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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起推开窗,邂逅一场薄雾。
多年来习惯了早睡早起,沈姒的生物钟比闹钟都准,甭管前一天玩得再晚再累,第二天到点了,她一样会准时醒过来,想偷个懒都难。
沈姒靠在床头,在网上浏览了下师父说的比赛,填表报名。
隔期进行的舞蹈和国戏,她都报上了。视频海选的舞蹈还不需要太费心思,她拟了一支《琵琶行》,删改了几个动作,在舞蹈房里过了几遍,录制好视频上传。戏曲选了一段比较经典的昆曲。
苏州白,念词儒雅,婉转细腻。
排练室外的平流雾将远处的高楼建筑缠绕,将天空压得又灰又矮,燕京的建筑都显得灰颓。路边灯的广告牌横出了灯柱,九点多钟,被冶艳的阳光一照,才在金丝银缕中消散。
等沈姒回去,有人正在公寓楼外等着,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沈小姐,”对面的人叫住她,客客气气地说道,“齐总有礼物送您。”
一辆炭灰色的超跑就横在对面。
“什么东西?”沈姒今天难得的好心情,也难得的好耐性。
“礼物放在后备箱。”秘书面带微笑,公式化地回应,“老板要您自己来看,麻烦您亲自来取。”
沈姒纤眉轻轻一挑。
昨晚的无人机就够离谱了,不大像齐晟的风格——虽然过于招摇的事儿,齐晟的确干的出来,但他不太可能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没想到今天还有后续。所以从某种情况而言,沈姒确实好奇他要折腾什么花样。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超跑之后,轻轻一抬,后备箱开启——
五颜六色的气球一股脑地从后备箱中飘了出来。
气球在暮春的暖风里摇曳,飘向天空。眼前的星星灯缠绕着玫瑰闪烁,在她眼底定格了一个浪漫的瞬间。
沈姒怔了下。
一整个后备箱里全是新鲜花束,厄瓜多尔深蓝色的玫瑰,挂着露水,娇艳欲滴,恍若海盐味的冰淇淋、关着秘密的深海,甜腻又神秘。
他藏在后备箱里的惊喜,意料之外地让人有一点点心动。
沈姒纤细的手指缓缓扶过花瓣,轻轻一笑,“谁给你老板支的招?赵东阳,还是梁家那个小公子?”
秘书没有说话。
沈姒也没指望从她嘴里问出个所以然来,她对齐晟的脾性有数。
齐晟不是个会花太多心思的人。
砸钱他不会心疼,他只是没耐性,他本来就生在显贵门第,自己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要是花这点儿钱能解决问题,他怕是眼都不会眨一下。
而无人机表演和后备箱的鲜花,浮夸又浪荡,这么花里胡哨的方式,不太像他的作派,倒像哪个天天混迹欢场、哄小姑娘的公子哥出的主意。
沈姒不觉得自己能让他多在意,所以始终怀疑他根本没费心。
“行了,我已经看到了,花你可以带走了。”沈姒敛了敛视线,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要是想拿这些打发我,好没意思。”
“沈小姐,”秘书有点为难地看着她,“您不收我没办法交差。”
“交差?”沈姒听到这个词就发麻,但她难得没为难对方,轻笑道,“那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为什么送蓝玫瑰,我又没那么喜欢蓝色。”
比起蓝玫瑰,沈姒更喜欢红玫瑰,或者山茶,那种色彩浓烈的花。
天生丽质,如火如荼。
她正打算合上后备箱,指尖在玫瑰和星星灯之间摸到了一张卡片。
【Becauseloveyoueveryday.】
卡片上就一行英文,没有落款。不过字迹很好辨认,瘦长倾斜的字形,优雅而连贯的行笔,是齐晟写的。
沈姒几乎一瞬间领会了这个文字游戏,是Blue的拼写拆分解释。
难得。
不管主意是谁出的,他可能头一次在这种事上,没完全假手于人。
沈姒勾唇,拿走了卡片。
-
一连六天,小秘书每天都来。
从第一天后备箱的玫瑰,到第二日傍晚的水晶鞋,再到第三日她找了很久的几张绝版音乐光盘,再到一只刚拍下来的胭脂红彩山水纹小瓶……每天一份不重样的礼物和卡片。
周子衿闲着没事,在她公寓住了一晚,挨着翻完所有礼物。
“好浪漫,”周子衿边压抑住喉咙里的尖叫边翻卡片,比她还激动,“我好喜欢这种仪式感啊我靠,完全符合我的少女情怀。”
“多俗气,”沈姒不太在意,“而且又不是他自己来送,每次都有人把事情办妥了,没意思。”
周子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要求可真高,每天的惊喜都不重样,还要怎么惊喜啊?果然有人纵着就是好,方便得寸进尺、恃宠而骄。”
在她眼里这就是瞎矫情,送东西本身就是心意,谁会嫌礼物多啊。
“这些年三哥肯定对你太大方了,送了你太多东西,你才不在意。”
“你站哪边的?替谁说话啊你?”沈姒不爽地咝了声,拿东西掷她。
“我不管,我酸了。”周子衿闪了一下,躲开砸过来的抱枕,“想想我婚后这两年,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陈渊那个狗东西气死我算了。”
年少时闹归闹,谈了段感情,最后真谈婚论嫁,也免不了考虑对方的家世背景是否门当户对,所以周子衿闹腾完也还是按家里的意思联姻。
然后真他妈是一段丧偶式婚姻。
英年早婚已经很惨了,偏偏陈老爷子年事已高,陈家多年来的明争暗斗几乎折腾到了明面上,婚后不到一周陈渊就去华南处理事情,然后这两年一直在外开拓市场,周子衿结婚两年见过她老公面也就三回。
对比一下,齐晟才是真家大业大日理万机。这样的人还有心思和精力谈恋爱哄小姑娘,她快成柠檬精了。
“你老公不是马上回来了吗?”
