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疫病

晏长风裴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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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天气炎热,城门口的呕吐物很快招来了苍蝇。苍蝇这等贱虫屎尿不嫌,围着散发恶臭的呕吐物一顿饱食,食完又一哄而散,寻找下一餐。

    等晏长风叫人去收拾时,地上的呕吐物或干涸或被车轮马蹄印踩得到处都是,已然是迟了。

    而负责去抓那小孩的人也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夫人,那小孩一家子都死了!哎呦那家里臭气熏天,屋子里到处都是呕吐物,还有屎!”

    牧央的心凉了半截,“此病最大的症状就是上吐下泻,接触病患的排泄物呕吐物会被传染,那附近的人家公用一口井,用一道秽水沟,怕是都危险,得尽快封锁才是。”

    晏长风问:“如果只是上吐下泻,为何会死人呢?”

    “吐泄不止,人会脱水虚脱,不及时救治就会死。”牧央道,“这病我只是听说过,被称为蜘蛛瘟疫,应该可以治,只是,这病大约是外地传来的,兴起之地的情形必定糟糕。”

    能治,晏长风先松了半口气。可如果这病已经传开,引发的恐慌要比病本身严重得多。

    “牧郎中,我接触了那人,传染的机会有多大?”

    “如果他的手臂没有接触过秽物,那几乎没有,如果他每日生活在那样脏乱的地方,不勤洗手沐浴,就可能被传染。”牧郎中说,“东家还有几个去过那孩子家的兄弟得尽快净手沐浴,需用厚盐水泡一泡。”

    晏长风接触了那孩子之后就用茶水洗了手,应该能稍微好些,但还是有些担心。回家之前她用盐搓了手,换了身衣裳,乘坐的马车都拿去烧了。

    回府后,她吩咐如兰:“你跑趟侯府,让母亲多住两日再回来,叮嘱他们最近不要生食瓜果,咱们府里也是一样,去多采买一些粮食蔬菜囤着。”

    如兰一头雾水,“姑娘,这是发生什么了?”

    “城中恐怕会有疫病。”晏长风说。

    “疫,疫病?”如兰霎时惊慌起来,“那为何不让夫人回来住呢,是咱们府里有传染风险?”

    晏长风不瞒着她,“我今日在城外接触了一个染此病的孩子,虽然多半没事,但为防万一,先不让她回来。”

    “姑娘怎么会接触到外面的人?”如兰慌得不行,“那万一染上了可有治?”

    “牧郎中能治,别担心。”

    打发走了如兰,她便去浴房泡澡,直到裴二回来才出来。

    “你一个人泡澡?”裴修见如兰不在,她挺着个大肚子在湿地板上走来走去,吓得魂飞魄散,“你大白天泡澡做什么,便是要泡也不能这么久,皮都泡皱了!万一要是晕了怎么办?”

    “你先别靠近我。”晏长风抬手挡住裴二靠近,“我今日在城外接触过一个得疫病的孩子,牧央说两日后如果没发病就没有被传染。”

    裴修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哪来的疫症?”

    晏长风摇头,“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那孩子是城郊长留村的,目前村子里只有他们一家出现症状,他父母都死了,牧央说那村子最好封锁,防止外延,我觉得得快些确定传染源。”

    正说着,葛天在外急道:“阁主,松江府出事了!”

    晏长风一愣,松江府怎么会出事?

    松江府是战后重建的,知府是裴二安排的,跟太原府一样稳妥,能出什么事?

    裴修隔着门问:“何事?”

    葛天道:“是疫病,松江府发了疫病,一两日内死了几百人。”

    “怎么才传来!”裴修罕见地生了气。

    葛天被骂懵了,疫病发生总要有个过程,确定了才好传消息,送信儿路上还要耽搁一两日,这已经很快了啊,那官方的消息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来呢。

    晏长风知道裴二这是迁怒,她朝葛天说:“没事,你家阁主出门踩了狗屎,心情不好,去信告诉松江府的兄弟,叫他们千万做好防护。”

    “哦……”葛天还是一头雾水,阁主那脚尖都比常人多八百个心眼,怎么可能踩狗屎?

