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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现身出来的是位身姿颇为修长的女修。相貌清秀却无艳色眉目间颇有英锐之气。
李珣一眼认出此女乃是阎夫人徒阎湖。
此女虽不像阎如那样耀眼却对师尊忠心耿耿修行亦专精唯一近年来更是已迈入真人境直追师尊堪称阎夫人手下第一高手。
两人目光对接都极是惊讶。还是李珣先反应过来压下心中存疑失笑道:「这三个蠢货怎么惹上了师姐?」
「师尊在里面做晚课。」
阎湖神色淡淡的与阎如、阎采儿等人的态度颇不相同。
「夫人在里面?」
李珣自动略去「晚课」之类的说辞。望向林间当然看不出究竟。
此时阎湖微侧过脸去似乎在倾听什么稍后便道:「师父请你进去。」
知道是阎夫人给了指示李珣微微一笑目光移到另一边。
鬼机刚走过来却不愧他的名号眼也不眨一下走到仍瘫在地上的三名弟子身边伸脚踢了两下摇头道:「阎湖师妹下手真狠我送他们去治伤……」
李珣点点头随着阎湖入林。
这片松林其实并不大两人曲曲折折走了几丈远穿过林木屏障眼前便豁然开朗。
林木环绕间是一个面积不大的水塘湖岸茅草丛生周边空气却出奇地清新似乎鬼门湖长年不散的雾霾全被周边林木阻隔在外令人心神一清。
塘边清出片空地阎夫人就跪坐在那里微笑回眸。
招呼一声李珣大大方方地上前盘膝坐下。阎湖绕到师尊身后眸光垂落静静侍立。
「听湖师姐说夫人在此处做晚课。这倒是鬼门湖难得的清静地方不慎惊忧了夫人莫怪。」
「什么晚课那只是湖儿为我遮掩。我只是在这儿费脑筋、解难题吧。」
顺着阎夫人的目光李珣看到她身前地面上画着一片鬼画符般的线条。
虽然李珣一眼就能看出这应属于咒法符籙的范围不过他的见识也仅此而已。
阎夫人见他神情抿唇一笑:「说起来我传你碧火流莹咒法你从来都是马马虎虎眼下想拉你做帮手也不可得!」
嘴上叫了声惭愧李珣却也没往心里去心中还在想着刚才惊鸿一瞥的鬼影。
虽是一刹那间的残像可却给他极熟悉的感觉。是哪个他曾经见过的高手?又和阎夫人有什么关系呢?
他在这里走神哪知阎夫人还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纤长的手指自沙地上抹过低声道:「这是符籙部分还有禁法的部分想来应该就要麻烦你了。」
李珣闻言稍稍定神马上想起刚回来那天阎夫人所说的「帮忙」
的言语。一时间升起些好奇心便问道:「什么禁法部分我看看?」
「不符籙部分还没想好更别提禁法。」
阎夫人不愿意多说摇头一笑刻意地转移了话题:「其实你只是回来便已经帮了大忙。稍早时候我刚同宗主说话……自他为宗主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有这么明确的倾向无疑这都是你的缘故!」
李珣立知阎夫人与冥火阎罗之间应已形成了一定的共识。
如果仅是宗门内部的问题此刻碧水君已可以垂认输只可惜现实的情况要复杂太多。
谦逊了两句后因彼此都有心事气氛很快停滞下来。
正不是味道的时候外面忽又有人声喧嚷。阎夫人眉头微皱身后的阎湖不等她指示身形闪动又去撵人。
怀着几分好奇心李珣放开感应通过外间的生机脉动分辨来者的身分。
信息才回馈回来他背后肌肉一紧。全凭着远常人的定力才止住扭头回望的冲动。
又是那个鬼影!
