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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天色已晚,一个明眸皓齿的姑娘大大方方地站在烈阳关城主府的堂中。
她的头发不像大夏女子般挽起从而露出雪白的天鹅颈,而是用极具草原特色的头饰将头发包住,十几条细细的小辫垂下,伴着她的动作在风中随之起舞。
身上的北梁服饰是不算罕见的样式,但腰间的一块豹皮纹饰却恰到好处地点缀出一丝难得的野性之美。
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顶多算一点异域风情,可偏偏那一张脸,却又生得如此的美丽。
鹅蛋脸,剪水瞳,琼鼻玉立,朱唇柔光;
纤腰盈盈而不柔弱,双腿修长更兼活力,
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种难以言喻的蓬勃力量,就明亮如草原上的朝阳。
金剑成和夏云飞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什么天色已晚,这分明是朝阳初升,至少也是明珠放光,满屋生辉。
耶律采奇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平静道:“看够了吗?”
“咳咳!”
金剑成干咳两声,挺直身子,手还装做无意地抚了抚嘴角,看看有没有无意识间流出的口水。
以他的身份,本身也不至于这般不堪。
若是在平日那当然稳得住,他便是见到国色天香的德妃娘娘也不曾有任何失态,但这是在军中啊,一睁眼就是糙汉的军中,看头母猪有时都觉得眉清目秀的军中,猝不及防地遇见如此绝色,谁能不迷糊?
夏云飞的表现则要好上许多,抱拳一礼,“姑娘是说,你是大梁定西王的孙女?”
耶律采奇点了点头,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一身便装的夏云飞,“你就是南朝那位姓夏的侯爷?”
按照大夏的礼节,她这番动作言辞多少带着几分无礼,但由她表现出来,却只是一种自然的单纯,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夏云飞点了点头,“我的确是姓夏的侯爷,但是你想见的人,应该是另一个。”
耶律采奇看着他,“那你觉得你和他谁更厉害些?”
夏云飞抿了抿嘴,“那要看你说的是哪方面了。”
耶律采奇的脸忽然一红,陪在她身后的婢女不忿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怎能这般粗鲁!”
夏云飞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到底吃过见过的金剑成赶紧扯了扯这个老处男的袖子,陪着笑解释的同时转过话题,“姑娘误会了,建宁侯与兴安侯是堂兄弟,一文一武,自然是各有所长。不过姑娘来此,是代表定西王有所指教,还是为了什么旁的事情?”
耶律采奇镇定点头,“不错,小女子正是奉爷爷之命,寻贵国建宁侯,有事相商。”
不过她的表现虽然毫无破绽,但她身后几个侍女眼中的慌乱却没逃过金剑成的眼睛,他呵呵一笑,正要开口,这一次,却被夏云飞打断,夏云飞看着耶律采奇,“耶律姑娘,你这一路上也辛苦了,此时天色已晚,建宁侯也不在此间,不如就先在城中歇息,明日我们再作安排,如何?”
耶律采奇点了点头,忽然又捂着胸口转身看着他们,眼波流转,“你们不会对我一个弱女子做什么吧?”
这迥异于大夏女子的风情,让金剑成和夏云飞都是大开眼界。
金剑成扯了扯嘴角,“耶律姑娘不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在你们身后暗中保护你们吧?”
耶律采奇眼露狡黠,“那就多谢二位大人了!明日一早,等你们的消息!”
金剑成不放心,亲自将她们送去了一个单独小院,并且让亲卫严密看守,确保了安全之后才返回了屋子。
“定远,你先前拦我一下做甚?有想法?”
夏云飞没搭理他的调侃,而是看着他道:“你原本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当然是速速送回大梁啊!”
听了金剑成的话,夏云飞却笑了笑,“若是先前自然是该这么做,但是现在耶律石已经成功行废立之事,当了北梁权臣。”
金剑成想了想,眉头一挑,“你是想说,将送上门来的耶律采奇当做把柄,来控制耶律石?”
金剑成知道夏景昀曾经跟耶律石有过密谋,虽然不知道具体内容,但此刻一听夏云飞的话,也能猜到几分用意。
夏云飞嗯了一声,“我只是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但具体怎么用,还是要让二郎来决定吧,正好这位耶律大小姐不是想去见他嘛,咱们就派人把她送去雨燕州,到时候是送还还是怎么,让二郎决定就好了。”
“这倒也是。”金剑成点了点头,旋即带着一丝坏笑,挤眉弄眼,“你就没想想自己留下?”
夏云飞扭头看着他,“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金剑成拍着他的肩膀,“二十三岁自己拼杀出来的侯爷!有什么女人取不得!”
夏云飞缓缓道:“二郎才二十一岁。”
金剑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没事你跟那个妖孽比什么啊!