    晏长风又安慰情绪不稳定的裴二,“我没事,有事也没事,牧央能治,倒是你得想点法子,别叫疫病在北都城传开了。”

    裴修一但碰上牵扯媳妇儿的事,心就无法平静,他沉下两口气,靠近她狠狠亲了一口,然后一把抱起她走出浴房。

    去她娘的两日,一刻都不行。

    “哎!你怎么不听话!”晏长风气笑了,“我现在是两个人,说抱就抱你也不怕闪了腰。”

    “比起两日不见,我宁愿闪了腰。”裴修还是没消气,但凡消息快一日,他媳妇儿就不会出城接触什么该死的疫病。

    晏长风勾住她的脖子,“你言外之意就是我确实很重是吗?”

    “看见我脸上的汗了吗?”裴修被封住了经脉,抱她确实吃力。

    “这么不会说话,晚上不许吃饭了啊。”晏长风佯装生气,一边又抬手帮他擦汗。

    裴修无声笑了起来。他没力气多说话,待把人抱回房间,才道:“疫病历来都不好控,是因为人的恐慌封不住,松江府地方不大,知府孙松发现疫病一定会想办法控制,可还是蔓延出来。”

    是啊,在一般人心里,疫病等于死,隔离患病的人就等于让他们自生自灭,不想死的自然会想办法出逃。

    “可如果不控,疫病在北都城蔓延开就糟了,北都城乱不得。”晏长风说到这里,忽然想到,“疫病生乱,在这个节骨眼上,难道是人为?”

    “我得走一趟内阁跟刘鹤商量一下,不必等我吃饭了。”裴修说完便急匆匆走了。

    玄月阁的消息不可谓不快,但还是快不过疫病流传的速度。消息送到尚书府的同时,疫病已经蔓延了大半个江南。

    与疫病一同传开的还有谣言与恐慌。

    传闻疫病是从松江府晏家纺织作坊传开的。晏家作坊与海外有生意往来,这病是洋人的病。

    还有人说,此次疫病是因为圣上立蜀王为太子触怒了老天,遭了天谴,唯有更换太子才能平息。

    谣言牵扯了晏家作坊,晏长风非常担忧。晏家的作坊才开不久,刚刚才有些起色,这样的谣言会毁了作坊。

    可别无他法,谣言已经传开,根本堵不住。且随着染病人数极具增多,谣言发酵到了可怕的地步,有的人主张用火烧了晏家作坊,甚至是松江府也该被夷为平地,还有的人认为应该废了蜀王。

    人在恐慌之下根本无从判断局势,更没有理智,蜀王当初的战功早被人抛去了臭水沟,只要自己不死,家人不死,管他是谁为储君,又管谁上位呢。

    外面的谣言止不住,好在北都城还算安稳,因为发现及时,首辅刘鹤做主第一时间封锁了长留村,暂时没有大规模传开。

    不过,据一些药铺说,已经陆续有就医者出现了腹泻呕吐症状。

    晏长风两日后没有出现症状,她暂时不担心了,于是跟裴二商量:“可见近距离接触病患不一定会传染,与其无知恐慌,我看不如发告示将病情告知百姓,然后官府免费给药医治。”

    “办法可行。”裴修道,“但官府没钱购药。”

    晏长风差点忘了,如今药价正高,各地疫病一起,药材会更加供不应求,药价只怕更高。

    “要不这样,我有药,就让蜀王以个人名义施药,可以挽回一些谣言带来的恶劣影响,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裴修朝媳妇儿拱手作揖,“感谢夫人高瞻远瞩,提前囤了药。”

    晏长风对夸赞来者不拒,“高瞻远瞩谈不上,眼光稍微长远点罢了。”

    裴修笑着揉揉她的头,“我去跟盛十一商量一下具体如何做,晚饭不在家里吃。”

    “你等会儿!”晏长风拉住他的衣袖,“你现在不比从前,身体极易染病,就别成日出去溜达了,把表哥请过来就是。”