这一次对方避过了他的眼睛却擦过了他的感应网络边缘再一次消没无踪。
不过与眼睛扫到的残像不同气机感应的结果比任何观察方式都要来得直观。
对方的生机脉动深沉雄健又自然而然地保持在一个幽昧虚缈的层次距此并不甚远。
可李珣没有特意开放感应之前竟然毫无所觉。对方也十分敏锐李珣才有所察觉他便远遁飞离前后相差也不过一线而已。
高手!
李珣心中定性却又生出更大的疑惑此人与阎夫人是何关系?鬼鬼祟祟的是同伴?敌人?
目光瞥向阎夫人却无法从她脸上获取更多的信息。正苦思不解的时候阎湖回来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冥璃带的客人?」李珣中断思绪更早一些林外三人的生机脉动已经回馈回来。
他稍一思忖便道:「阴阳宗的?」
只看阎湖的神色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微笑间他转脸道:「夫人我去招呼一下。」
「既然是别宗修士就不要失了礼数。恰好我功课做完让他们进来即可。」
阎夫人抹去沙地上的痕迹笑道「这里算是个会客的好地方便让给你吧……要记着我的话啊。」
再度展颜一笑不待李珣拒绝她盈盈起身带着阎湖踏水走过水塘从另一侧离去。
李珣轻刮下巴若有所思以至于冥璃领着客人来到近前都忘记了有所表示。
冥璃和李珣算是颇有交情的见状咳了一声唤他回神。
正要介绍两位客人而后面那对男女已经上前一步躬身开口:「阴阳宗晋山卿萧松(飞云嫔苏瑜)见过百鬼师兄。」
来人竟是阴阳宗五嫔七卿中的人物若与幽魂噬影宗的职位相对应堪比宗门长老人物。
虽说这两人都是秦婉如登位后新近提拔上来的新人于外界声名不显但却是秦婉如最核心的班底。
他们如此做派几乎就等同于阴阳宗的态度。李珣还好冥璃在吃惊之余思及彼此地位却颇有些尴尬。
这个距离李珣已不便站起略欠了欠身算是还礼。
二人中他倒是和萧松照过面也就是上次抢夺羽夫人的时候还并肩作战过。
旁边那位媚意横生的佳人还是初见不免多打量两眼。
一望之下他眉头微动倒是现了些许端倪。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他的眼神停留但也只当是美色之故。便是苏瑜也仅是微微垂眸似羞似喜的妩媚姿态极是动人。
李珣莞尔一笑也不解释只是挥挥袖子道了声:「坐。」
萧松、苏瑜再施一礼也不管地面是否干净均跪坐下来身子却都挺得笔直。
陪客的冥璃见状更是浑身不自在嘴角抽搐之下也侧身坐了一双利眼只在三人身上打量。
「不曾想与师姐分别不几日她便派你们过来……北齐山一事未能救得羽夫人我一直心存憾恨。却不知羽夫人身后事如何?」
虽是简单的客套话萧、苏二人依然不敢怠慢。
萧松恭声应道:「重羽师叔的法体已安置棺椁暂停放在宗门祖坛之内。宗主的意思是要等老宗主回返、师叔之仇得报之时方隆重下葬以慰亡灵。」
李珣神色不动心中却在冷笑。
这两件事哪一件都不是秦婉如能够解决的如此羽夫人岂不是永不得入土为安?
