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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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连绵不绝的细雨浸润着发黄落叶,灰蒙蒙弥漫大街小巷,庞大都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水汽中。

    天气迅速地凉下来了。

    “备受瞩目的第二波全球进化暂时告一段落,宣告着更大规模种族对立的开始。近日来,欧美国家爆发了多起进化者与人类的小规模流血冲突,极端进化组织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出现,要求各国政府制定《进化优待法》,包括分割领土、成立进化者自治区、享受单边贸易优惠……”

    监察处办公室里,沈酌后腰靠在窗台边。

    屏幕荧光映在他侧脸上,轮廓深邃而面如寒霜,衬衣袖口挽到手肘而露出一截小臂线条,一手插在黑色西裤的口袋里。

    他拿起遥控器随便将新闻换了个台。

    屏幕画面一变。

    纽约市郊某街道正响彻激烈枪声,一支由人类组成的民间武装小队正激烈开火,在哒哒哒哒声中向一栋民宅包围逼近。少顷,民宅中的进化者不堪其扰,轰然喷出一团异能炮火以示回击,巨响中连摄像镜头都跟着震了几下。

    “……欧美国家的对立情势日益严峻,民间对进化者的不满情绪急剧上升,人类自发组成了各种武装对抗势力。据不完全统计,欧洲已涌现出‘救世军’、‘人类保卫军’,强烈号召将进化者统一驱逐,建立高墙集中营,甚至要求建立大型人体试验基地将高阶进化者统一关押……”

    “……而与‘对抗派’截然相反的是,越来越多的人类自愿加入了‘降服派’。他们认为,人类自身基因确实是相对低等的,不如顺应时代发展,让基因更加优秀的进化者带领社会前进,才是挽救目前低迷的全球经济局势的唯一办法……”

    沈酌眼神沉郁,端起窗台上的半杯威士忌啜饮一口,随手又换了个台。

    欧洲某国街道上,轰轰烈烈的抗议游行挤满了大街小巷:“异端!”“驱逐!”“抗议《进化优待法》!”……

    五颜六色的抗议标语从屏幕上掠过,突然镜头一定。

    只见队伍中段很多人拉着长长的横幅与画像,画像上的人侧身而立,一手撑伞,黑伞边缘只露出冷白的下颔,竟然是几年前媒体照片上的沈酌。

    “……全球十大常任监察官之一的沈酌,现已被欧美一部分‘对抗派’奉若神明……沈酌大监察官曾因涉嫌利用进化者做反人道试验、涉嫌谋杀S级进化者而接受多番调查。对抗派认为,沈酌代表了人类的先锋力量,是消灭进化者的唯一希望……”

    声音戛然而止。

    投影屏恢复黑暗,沈酌放下了遥控器。

    办公室里没有开灯,空气昏暗安静,桌椅摆设划出不清晰的线条。

    窗外苍穹,霏霏细雨,仿佛给偌大都市蒙上了一层晦暗潮湿的轻纱。

    与欧美国家字面意义上水深火热的局势相比,亚洲的对立局势足以用缓和两个字来形容。

    虽然异能犯罪显著提高,社会摩擦急剧加速,东南亚各国时常爆发各种流血事件;但起码亚洲至今没有出现极端“进化派”与人类“对抗派”的大规模冲突,更没有涌现出救世军这样的民间武装组织,和所谓的《进化优待法》。

    因为蠢蠢欲动的多方势力还没冒头,就被一道更残暴、更强势的S级信息素镇压了。

    暴君将三个S级开膛破肚的尸体血淋淋悬挂于天幕下,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用做。

    那是最直接有效的血腥警告。

    咚咚咚。

    虚掩的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一条缝隙,罗振探进头:“监察官,车备好了。”

    沈酌略偏过头,微蹙着眉。

    罗振已经给沈酌开了三年的车,对他一切微表情都很熟悉,谨慎地回答:“您忘了,白先生之前发消息说今晚要和您一起吃饭。”