你要这样谦让,恐怕就不是建宁侯把耶律采奇当把柄,是耶律采奇拿住建宁侯的把柄了!——
就在烈阳关中,两个男人在为耶律采奇的未来讨论的时候。
上京城中,如今权柄最盛的定西王府中,她的父亲耶律德已经有些慌了。
“父亲,刚刚收到回信,采奇丫头直接朝着烈阳关而去了!”
耶律石平静地翻阅着朝中的公文,头也不抬,“路上安全可有问题?”
“那倒没有,在她带着侍女逃出上京城的时候,我们的族人就暗中跟上保护她们了。”
“那就随她去吧,不一定是坏事。”
“啊?”
耶律石也没解释,只是淡淡道:“你自己想想。哪怕是你的至亲,你也要随时保持绝对的冷静,才能不被情绪和感情所操控。”
耶律德知道这也是父亲对自己的考验,当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父亲说随她去吧,并不是不关心耶律采奇,相反因为隔代亲的关系,对耶律采奇更是视作掌上明珠。
既然如此,那原因就是他不觉得耶律采奇去了烈阳关会有什么问题。
这是为何?
烈阳关中,有南朝杀神姜玉虎,哦不对,根据情报,此人如今是在雨燕州。
那也是有南朝守军,但只要自己的宝贝女儿亮明身份,安全应该是能得到保障的,大概率会被直接送还。
如此也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等等,不对!
如果是那样,父亲应该会说【那就没问题,等等就是】,而不是说随她去吧。
既然是随她去吧,她能去哪儿?
南朝守军如果不将她送回来,还会把她送去哪儿?
南朝的中京城吗?
交给南朝的太后,还是交给那个夏景昀?
夏景昀!
当这个名字浮现在脑海,身为白菜守卫者的直觉让他瞬间警醒起来!
是了!夏景昀!
他登时反应过来一个刚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问题,自己宝贝女儿之所以离家出走,正是因为不满家族拿她的婚姻当棋子。
被陛下强行许了一个半点不爱的镇南王世子也就罢了,好不容易解除了婚约,却被家族主动送入皇宫,基于这一点,她才会想方设法偷偷离家出走。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会去做什么?
这似乎是一件很好猜测的事情。
而那个结局,才是父亲所说的,不一定是坏事。
他想到这儿,又暗自捋了一遍逻辑,确定了没啥问题之后,小声道:“父亲,南朝建宁侯已经有两名妻子两个妾室了。”
耶律石欣慰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放下手中的文书,缓缓道:“那是他该考虑的问题,不是吗?”
耶律德第一反应是父亲在说这是夏景昀该考虑如何娶到自己的女儿,下一个瞬间才明白过来父亲真正的意思。
正是因为建宁侯已经有了这些妻妾,所以应该就不会和自己的宝贝女儿发生什么,这只是一场相遇,耶律采奇依旧会被平安而完整地送还。
而就算他真的惑于美色,想发生什么,以他的智计,也必然会安排得妥帖,不会坠了他耶律家的地位,这也是跟门当户对的聪明人来往放心的地方。
夏景昀之才能不必多说,为人如何父亲也亲自见过,想来嫁给她不算下嫁。
如果父亲所言的事情真的可行,这场联姻更是南北双方保证互信的一个纽带。
想通了这些,他也放下了心来,只要耶律采奇能够在耶律家族人的护送下,平安抵达烈阳关,这就真的不是问题了。
唯一可能的就是朝堂上的一些风言风语,不过,如今的耶律家,还用在乎那些吗?——
与此同时的雨燕州,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隔空投送了一口大锅,或是一段福气的夏景昀,正坐在州城的房间里,平静地翻阅着情报。
得益于赵老庄主和胭脂的共同努力,黑冰台的情报网络恢复得很快。
同时也抓住了这一次从龙首州反推雨燕州的机会,通过难得的大量人口流动安置的机会,在雨燕州重建了情报网,所以夏景昀此番在雨燕州的行动,不至于两眼一摸黑。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不至于两眼一摸黑,让他从一张张情报之中,看到了这些用实际行动诠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人。
明明整个雨燕州都已经被朝廷的兵马牢牢掌控,没人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了;
明明已经有那么多负隅顽抗的世家大族直接被从这个世间抹去了;
明明眼下他所想做的事情,并不会对当地这些大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不过是查清雨燕州的家底,才好进行下一步动作而已;
但是,有些大族依旧不愿意乖乖顺从,偏偏要想尽办法,联络呼应,试图阻拦此事。
姜玉虎坐在一旁,淡淡道:“要我说,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有的是人上赶着来填补他们的位置,压根不需要想这么多。”
夏景昀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思路,只不过雨燕州有将军坐镇,可以这么办,但其余各州却没有将军这般煌煌军威压制,他们到时候就难办了。”
一旁的陈富贵默默瞪了瞪眼,似是在说:不会吧,这也能捧?