可转念想想她一个女流之辈独力支撑偌大的宗门已是艰难。而其赖以依仗的支柱却只是旁人捏合的幻影随时都可能化做虚无细细思来便觉得残酷之至心中的嘲笑之意便淡去许多。
心中摇头李珣的目光又移到苏瑜捧着的礼盒上。
见状苏瑜膝行上前略略欠身将礼盒奉上同时柔声道:「此为宗主特意准备送与百鬼师兄的礼物请师兄过目。宗主还说心意自在其中师兄一见便知。」
「哦?」
李珣先放过心中旁杂诸事见并无礼单便直接启开盒子。
盒中黄绫铺底微向内合聚拢着一件小巧的梭状物。
此梭尖头锋利隐现蓝光梭体刻着繁复的纹路看上去倒是件很厉害的法宝。
飞梭下还压着一张便笺其上正是秦婉如秀逸的笔迹。
「师弟俗务缠身细枝末节处不免有所忽略。特奉上「破魂梭」一枚乃是千帆城大匠师敷演「定魂蓝星」而作若能在控制者灵识动之前以之击碎「锁魂圆光」或可救血吻于旦夕之间。」
其下百余字便是收「破魂梭」的法诀。
以李珣此时的见识稍一思索便知其除犀利之外更可击损元神是件颇不错的法宝。
这也罢了真正让李珣心动的是秦婉如初遭丧母之痛仍能细心入微帮他察缺补漏这份心思才最难得。
不管其中是否有刻意交好的意思这份人情他还是要接受的。
李珣合上礼盒放在身边笑道:「师姐的厚礼我这作师弟的也就却之不恭了。」
嘴上说着心里也在计较是不是偶尔放归阴散人帮秦婉如整合宗门以还此人情。
见他收下礼物苏瑜抿唇微笑正待退下手腕忽地一紧竟被李珣扣住。
一时间塘边诸人都为之瞠目。
百鬼竟急色至此?
苏瑜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物微怔之后便又绽开笑容语音里稍带了一丝疑惑:「百鬼师兄?」
李珣才不管旁人的眼神手指按在她脉门上轻轻颤动半晌方道:「苏师妹来时可是遇敌了?身上的伤势还没好俐落吧。」
苏瑜闻言稍惊回眸与萧松对视一眼方笑道:「师兄看得好准我们在路上确实与人有些冲突不过大家还算克制……」
「克制?被种了蛊毒也算克制吗?」
「蛊毒!」
两个当事人还没有出声冥璃便惊道:「极乐宗?」
苏瑜脸色微白总体上却还算平静轻轻点头道:「正是极乐宗的七秀十三英中的人物大家一语不合便动了真火。不过后来吞阳劫姝赶来大家很快就收了手却不知蛊毒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何时何地?」
「就在今日早些时候积流山附近。」
地名入耳冥璃的脸色变得分外难看。
积流山已经是幽魂噬影宗的绝对控制范围距鬼门湖也不过半日路程极乐宗的修士竟然如此嚣张?
他这里感觉着失了脸面那边苏瑜忽地呻吟一声低弱中强压着苦痛尾音却又柔腻撩人。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正好见到那娇媚的美人儿脸上血色尽褪苍白弱质惹人怜惜。
「百鬼师兄?」
萧松看出是李珣的手段小心翼翼地询问。
「蛊毒毕竟还是生灵我以抽髓之法将其尽数灭杀手法或是霸道了些好在并无后患调养一段时日便可尽复旧观。」
李珣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做了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接着便松开手。
苏瑜又低吟一声想直起身子脑际却突现晕眩忙用手撑地才稳住身形。
即便如此苏瑜身上已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塘边冷风吹过立时打了个寒颤。
李珣摇头道:「你的身子倏然亏损气虚体弱最易得病。此时最好以宗门双修术引渡元气可免得一场病创。」
旁边冥璃瞥了萧松一眼暗道这厮倒是好艳福。但也迅接口道:「附近有专门为贵客准备的精舍苏道友既然身子虚弱不妨到那里休息敝宗也还有些养气培元的药物颇见功效。」
见两人这么说苏瑜苍白的脸颊浮上一层红晕媚目中波光潋灩却是移向李珣那边。目光相触之时似离非离其中情绪说不清、道不明勾人魂魄。
这大概算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了。
不过难得她做得恰到好处不惹人嫌。李珣当真有了些兴趣可是最终他只微勾嘴角:「调养个六七成尽快离开吧正值多事之秋谨慎些好回去代我向师姐道谢。」
此言几乎分不清是送客还是逐客萧松、苏瑜都觉得理所当然冥璃却相当尴尬这不是明摆着对宗门的安全不放心么?