    ——“要”一起吃饭。

    不是“想”。

    “……”沈酌静默片刻,终于徐徐吐了口气,转身顺手将威士忌杯放在桌边。

    清澈酒液中冰块叮当,一瞬映出了那双寒潭般乌黑的眼睛。

    “走吧。”他从椅背上拎起外套,平静地道。

    ·

    白晟已经整整两天没见到沈酌了。

    第二波全球进化以来,沈酌的忙碌程度直线上升,数不清的国际会议接踵而至,有时他甚至能在一天中分别欣赏到罗马、纽约和悉尼三个不同时区的清晨日出。

    而白晟也没闲着,隔三差五就被陈淼以请喝奶茶为代价叫出去帮忙。

    就算是现在全球治安最好的申海,一天也免不了要出现大大小小数十起异能相关案件,现在申海市监察处的所有行动组都默认了白哥是实际上的总指挥。

    杨小刀住校去了,褚雁有事要回一趟她在外地的父母家。今天行动组收工又特别早,白晟下午三点多就心情愉悦地回来了。

    作为一个优秀霸总那回到家不做饭是不可能的,他哼着歌儿蒸了一盘鱼,做了个糖醋排骨,烧汁和牛入口即化,罗汉上素色泽雅致;做完拍照发朋友圈并在三十秒内收获了成排点赞,白晟心满意足收起手机,门铃叮当一响。

    紧接着门开了,沈酌一手刷了指纹,一手随意甩了甩伞上的雨滴。

    “哟,宝贝儿。”白晟接过监察官的黑色大衣,顺手挂在门口衣架上,扭头在沈酌微凉的侧颊上亲了一口,“今天这么早下班啊?”

    沈酌把手套脱下来放在玄关托盘里,淡淡道:“这不是要陪你吃饭吗?”

    白晟动作顿了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细节。

    “嗐,这话说得,你一人就不吃饭了似的。”他笑吟吟地若无其事,“来尝尝这个鱼。”

    沈酌已经在这个家里有了自己专门的水杯、牙刷和毛巾,衣柜里他的睡衣和白晟的睡衣并排挂在一起。

    因为从上次回到申海之后,除了熬夜通宵加班之外,他一周起码有四五天都是睡在白晟家里的。

    即便是那两三天加班睡监察处,白晟也经常会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包袱款款地去陪他。两人紧紧挤在办公套间起居室那张单人床上,结果清晨擦枪走火了无数次,最终沈酌只能让人给自己的办公室换了大床。

    他俩都心照不宣地再也不提“名分”这个话题,但在外人看来似乎已经没必要了。

    只有夫妻才会相处得这么水乳交融,亲密无间。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顶楼大平层的餐厅里却明亮而温暖。沈酌衬衣领口解开了两个扣,融融蒸汽中显得头发乌黑而侧颊雪白,尝了口清蒸鱼,在白晟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吐出两个字:“不错。”

    “不错吧,”白晟心满意足,“知道这鱼是我从哪儿弄的吗?”

    那鱼是用潮州梅子酱蒸的,鲜甜肥美油脂丰富,吃起来有种独特的果香,特意不刮的鱼鳞一片片覆盖在鱼身上。沈酌用筷尖一翻那质地脆嫩的大片鱼鳞,失笑了一声:“我之前出差时马来西亚监察官请我吃过一次,说是他连夜派人重金觅得的,但整鱼也就四五公斤,烹调火候相对一般。看你这条的鱼唇和鱼翼大小,整条鱼应该有上十公斤了吧。”

    “什么?马来西亚监察处?”白晟那颗熊熊燃烧的雄竞之心立刻就忍不住了:“他们能找到什么好东西,我这整鱼都是从东马专门空运回来的!整整十三公斤纯野生Empurau,今年他们当地人就捞了这么一条鱼王!”

    沈酌夹了半块鱼唇肉给他,但白晟顾不上吃,一脸怀疑地拿手机:“大马的监察官是什么人啊,男的女的?多大岁数?什么等级?照片有吗我搜搜看……”

    “得了得了,”沈酌把鱼肉囫囵塞进他嘴里去,“人家就一个B级,吃你的吧。”

    白晟硬是拿沈酌的手机上内网搜出了照片,发现马来西亚监察官远不如自己俊美好看,于是放心了。

    密集细雨沾湿了落地玻璃,空气脉脉流动,只听见碗筷轻微的声响。沈酌摇头示意自己已经饱了,让白晟把最后一块最嫩的鱼唇肉吃了,向后靠坐在椅子里喝了口普洱茶。

    “国际总署对那天晚上大楼坍塌的现场做了详细取样,化验结果今天才出来。”

    沈酌顿了顿,垂目望着袅袅茶香,沉声道:“在地面上发现了荣亓的血迹DNA。”

    白晟貌似吃相文雅但实际风卷残云,含混不清说:“那小子应该没死吧?”

