说句冒犯之语,与刚刚离去的九皇子的婢女怜香有几分相似呢。那婢女身上自带一股奇香,并且研香手段了得,怎么……与门主真是有积分缘分?”
郭云澜兀自地笑着,笑得诡异而莫名其妙。外人不清楚情况的只当郭云澜胆大倨傲,戏弄门主,可苏青禾却心头一震,她急忙奔出来也是为了证实这一件事的,陡然被郭云澜提到,心头更加紧张起来。
郭云澜道:“门主知道那名婢女的身份么?好像出身什么研香世家,只可惜命不久矣,金城公主的病是个烫手山芋,她怎么轻易揽下了呢,真是愚蠢!”
“金城公主怎么了?”苏青禾讷讷地开口,心里万分紧张,甚至藏在后背的手都捏紧,指关节发白。
太子妃瞥了她一眼,听闻身后刘公公呼喊:“娘娘,奴才又进了一条鱼,是金鳞!”
她不再回答苏青禾的话,转身摇着扇子走了。
苏青禾越想越紧张,结合太子妃的话和方才九皇子的眼神,没法安定了,她不顾御青的警告出了东宫,直往金城公主府上走去。
她入公主府前声称自尽是丹毓的守卫,奉门主之令前来探望公主,并递上画扇门的令牌,那些人便让她进去了。公主府上下人忙碌走动,无人留意她,显然公主的这一场病让他们心惊胆战。
金城公主为孝成皇后遗孤,十八年前杨家谋反,太子妃自缢于东宫,大皇子下落不明,独留出生没两月的金城公主,陛下费了好大心思才把她抚养大。金城公主自幼聪明懂事,极得陛下宠爱,这么些年未婚配也是陛下舍不得她,执意为她挑选最合适的驸马才肯让她婚配。
如今公主的了怪病,不仅府上蝇头乱转,宫里亦愁云惨淡,概因陛下一门心思放在公主身上,而疏忽了后妃吧。
苏青禾进府时不见着什么大人物,她心下稍宽,毕竟是公主府,朝中的三品大员,后宫妃嫔等等也不会轻易入府的,可她的身份也不合适接近公主别院。
苏青禾徘徊了一阵,想着要怎么见到九皇子的婢女,便在这时她看到怜香捧着玉盅出来了,似乎前去采药。
她尾随其后,隔着一定距离她仍是觉得那道身影熟悉无比,随着婢女移动的步伐和体态举止,她的心情澎湃起来。无论多久,亦或者经历了多少往事她还是忘不了那道身影,那是黑夜里抱着她取暖,逃命时牵着她的手狂奔,以及不论发生何事她都挡在她前面的身影啊。
那一道身影并不高大,甚至许多时候还比她柔弱,可她乐于奉献,为了保护弱小的妹妹而甘于奉献。
怜香进了药房,里面有几个看火的婢女与她请安,怜香点头之后把玉盅里的香材捣出来,研磨加到药罐子里。苏青禾躲在门口偷偷看着,眼泪汹涌。
后来其他婢女或端着药渣,或抬着废水出去了,房中只剩下她一人。苏青禾四下张望,也不见有人来,便走进去低唤她一声:“姐姐。”
☆、第25章二十五计中计
怜香动作一滞,转过头来望着门口的苏青禾,美丽的容颜烟锁哀愁,似一抹流岚淌过秋水分明的双眸,即便初见外人有片刻怔愣,也难以掩饰那抹淡淡的哀伤。
苏青禾期盼着她能像她一样有所反应,或是痛哭流泪,或者激动抱头,可是她没有,她的表情始终淡淡的,除了那抹惊愕,再无情绪。
“你是谁?”怜香道。
苏青禾大惊,几步上去抓着她的手:“姐姐,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阿禾啊!”
怜香当她是陌生的男子,一下子缩回了手,低头后退两步,既冷峻又怯懦道:“公子请自重!”
苏青禾有些难受,明明这就是自己的姐姐,她千真万确是自己的姐姐。即便时隔多年,姐姐的容貌和身上的异香绝对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甚至眉峰有一颗淡淡的痣也一模一样!十三岁之时她以为姐姐遇害了,她伤心难过,没想到多年后相见,姐姐还活着,可是姐姐怎么不认识她了呢!