李珣可不管他是怎么想的自顾自地将破魂梭拈起来在指尖慢慢转动看着梭体上独特的花纹不数息已经魂游天外将身边三人忘了个干净。
冥璃想骂娘但最终只是在嘴里嘟哝两句先一步起身为两名客人引路。
萧、苏二人并不因李珣的走神而失去礼数依然周到地行礼之后才跟着去了。
水塘边只剩下了百鬼临进林子之前冥璃心血来潮回看了一眼。
恰好见到百鬼将破魂梭举至眉心哧哧的火光从指尖透出没入梭体。
先是灰白的幽明阴火随即便染成了血红颜色。周围的空间飞快地黯淡下去彷佛一圈浓浊的暗影随着某种节奏涨缩不定也许那就是妖魔的吐息吧……
他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脚下走得更急。也就从此刻开始他心中原有的百鬼的形象彻底扭曲。
在冥璃看来妖异诡谲的场景相对于李珣却是玄妙非常。
他本来是想根据信笺上所说的法门进一步炼化破魂梭哪知阴火真息注入之时他忽然灵光闪现全无理由地抓住冥冥中一条关键线索。
「破魂梭、锁魂圆光、血吻、魔罗喉对了还有阎夫人……血吻魔罗喉?」
感觉中他好像抓出了关键线索中的关键点正是血吻与魔罗喉之间的关系。
犹记得最近几次碰到两个妖物同时出现魔罗喉分明有些惧怕血吻这似乎牵扯到物种生克的问题。
破魂梭锵然鸣响初步的炼化已经完成。李珣将其收入袖中长身而起心中已有决定。
由于九幽老祖的毒誓幽魂噬影宗可说是对魔罗喉的习性最为了解的宗门关于此妖物的典籍不能说浩如烟海也可形容为汗牛充栋。
李珣眼下便要去查阅典籍也许他能从中找到古音另一个致命之处。
时间就在禁法的置换和书页的翻折中流过。
不管内里外界的消息如何蔓延也不论宗门各个派系的人马如何做最后的布置和努力鬼灵返生之日还是如期到来。
事实上早在两天之前以鬼门湖为中心方圆三千里的广阔天地间便有巨量的阴气蠢蠢欲动时时翻腾引了数百次小型地震。
更早一些时间范围内的大量生灵为了避免被狂涌的阴气吞噬已开始每年一度的迁徙场面蔚为壮观。
在鬼门湖中弥漫的阴气已浓郁到令人指的地步在其中的幽魂噬影宗弟子均借此天时努力修行此时努力一日抵得上数月之功。
如碧水君、阎夫人这样的高手更可藉此无限「亲近」九幽地域获得平日难见的灵感。
同时受到阴气的浸染鬼门湖附近布下的禁制威力成倍提升足以吓阻绝大部分不怀好意的人士。
故而鬼门湖周边呈现出一年中最为静寂的时刻天地之异变、祖宗之威严或多或少流过此间成千上万的弟子心头缓缓形成祭祖大典的崇高氛围。
现在是大典前夜再有三个时辰便到了天地阴气最盛的时刻。此时各位宗主、长老的弟子均需在师尊的带领下穿起最正式的祭服分批来到湖心岛上静待大典开始。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见识到宗门各派系的真实实力。
比如阎夫人她座下亲传弟子十人其中便有阎湖、阎如、阎采儿以及百鬼共计四名大姓弟子占了二十七名大姓弟子的七分之一在十二位长老中已是相当不错的成绩。
不过碧水君麾下有大姓弟子六人比阎夫人还要高出一筹。此外若再算上立场不同的长老派系情况还要复杂得多。
将那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儿都抛到一边李珣只在自家道袍之外套了件制式祭袍便等若换装完毕。
此时他只能百无聊赖地站在院子里等待屋中那群女人不愠不火的梳妆打扮。
「师弟请进师尊叫你呢。」
阎如移步出屋灰雾般的长披散下来衬着黑底绿纹的祭袍整体感觉妖异冷厉偏偏笑靥如花看上去古怪极了。
李珣闻言一笑举步上前。
临进门时阎如很自然地为他整理一下袍袖轻笑道:「师妹们梳妆未完你进去可不要笑……今时不同往日大典之时可不能懈怠了。」
李珣敏锐地察觉到阎如的手指有些颤抖。
以她的心性修为竟不克自制至此显然是明白这次的鬼灵返生之日是何等的关键和凶险!
