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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权臣正文卷第二百零九章怒发冲冠江安侯府,门房正坐在房中悠闲地喝着茶。
如今侯府,来往走动的人比以前多了许多,连带着他这个门房也额外多了不少光明正大的赏赐,日子也渐渐多了些盼头。
喝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门口踱着步子,忽然远远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如发了疯一般朝着自家府邸大门的方向冲了过来。
他面色一变,厉声喝道:“哪儿来的疯婆子!此乃江安侯府,不得擅闯!”
两个护卫也拿着齐眉棍,将其拦住。
那本以为是疯婆子的女子却大喊道:“我要见夏公子!”
若是往常,门房才不会信这样的话,直接乱棍打出了,但冯秀云出宫来此之后,按照德妃和夏景昀的意思,对侯府进行了彻底的整顿,裁汰了一大帮人,并且对剩下人下了明令,所有来找夏景昀的人,都必须通报给公孙敬,由他定夺。
门房看着这个女子一身打扮,很认真地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在规矩的要求下,让两个护卫亲自带着她进了府门。
公孙敬在看到眼前人时也差点将其直接赶出去,但从对方口里听到的风和馆三个字,让他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当她被带到夏景昀的面前,那位穿着粗布衣衫,发丝凌乱,形容悲戚的女子便猛然一跪,似乎有万种情绪想要从那尚未长开的身体内迸发而出,但最终却只听见了一声低沉的声音,“夏公子,阿姊.”
刚开了个头,这位凝冰的婢女便瞬间泣不成声。
既已决定赎身从良,主仆二人便不想再用这称呼。
那时的凝冰,换下华服,穿着粗衣,满脸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微笑拉着婢女的手,“影儿,今后我们就不是主仆,而是姐妹了,就让这个小姐的称呼留在这儿吧,你叫我阿姊,我叫你阿妹,好不好啊?”
笑容犹在耳畔,但斯人却已命丧黄泉。
好在她也心知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夏公子,阿姊她死了。”
夏景昀原本微笑平和的脸陡然一僵,“什么?”
婢女抹了一把脸上重新涌出的泪水,“今日午后,阿姊意欲赎身的消息不知怎么被东家知道了,但是因为夏公子和侯府的关系,东家并未为难我们,阿姊将所有银钱交上去便拿回了身契,准备离开。”
她的脸上露出深深的后悔和悲愤,“有人来楼中,要阿姊陪他一晚,但阿姊已经赎身,便拒绝了对方。但是,对方为了强迫阿姊同意,以夏公子相要挟,阿姊不敢忤逆,却又不愿再走回头路,便.便.便跳楼了。”
夏景昀仰起头,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是那昨夜初见时的那个眉目清冷之中,带着胆怯和谦卑的白衣女子;
是那登上马车时,那个下意识流露出风情万种的青楼花魁;
也是那在自己言语之下,被戳中心扉,泪流满面的苦命姑娘;
更是那幡然醒悟,在灯火阑珊下,跪地道谢,重获新生的一朵白花。
“从楼顶跃下之前,阿姊让我转告公子,她没有自轻自贱,亦不曾枉费了你的宽容和劝诫。”
夏景昀忍不住觉得鼻子骤然一酸。
她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追求;
她明明已经完成了人生的救赎;
她明明就即将从苦海中爬出,走向自己的新生;
为何,却要在这时候,被打断了一切的希望,葬身在黎明之前。
那时候的她,想必心中,充满着绝望和不甘吧?
但即使这样,她依然没有选择妥协。
在那一刻,她比这世间许多人都要纯洁。
他仰起头,竭力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带着厚重的鼻音,“对方是谁?”
婢女却迟疑道:“夏公子,阿姊便是不想此事连累了你,别无选择,才自尽身亡。小婢前来,亦只是转达阿姊之言语,绝无挑动公子为阿姊复仇之意。如今心愿已了,小婢也当离去。”
说罢便起身告辞。
“等一下。”
夏景昀叫住了她,“你打算去哪儿?”
婢女愣住,她只是想着要走,觉得天下之大,皆可去得,但当真的被问到了这个问题,天下之大,一时竟又不知何处可去。
夏景昀叹了口气,“留下来吧,等我为阿姊安顿了后事,再做决断。”
说完,他看着公孙敬,“让府上管家帮忙安顿一下,勿要怠慢。公孙先生,陪我走一趟。”
公孙敬快步跟上,“公子,我们去哪儿?”
夏景昀冷冷道:“去结仇。”
坐在马车上,夏景昀闭着双眼。
如果没有昨夜的相见和谈话,她是不是还会继续过着她的日子,依旧是青楼的当红花魁,哪怕今后年老色衰,老大嫁作商人妇,也可以安静怀缅五陵少年争缠头的风光,然后和无数青楼女子一样过完一生?
如果自己能够在看到信的第一时间就有所行动,是不是她就已经成功离开,隐姓埋名也好,隐居山林也罢,一段新的生活就已经可以开启?
如果她和他之间,不曾有那么戏剧的纠葛,她的心头也不曾因他的宽恕和劝说生出过对美好的向往,她是不是也可以避免这样的悲剧?
可惜没有如果。
悲剧已经摆在了面前,那么他能做的,就是要让亲手扼杀了一个人的生命和梦想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公子。”
公孙敬略带几分忐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夏景昀嗯了一声。
“公子,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夏景昀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公孙敬。
公孙敬脖子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如今咱们还是不要轻易与人.”
起了个头,他自己也没了底气,因为,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对方这事儿实在是太过分了。
夏景昀面色不喜不怒,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世间,总有些东西大过利益,而那些,就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当马车来到风和馆,夏景昀看到了躺在一处空房之中的凝冰。
昨日的华衣如雪,换做了此刻的粗布衣衫,衣衫上,被血迹晕染又干涸,有种难看的褐色,但在夏景昀的眼中,却比所有的华服都要纯洁干净。
他扭头看着陪在一旁的风和馆东家,“跟我详细说说经过。”
一刻钟后,夏景昀走出了房间,他抬头看着眼前的院子。
春风欢快地敲着花苞,提醒着一朵朵的花儿不再蜷缩藏掖着自己,肆意地向世人展示着美艳和芬芳。
但有些花儿,已经永远地凋谢在了这个早春。
他转身对公孙敬道:“去查一下那位钱公子此刻在何处。”
公孙敬欲言又止,转身离开。
当公孙敬带着秦玉文的消息过来,跟在他身旁的还有苏元尚。
“他们都不敢来劝你,只有我来了。”
夏景昀平静道:“苏先生也觉得,我应该把这件事当做没有发生吗?”
苏元尚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要一个理由。”
夏景昀深吸一口气,“我刚才跟公孙先生也说了。这世间,总有些东西高过利益,而那些东西,就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根本。”
苏元尚笑着点头,“放手去做,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夏景昀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带着陈富贵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