苏青禾向前逼近一步:“姐姐,你不认得我我么?八年前苏家家破人亡,你带着我逃亡,后来你跌入山崖,你什么都忘了?”
怜香仍是抗拒地后退,并说道:“公子,这里是公主府,怜香乃是奉九殿下之命过来研香的婢女,请您自重!”
“九殿下,那个人对你怎么了!”苏青禾激动地质问,心头紧缩,实在难以接受。顿了一下她又问,“谢白华呢,当年你和谢白华一起的,他的护卫全都死了,你跌入山崖,那他人呢?”
怜香已经退无可退,恰巧见外头有丫鬟回来了,几步跑到门口抓住刚进门的丫头道:“翠玉你可回来了!”而后回头看着苏青禾,那眼神似看怪物那般警惕而胆怯。
苏青禾还想说什么,可眼下情况她也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了,便伤心地离去。
在苏青禾低头出门的同时,院门口有一个偷听壁脚的小太监也机灵地折身溜走了。他穿过一条林荫小径,跑到花园凉亭里,对着正悠闲饮酒的九皇子禀报。
九皇子举着酒杯到围栏边,一边欣赏美景一边慢慢转动酒杯。听罢小太监的禀报,他低声笑了:“真是有意思,苏家的两姐妹,也不知这画扇门门主想做什么。”他举杯对日,微眯的眼眸慵懒而充满算计,似笑非笑道,“丹毓,本王敬你一杯!”
他对空饮下了这杯酒,而后把酒杯扔到花丛里。
苏青禾出门以后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也不曾留意周围的景物,直到她穿过小径,听到有人呼喊:“苏姑娘,好久不见,想不到你我居然会在十妹的公主府上相遇,有缘,有缘呐!”
苏青禾惊愕地抬头,看见了那妖孽九皇子,而后赶紧慌张地四下张望,看看这花木成荫的林子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九皇子慢慢转动着酒杯走到亭子口又说道:“苏姑娘,你在慌张什么,莫非见了本王这般不高兴?”
他的声音太大了,苏青禾有些恼怒,忍无可忍几步上前对九皇子道:“殿下,您好歹也见了门主,想必门主也对您有所交代,眼下在公主府上,四下都是耳风,岂可呼唤我为‘苏姑娘’?”
九皇子哈哈大笑:“果然是见不得人的身份!周围都是本王的人,你也担心?既然如此……”他拍拍手掌,那几个小太监和侍卫都摒退了,方圆几丈只有他们两人。九皇子似笑非笑问她,“这样可满意?”
苏青禾忽然又后悔了,这个九皇子是个妖孽,总是趁有人没人非礼清白女子,她怎么能和他单独相处?由是警惕地后退两步,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苏姑娘,比起你的门主,你更怕本王?”九皇子挑眉问道。
苏青禾这才有所警觉他一直呼唤她“苏姑娘”,不由得抬头:“你知道我的身份?”
九皇子轻轻一笑:“不仅你的身份,你的家底本王都查得一清二楚!”
苏青禾激动地上前捏着他的衣襟:“怜香是你带来的吧,你对她怎么样了?”
九皇子握住了她的手,扯开,低头就着那雪白如玉的手轻轻一吻,舔舐着。
苏青禾浑身一震,想要扯回自己的手,他却握得更紧。她才意识到她与他的力量悬殊,她绝对没法冒犯他!
九皇子吻着她的手笑道:“她是本王的女人,你觉得本王能对她怎样?不过本王更喜欢得不到的人儿。”
“你……”苏青禾出招,九皇子哈哈一笑,松开了她的手后挪两步,轻易躲过了她,他的身影后移的时候从容不迫,甚至毫不畏惧她的攻击。
“苏姑娘,苏家灭亡本就藏着一个很大的阴谋,而你姐姐得以保全你不应该感谢本王?你自认为入了画扇门便逃脱一命,却不想想丹毓是什么样的人?”他沿着桌子慢慢走了一圈,正好走到苏青禾身后,轻轻疏离着她颈间的发慢慢说道。
苏青禾本来觉得颈间尚有一丝温暖,因他挑起了她的发,冷风灌入令她打了一个机灵。她转身后退,躲开九皇子的亲近,又说道:“苏家灭亡,九殿下也知道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