不错对于阎夫人这一系而言今日若胜便是执掌宗门坐镇西南;
若败今后的日子怕就如丧家之犬一般天地虽大亦无可容身之地——
无论如何都是人生的重大转捩点。
同样的道理对碧水君那边也适用。
这么一想夜色昏暗中便透出深重的兵凶战危的气氛来。
一路走到阎夫人的房间阎如守在门口李珣迈步进去转到里间迎头便看到阎采儿匆匆走出。
见他进来这骄纵的女修狠瞪了他一眼昂起脸出门去了。
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为某些事情而改变李珣倒还罢了阎采儿亦能如此纯以心性一项便相当了得。
「天生的修士……」李珣心中感叹一声忽又觉自己的心态大有老气横秋之相。
摇摇头挥去杂乱的念头他掀帘进入里间正想说话入目的情景让他呆了一呆。
阎夫人正坐在绣墩上梳妆乌黑的长披散开来又被身边的阎湖挽起用玉梳轻轻梳动。宽绰的祭袍好像是临时披在身上微向下滑露出修长的颈子以及雪白香肩。
透过前方的琉璃镜李珣甚至可以看到她胸前微露的丰盈中央深深的沟壑引着他的眼珠不由自主地移下去。
他眉头跳动眼神很快恢复到犀利清明的状态依然是透过镜子和阎夫人目光对上继而微一欠身:「夫人百鬼冒失了。」
「无妨。」
阎夫人在镜中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
后边阎采儿的嚷嚷声响起来:「好狗不挡道!」
李珣回头看去见这妮子手捧着一碗青白颜色的浓浆快步进来碗上方热气腾腾似是刚刚熬好。
李珣鼻头微动奇道:「这是「荔油」吧里面加了什么?」
「自己猜去!」
阎采儿又白他一眼神色却飞快地凝重下来小心翼翼地将浓浆捧到阎夫人身前的梳妆台上。
李珣的目光自然而然投过去却看不出其中的关窍。
阎夫人静静地看着这碗浓浆过了片刻伸出右手拇指在食指指尖一挑破开一个小口将血液滴入其中连续七滴血色飞晕染开来与青白本色融在一起变成粉红颜色。
这还没完在颜色均匀分布之后阎夫人口中低低颂念尚沾染血渍的手指当空虚画碧莹莹的光火从指尖弹出来接二连三地投入粉红色的浆液中。
热浆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度黯沉下去数息后整碗热浆竟咕嘟嘟地沸腾了。
指头大小的浆泡鼓起、破裂最终整碗浆液都变成了墨绿色。
「心符浮水印?」
李珣总算没虚度数十年光阴已认出浆液的名称但眉头亦随之扭在一起。
「夫人这东西拿来做什么用?」
「自然是画符起咒之用。记得么我曾经要你帮忙来着……」阎夫人婉然一笑手掌轻抚过碗沿试了试温度回眸对阎湖道「把做好的符纹拿给你师弟看。」
阎湖应了一声将阎夫人的长拢成一束交到阎采儿手里这才从梳妆台侧的暗格中取出一卷丝帛递了过来。
李珣马上想起了阎夫人几次三番的「请求」只是他没想到直到大典前夜这请求才变成现实。
「符咒?就是那日在水塘边的功课?」李珣一边随口询问一边接过丝帛慢慢展开。
入目的图样非常复杂纵横交错的线条有上千道之多以李珣的眼力只能从其中分辨出一些属于禁法范畴的线条至于更多有关于符咒之类的图式他比起门外汉也差不了太多。
阎夫人通过镜面的反射饶有兴味地看他:「怎样?」