姜玉虎瘪了瘪嘴,“你要自讨苦吃,那就没辙,自己辛苦吧,我出去转转。”
待姜玉虎走后,夏景昀继续翻完了手中的情报,笑着道:“陈大哥,你说这些人会想什么办法来阻拦此事?”
陈富贵笑了笑,“公子问我,岂不是问道于盲。”
“三人行必有我师,总会有些我没想到的地方,说说?”
见夏景昀坚持,陈富贵便像模像样地想了想,“这些人能使劲的地方无非就是朝堂了,万相、严相他们不是跟公子挺不对付,经常暗中使绊子的嘛,若是他们从中作梗,恐怕就会有些波折。”
夏景昀嗯了一声,“表面上看,他们的确只有这一条路了。”
陈富贵一听就明白,看来自己是猜错了,“公子的意思是他们要寻别的路数?”
夏景昀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一笑,“你觉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陈富贵拧着两条粗黑的浓眉,说了一个朴实但又正确的答案,“做好事就是善,做坏事就是恶。”
“从个人层面而言,的确是这般。”夏景昀点了点头,“但是从朝廷的层面,什么是善?是让整个社会有一个稳定的秩序,让整个社会运转有一个较低的成本,这就是善,或者这才叫善。单纯地以个人的善恶为标准去行使朝廷的职能,最终可能就会造成社会层面上的大恶。”
或许是知道陈富贵听不懂,他便继续解释道:“比如说,朝廷可怜那些每日做着短工,只能赚到微薄工钱之人,下令朝廷境内凡雇工者每日工钱不得低于五文,这是善吗?”
陈富贵点了点头,“当然。”
“但是如果社会经济并不足够发达的情况下,结果是什么,是会让许多雇主减少雇佣的人数,让许多原本每日可以挣到维持基本生计的银钱的人,因为无工可做,饿死在街头巷尾。”
陈富贵瞪大了眼睛,但他自底层而起的经验又偏偏告诉他,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又比如,朝廷可怜那些卖身为奴之人,看他们动辄被打骂凌辱甚至杀死,于是宣布废除奴婢,一律恢复平民身份,改为雇佣关系,签订契约,杀之如杀平民,这是仁政吗?”
陈富贵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无法反驳地点着头,“是。”
“但对于绝大多数奴仆而言,他们并不会领情,因为在高门大户的府上,他们可以有容身之处,只需要做好分内之责。可朝廷的法令一出,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必然会被赶出主家,从此徭役、赋税、生计、风风雨雨都需要他们独自去面对。然后他们能怎么办?流民、强盗、山匪.这个法子或许能解救一部分人,但却会在整个社会层面上引起动荡。”
陈富贵听得震惊,但又无从反驳,因为他也知道,这确实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但他终究还是皱着眉头,“可是,难道这事情就不对,就不应该做吗?”
夏景昀看着他,面带微笑,“不是不做,是不能一下子做,一口气做。在我的家乡,有句名言,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如果朝廷的政局稳定,轻徭薄赋,同时又有足量的土地分配,便可以徐徐图之,每一年,每三年,按照一定的比例一定的标准,释放一部分人,这样自然就不会出问题。这也就是我这一次,为何只是清查田亩和人丁,没有任何其余动作的原因。”
陈富贵终于听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这些豪族大户,可能会在这上面做文章,把事情搞坏,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最后让公子背负民怨?”
“正是!”夏景昀满意地看了他一眼,“朝堂之上,即使有人支持,他们也讨不了好,但如果在地方先把民怨搞起来,最后在和朝堂里应外合,我这所谓的新政还能推行得下去吗?民怨沸腾,哪怕是阿姊也护不住我吧?”
陈富贵闻言先是下意识心头有些慌张,旋即看着夏景昀那从容镇定的神情,便是一笑,“既然公子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路数,想来他们那点伎俩也逃不出公子的掌心了。”
夏景昀微微眯眼,望着窗外,面带杀气,“看看吧,希望他们不要做得太过火了,否则我怕我也按捺不住杀心。”
——
与此同时,雨燕州州城之外,一处普普通通的庄子,今夜悄然驶来了不少的马车。
这些马车外表都普普通通,也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装饰,就像是从车马行中租赁的寻常车子。
庄子中几乎都没有点灯,一个个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借着灯笼昏暗的光,默默来到了一间密室中。
密室里,一盏昏黄的烛火,堪堪照亮屋中众人晦暗的面庞。
当最后一个人走入,房门被轻轻掩上,主位上的一个老者缓缓开口,“如今建宁侯欲在雨燕州推行新政,诸位有何想法?”(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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