周子衿没好气地冷笑了声,“我都守了两年的活寡了,只要陈渊不出轨,谁在意在意他回不回来?”
沈姒识相地扯开话题,“我约了人谈事情,你随意。”
周子衿摆了摆手,也没跟她客气。
-
附近咖啡厅内,律师已经候着了。
推门时的风铃一响,瞥见沈姒的身影,律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推到她面前,“沈小姐,这是先前您拜托我查的事。”
沈姒勾了下系绳,一厚沓的资料上方,几张照片先滑了出来。
“查的这么快?”
“明星的家庭情况,本来就有很多人好奇的,之前接受过类似委托,最基本的资料我们还是知道的。”律师推了下眼镜,“不知道您具体想了解什么,所以整理起来费时间。”
“讲点有意思的料。”沈姒浏览了几页,“她的绯闻、父母都可以。”
“颜家是做重工业的,虽然在燕京排不上号,不过在邵城算数一数二的富商了,”律师公式化地说道,“绯闻目前没有,她父母的算不算?”
“说说看。”沈姒低头翻了几页的资料,抿了一口红茶。
“颜若的母亲是小三上位。”
沈姒略微诧异地抬眸。
“这事儿以前被人压过,不过我打听到点消息,”律师点了点沈姒手里的资料,“颜若的父亲颜志南还有过一任妻子,家族联姻,结婚第一年颜志南就出轨了,他妻子林姝丹去南方度假修养,两人分居了大半年。后来颜志南应该是迫于颜林两家施加的压力,打算把人请回来,结果他妻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自杀了。”
沈姒的视线停留在林姝丹和颜志南一张远影的照片,微微蹙眉。
话未说完,律师又递过去另一个文档袋,“我还查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我觉得你一定会感兴趣。看你经常给我送钱,免费透给你。”
他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颜家现在的夫人调查过你。”
沈姒抬眸,“什么时间?”
“三年前,八月份左右。”律师公式化地开口,“不过挺稀奇,还没查几天,颜夫人突然叫停了。”
的确稀奇,颜夫人在三年前找人调查她,颜若也是在三年前,闹着要见她,跑到鉴定机构找茬的。
沈姒指尖一顿。
停止委托的时间,正好在她生日宴和齐晟闹掰的那段时间附近。
“这事儿赶巧了,她调查你是我朋友事务所接的案子。行业规则不能透漏客户信息,但既然是我无意发现,也不是我的客户,不算违规。”
大量的信息搅和在一起,沈姒心底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半垂着视线,推开档案,“这事儿到此为止,我双倍支付报酬。”
-
回去的路上沈姒将资料翻得七七八八,乱七八糟的想法冒了又冒。她没打算去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得不到答案,她有点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周子衿扫了她一眼,有些诧异,“脸色这么难看?”
“也没什么,就是——”沈姒长睫一敛,低了低视线,“如果你有一个比较在意的问题,然后你发现,知道了可能会失望,但得不到答案好像又有点空落落的,你怎么办?”
“我的选择对你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周子衿笑道,“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当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她有点好奇,“所以,到底是什么问题你这么在意?”
“没影的事儿。”沈姒扯了下唇角,“算了,其实也不太重要,可能我今天有点庸人自扰了。”
她去浴室调了下水温,听到周子衿奇怪地问了句,“小秘书今天怎么没来啊?我还好奇今天的惊喜呢。”
“可能觉得没用,终于放弃了。”
周子衿拉了下窗帘,趴在阳台窗口晃了一眼,比她还遗憾,“别啊,我就指着你围观一下爱情偶像剧,治愈一下被婚姻摧残的心灵了。”
只一眼,她“咦”了一声,“楼下那个人,是不是三哥的啊?”