「仅从禁法纹路上看似乎是传导元气、真息之用其他的恕我眼拙……敢问夫人这符纹是画在什么地方?」
「背上。」
「背……上?」
李珣手上一紧抬头死盯着阎夫人的侧脸良久方道「谁的背上?」
阎夫人浅浅一笑偏头示意阎湖。
这位素来沉静果决的大弟子罕有地犹豫一下但最终还是上前轻扯住师尊祭袍的领口缓缓向下脱落。
李珣的眼眶慢慢放大映在他眼底深处的正是阎夫人玉光致的裸背。由双肩起呈优美轨迹收束的曲线既有成熟的丰腴又有青春的润泽倒映着室内明亮的烛火直令旁观者晕眩。
在李珣刹那的失神中阎夫人平淡开口:「如此你觉得如何?」
话音入耳李珣嗯了一声随口道:「荒唐……」
稍一顿的空档他已彻底清醒过来。
不得不承认阎夫人突如其来的这一下震荡心神为数十年来所未有。
其实阎夫人还是保有一定的矜持的祭袍前端挂在臂弯上前领、长袖掩在胸前只祼露背部。
可就是这半遮半掩的举止才更勾人魂魄。
无意识地咧嘴一笑李珣摇摇头继续说下去:「且不管荒唐与否我不明白其中的禁法纹路既然是为了传导元气元气源头在何处?用来做什么?」
阎夫人轻勾唇角再度向阎湖示意。
这位忠心耿耿的女弟子打开了妆台上另一个暗格取出里面置放的紫玉盒子。
「这是……」
在李珣的注视下阎湖打开盒子露出其中的金丸神泥。
阎湖把它拈起来以阎夫人尖巧的下颔为参照虚划过雪白的颈项至锁骨之间再向下移……
最终金珠就停留在美妇人丰盈的胸口上方映着雪肤闪烁着灿然的光辉。
李珣忽地恍然他再展开丝帛仔细打量上面的符纹与此时的情景相对应立时明白了最前端几道纹路的用处。
由此推而导之很快把所有与禁法有关的设计融会贯通连交织其中的咒文符籙也连猜带蒙估摸了三五成。
通过身前明镜阎夫人一直注意他的表情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她方展颜笑道:「我以金丸神泥中封着的宝物为源头借禁法符籙抽取元气你看如何?」
「这是引灵入体的法门吧。」
李珣的见识已不寻常一眼看出这手段应属于碧火流莹咒法中引纳外气的精微法门。
李珣自然不会笨到去问里面封着什么想了想就事论事道:「以此法若元气充沛又与本宗法门质性相似确实可以大幅提升夫人的实力。
不过「心符浮水印」固然珍贵若大流量元气贯注其中迅消磨又能撑多长时间呢?」
阎夫人笑意盎然显然早已想到此节。
「若在以往我确实无计可施只能想着博浪一击之用。不过今日既然有你在何愁不能施以长久之计?」
「哦?」
「全天下也只有百鬼你才有这个能耐。」阎夫人的容光从镜中反射过来亦消不去神采飞扬之态。
「此界既通晓本宗法门又精擅血魔秘术的修士除你之外还有何人?」
「血魔秘术?」
受此提醒再有整套的符纹设计在手若李珣再不明白便真是傻子了。
他扬起眉毛道:「夫人的意思是透辟肌理贯通血脉将这套符纹……烙在背上?」
阎夫人没再开口可那对明眸灿若晨星灼然如火。
「好胆色!」
李珣在心底赞了一声惊叹于阎夫人不让须眉的魄力。
若要将符纹烙下绝不只是照葫芦画瓢而已在此过程中符纹必须完美契合元气流通的管道且与肌体合而为一方不至于在实际运用中和本身的真息运转相冲突。
在此过程中烙痕透入骨肉的痛感与气血蒸腾的危险交织在一起随时可能出现意外。
没有惊人的决断岂能如此?