    裴修还想顺路跑趟内阁,但也知道不是逞强的时候,万一他染了病,会连累一家人。“也罢,就依夫人。”

    “雪衣姐,”姚文琪走进屋门,说,“我有件事来征求你同意。”

    晏长风指着椅子让她坐下说话,“哪里用得着征求,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我想去药铺帮忙。”姚文琪道。

    “啥?”晏长风就想把刚才那句话收回,“如今药铺是最危险的地方,每天都有染了病的病患光顾,你去太危险了,不行。”

    姚文琪显然已经深思熟虑了,态度很坚决,“雪衣姐,正因为陆续有了病患,药铺才需要人手,我也不想每日在家干坐着,想做些事情,如果我去了药铺,暂时就不回来住了。”

    一个人有心无心皆拦不住,晏长风虽然打心底不同意,却也不忍心再框着她,“也罢,但你要答应我,照顾好自己。”

    姚文琪点头,“我会的。”

    晏长风叫葛天送文琪去药铺,可没想到两人连门都没能出去。

    尚书府外忽然聚集了一帮百姓,要求尚书夫人离开北都城。不知道哪里兴起的闲话,说疫病是尚书夫人带来的。

    故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有人看见晏长风在城外接触了一个小孩,那孩子回家没多久就染了病,又传给了爹娘,导致他们都死了。

    姚文琪要出门时,被人当成了尚书夫人,烂鸡蛋臭菜叶一股脑地丢过来,砸得她抬不起头。

    葛天眼疾手快地帮她挡掉,然后快速拉着她回了府。

    姚文琪惊魂未定道:“这是怎么了?”

    门外的百姓叫嚣着:“尚书夫人离开北都城,北都城不要疫病!”

    “疫病跟雪衣姐有什么关系?”姚文琪说话就要出去跟他们理论,“定是有人瞎传的,我去跟他们解释。”

    “且慢。”葛天拦下她,“姑娘先回去,最近暂时不要出门了,待我回了大人跟夫人再做定夺。”

    与此同时,蜀王府门前也聚集了一批百姓,叫嚣之词一模一样,要求蜀王离开北都城。

    面对铺天盖地的误解与恶意,盛明宇没有躲,也不能躲,他若躲了就等于把民心拒之门外。

    他往府门前一站,任由四面八方的下脚料往身上砸。他越是来者不惧,丢东西的人反而惧了,很快,丢来的东西越来越少,有的人甚至还退后了,好像怕被近距离传染一样。

    “大家稍安,此次疫病并非不治之症,大家只要做好防护就不会被传染,如果有人染上了也别怕,立刻到就近的药铺拿药,药物诊金我一力承担!”

    “你凭什么断定疫病会好?”

    “就是,不过是糊弄我们配合的说辞罢了!”

    “休想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宁愿死在外面,也不要被人挖坑埋了焚烧!”

    “没有人说要把你们关起来,更没有要把你们埋了烧了!”盛明宇压着此起彼伏的怒意说,“疫病分多种,此次疫病最主要的症状就是上吐下泻,凡出现此类症状的人,请立刻到药铺寻求医治,只要救治及时就不会死。”

    “胡说!那长留村的人为什么都被封锁在家不能出门?”

    盛明宇:“因为最初发现时,不能确定是什么病,以及为着北都城考虑,需先将传染源止住,若非此举,北都城如今的情况只会更糟糕,再者,封锁长留村,也并非叫他们自生自灭,尚书府裴夫人安排了自家药铺的郎中去给患病的医治,如今基本已经救下了长留村的百姓!”

    百姓们闻言面面相觑,有信了的,有将信将疑的,还有根本不信的。

    “疫病只要传开就很难制止住,单单靠你们这样救哪里救得过来?到时药材还不是都紧着达官贵人们!”

    “就是,我听说此次疫病是尚书夫人带来的,我还听说是因为蜀王为储君遭了天谴,只要你们都离开,北都城的疫病就止住了!”

    恐慌乱人心,盛明宇明白,单单靠嘴说作用有限,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于是他决定府门暂时不关,让染了病的人都住进蜀王府,如此既能做到隔离病源,又能打消百姓们的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