“十二楼的高度,你眼神真好使。”沈姒不怎么信,还是过去看了一眼。
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闪电割破了天际,骤然映亮了外面的环境。一瞬间的光亮勾勒出齐晟的身影,他在楼下长身而立,颀长的身影隐入黑暗里。
沈姒动作一顿,直勾勾地盯着楼下,想起之前聊天时开的玩笑。
[下周末下雨,你要是淋上一宿,说不定我会心疼。]
他还真肯来啊……苦肉计?
沈姒有那么几秒钟的恍神。她正心不在焉,手机弹出一条消息。
[下来。]
沈姒将小脑袋缩了回去,只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去洗澡。”
“你不下去啊?”周子衿微诧,抬头看了眼天色,“可是要下雨了。”
外面的天色不好,比往日的夜晚还要沉,高楼大厦陡立在古怪的天色里,霓虹闪烁,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夜幕里都是漆黑一团的乌云,不断的有闪电划过,预示着大雨将倾。
“关我什么事?”沈姒若无其事地朝浴室走去,“下雨他不知道躲?”
她今天心情不好,不太想应对任何人人,刻意将所有事情抛诸脑后,没再想他。她安安心心地泡了个澡,几乎睡在浴室里,然后裹着浴巾,对着瓶瓶罐罐做了个细致的全身护理。
等她从浴室出来,外面雨势大了。
沈姒怔了下,看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进露台,隐隐有更大的趋势,“雨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十来分钟吧。”周子衿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惬意地剥荔枝。
沈姒快步走到阳台,往公寓楼下晃了一眼,扫到楼下几乎没动的身影,呼吸一窒,“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告诉你干嘛?”周子衿看她,莫名其妙,“不是你想让人淋雨吗?”
沈姒张了张唇,一时之间想不到辩驳的话。
她站在那儿,看着楼下的身影继续擦头发,越看越心惊肉跳,“要不然,你下去给他送个伞?”
是不是苦肉计她不关心。
但按齐晟的秉性,她要是能让他继续淋雨,他就敢让她付出点代价。
“为什么我去?”周子衿睁大了眼睛,“我要是下去,不就说明我跟你一块看他淋雨吗?他对别人可没对你那样的好脾气,放过孩子吧,我不敢作这个死。”
“那我怎么办?”沈姒跟她大眼瞪小眼。
难道她告诉齐晟,好巧哦,我刚要出门就遇到了你。
看你这么惨,送你一把伞?
问题是她连他信息都故意没回,没什么可信度,倒像故意看热闹的。
“你就说你心疼嘛,我看你挺心疼的,”周子衿笑出了打鸣的感觉,“认命吧姐妹,自己下去嘛。”
沈姒闭了下眼睛,才摸出手机,深吸了口气,斟酌着字句补救:
[才看到。]
[外面还在下雨,你赶紧回去。]
她这才捞起一件风衣,松松垮垮地裹上,硬着头皮拿伞下去。
迷滢了雾气的雨夜,雨声将所有的喧嚣掩盖,齐晟颀长的身影立在对面,掀了掀眼皮,看她撑着伞朝自己过来,没主动搭腔,面无表情。
沈姒顿住了脚步,看着他,突然有点儿心虚,还有一点儿……
嗯,兴奋。
还有什么比看一个高不可攀的男人心甘情愿为自己淋雨更爽?
她好像下来得太早了。
这种危险的念头,沈姒也就在脑子里想想,快步朝他走过去,一脸无辜、柔弱和心疼,“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找个地方避一避?”
齐晟微眯了下眼,“我怎么觉得你还挺高兴,好像很期待我淋雨?”
“哪有?”沈姒缩了下肩膀,被他一眼看穿后有点底气不足,所以抬高了音量,“我这不是一看到,就心疼得下来送伞了吗?”
“是吗?”齐晟冷笑。
他握着沈姒的后颈,稍一用力,单手把人掐了过来,迫她仰头。
“你干嘛?”沈姒惊呼了声。
“故意晾着我淋雨,好玩吗?”
“谁故意了?”沈姒挣扎着,磕巴了一下,“我又没看到你。”
“你下次假装心疼的时候,应该把自己搞得惨一点,沈姒,”齐晟漆黑的眼瞬也不瞬地攫住她,气息沉沉,“我在外面淋雨,你在里面泡澡,全身护理完再下来,你觉得合理吗?”
“……”
分析得好有道理,他不会是看到她在阳台上冒头了吧?
不等她理出个所以然来,齐晟晃了眼腕表的时间,掐着她的后颈,掌心稍微用力,就跟拎小鸡崽儿似的,一把拖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小时三分十四秒,”他阴冷的视线自下而上在她身上一掠,轻笑,“你打算拿什么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