只是李珣还是不明白:「眼下局势一片大好夫人何必身冒此险?
要知道就算这套符纹挥了作用可毕竟是借助外力长此以往修为停滞不说外气长期注入天知道会有什么异变。」
这可是李珣的经验之谈。
前段时间阴火充斥体内使体质异变便让他不得不修习血神子惹出诸多是非。阎夫人从古音那边求得的宝物就算再契合自身真息质性能比得上阴火珠么?
阎夫人微微一笑摇头道:「形势大好也未必西联势大宗门积弱已久未必能抵得住。我既然力争宗主之位便不能心存侥幸。」
李珣眉头跳动还要再说阎夫人先一步截话道:「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难得她摆出师尊的威风李珣撇动唇角也不再纠缠。将言语引回到具体问题上来。
「禁法纹路我这边绝无问题可那咒文符籙我并不擅长……」
「我可以力导引以挥功效。」
李珣默默点头果然阎夫人已将事情的各个方面都推演清楚。
不过转念想想她做这个决定也很不容易吧。否则何必挤在大典前夜把事情弄得紧紧张张?
他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既然有了决断便低下头第三次查看丝帛上的符纹。
这回所用的时间比前两次都要长得多直至李珣肯定自己已将符纹全部记下便随手将其扔下轻吸口气目光转向阎湖沉声道:「浮水印拿来!」
话音出口的刹那血红的颜色已在他瞳孔中晕染铺开室内的温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阎夫人见状微笑间亦深吸一口气脸容微垂如入定一般。
旁边阎湖一手固定金珠一手取过盛在碗中的心符浮水印摆在李珣眼前。
李珣停在阎夫人背后双手食指均沾了心符浮水印指尖同时轻印在脊椎最上端。
美妇人柔腻的肌肤触感只在李珣心中一闪便消褪干净。稍停他低吟一声:「开始了!」
音犹在耳他双指一分绕过阎夫人的玉颈沿着两条弧度相同的线路抹过锁骨边缘又穿刺而过最终同时抵达胸口金珠两侧。
两道完全对称的轨迹便如同两条墨绿色的毒蛇将胸口金珠死死扣住。
「松手!」
在开口的同时李珣双手拿起再插入玉碗内挑了一层心符浮水印出来。
阎湖闻言松开固定金珠的手指说也奇怪金珠竟似粘在阎夫人胸口上一般动也不动。
仅过了半息金珠忽地大放光芒。
在此瞬间李珣分明听到内里有一声尖利嘶吼以他难以理解的方式直接轰击他的心神。
若非不久前在青鸾手下历经近百次「血神锻体」的磨练只此一击他恐怕就要吐血受伤。
而如今他只是灵台微震便是生出的疑惑被很快甩到脑后。手上丝毫不停细如丝的燃血元息直透入体气血蒸腾烧得附近皮肤红彤彤的一片而在沁出皮层的刹那第二道劲力抵着「心符浮水印」打进来。
在李珣妙至毫巅的微控之下浮水印、气血、肌体包括周围的经络血脉近乎完美地揉在一处形成多方交融贯通的平衡结构彷佛浮水印天然生成在肌体中一般。
这一手如行云流水顺畅至极。
然而李珣指下的阎夫人脸上血色却在瞬间抽了个干净。
李珣可以感觉到她的皮肤僵硬同时在最微小的幅度内抽搐显然是强压着痛苦。
不过在他准备勾勒咒文符籙之时阎夫人仍然及时反应鼓动真息导引李珣手指的刻画轨迹以及施力深浅。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差不多等于是阎夫人手把手教他宗门咒法的奥妙只可惜李珣此时专精唯一随其真息涨落而描画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白费了一个深入认知咒法符籙的机会。
在第一处符籙绘制完毕后他与阎夫人便都明白了彼此的轻重下面便是水到渠成。
李珣双指勾画开始还是彼此对称但到后来一手画方、一手画圆已是等闲事无论多么复杂的符籙他手下都能完美复现出来阎夫人亦能默契地引导真息配合激符籙效力和周边的禁法纹路联系在一起。
只是手下虽是流利顺畅毕竟符纹复杂时间仍在飞流逝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随侍在旁的阎湖、阎采儿僵硬得像两尊雕像甚至可以听到在屋外守护的阎如的呼吸声终于在玉碗中心符浮水印只剩浅浅一碗底的时候李珣也在阎夫人水一般的肌肤上勾勒出最后一笔。
他手指移开布满背脊的符籙禁纹齐齐闪亮墨绿的莹光恍若蒙蒙妖雾扑面而来其中还游动着数十道扭曲的血丝。
而在阎夫人胸前那颗金珠不知何时竟有大半内陷进去彷佛与她的骨肉融在一起外面只余下一层微凸的弧面。
稍停数缕浓淡不均的碧绿气雾从中流出来循着胸口的符纹轨迹蜿蜒而上融入妖异的光雾中去。
数息之后一切异象均消隐不见就连祼背妖异的纹路图画也颜色消褪更像是逐步隐没入肌体深处。
阎夫人的背部又恢复了雪白光裸。
李珣长吁一口气示意阎湖二人为阎夫人披上外袍。
不知不觉中他额头上已布满汗珠这持续近三个时辰的勾画完全考验他的细致功夫绝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他已如此更别提从头到尾硬撑下来的阎夫人。
除了要忍受刺髓刻骨的痛楚还要分心以真息导引甚至必须封闭全身毛孔连汗都不能出来一滴心神、体力都损耗极大。
等到李珣收手阎夫人便再也忍不住毛孔开放转眼香汗淋漓整个人便似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
她这个样子阎湖也不便把祭袍披上去只能低头询问是否要沐浴清洗。
阎夫人还未说话屋内诸人同时生出感应在无可计量的遥远地底沛然难御的冲击波正飞地向上蔓延即使鬼门湖周边被禁制封锁也依然可以感觉到地面愈来愈激烈的震动。
「时辰到了。」
此时无需再说什么阎湖拿起毛巾匆匆为阎夫人擦乾身子阎采儿亦展开妙手飞地将手上蓬松的散结成髻再以一根乌木簪子固定在脑后。
阎夫人静静地坐着由她们摆弄。
透过镜子李珣看得分明。虽说她容色苍白憔悴可一双眸子愈显得黝黑深沉偶尔流过其中的亦是金蛇电火撼人心魄。
「嗡」的一声长鸣钟声绵延的震波传到此地引得屋内诸人气息浮动。
这便是湖心岛上的「召灵钟」敲响参加祭祖大典的的宗门修士必须在钟声九响之前到达湖心岛。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阎夫人身上这一刻她才是一切的轴心主导着、至少是最大限度地影响着宗门的未来如此地位便是李珣也无法替代。
她微阖起双眼随即睁开缓缓起身。
与之同步室内弟子均略微躬身表达对师尊的恭敬和支持。
不过李珣却没有这么做他此刻的地位决定他只能成为阎夫人的合作者而非是弟子的身分。
阎夫人转身眸光直视过来李珣坦然相对。
随即目光错开阎夫人轻移莲步幽灵般从他身边擦过去。便在交错的刹那她低声开口:「百鬼……」
「嗯?」
「今日之事若成我在世一日你我便同为幽魂噬影宗之主!」
李珣讶然望去阎夫人却先一步迈出屋门门外阎如先是行礼继而为她撩起风帽阻绝了李珣若有所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