    沈酌点了点头,“现场分析出了曾经开启空间隧道的能量残留,推测是你发动因果律的同时,他切下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扔进了空间隧道,所以才会在地上留下血迹。”

    “啧,猜到了。”白晟漫不经心地抹抹嘴,说:“因果律的失控半径只有3000米,那进化源粉尘直接就往大气对流层上冲……”

    大气对流层离地平均高度十公里,如果想尽可能抹杀所有进化源,那地面就肯定不在因果律的绞杀半径以内,否则就够不着已经飘上天的陨石粉尘。

    也就是说当因果律发动时,靠近地面的荣亓必须要处在3000米绞杀半径的最边缘。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敢孤注一掷,在被抹杀的最后一刻全力把断肢扔出了绞杀范围的。

    “好消息是整躯复生需要时间,而且复生之后异能强度应该会打折。”沈酌呼了口气,喃喃道:“我希望能打折在他的反噬伤害上……”

    白晟收拾了碗筷端去厨房,路过时顺手从身后拍了拍沈酌侧颈,那是个非常亲昵又随意的动作。

    “他不用打折,他再厉害十倍都行。下次我先杀了那个管不好自己爪子的日本A级,开膛破肚烧成骨灰,我看那姓荣的还怎么利用空间隧道当丧家犬。”

    沈酌扭过头,目送白晟溜溜达达的背影走进厨房。

    “……”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侧颈,当初被野田俊介一拇指抹出来的血痕已经完全愈合,连痕迹都看不到了。

    但白晟掌心留下的温度就像灼热的烙铁,顺着血管流进心里,烫出了一丝五味杂陈。

    ·

    虽然有家政定期上门,但白晟是很愿意自己干点家务活的,轻轻松松就把碗筷都丢进洗碗机里,哼着小曲儿抹完了桌子,还用异能精心切了盘心形的水蜜桃。

    沈酌洗了个澡,出来时正瞟见白晟斜倚在宽大的沙发里,一边喀嚓喀嚓啃水蜜桃切下来的三角边,一边皱眉看《医学生物化学》,隔老远都能看见他满头问号。

    沈酌失笑一哂,刚要去卧室穿上居家长裤,却听见身后白晟从书里抬头:“宝贝儿。”

    他一回头。

    只见白晟向后靠在沙发里,两条长腿大大地叉开,一手懒洋洋地拍了拍身前的沙发,手里叉着块儿水蜜桃,微笑示意:“来尝尝。”

    沈酌停顿了数秒。

    空气旖旎却又暗流涌动,主卧只开了小灯,光影交叉间看不清申海市监察官的眼神。

    少顷他真的抬脚走来,停在白晟面前,略微俯下身,就着白晟悬在半空的手吃了银叉上那块切成心形的桃子。

    这个面对面的姿势,让沈酌正站在白晟两条叉开的大腿间,弯腰时两人气息交错,可以透过敞开的领口看见那漂亮的脖颈与锁骨线,白晟呼吸几乎立刻就难以自抑地沉了下来。

    沈酌刚想要站起身,左手被铁铸般的五指攥住了。

    “你不应该亲吻我吗?”

    明明是问句,白晟语调却是平直的,声音晦暗低沉:

    “你已经很久没有主动亲吻过我了。”

    两人一个仰靠,一个弯腰,上下相距咫尺,凶险暗潮从空气中无声汹涌而过。

    “……”

    沈酌没有试图去挣脱,只维持那个姿势俯视着白晟,眼神微微有些复杂。

    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白晟都是个长相很有吸引力的年轻人,眉弓清晰突出,眼尾带点桃花的意思,含笑时有种似醉非醉的意蕴。可能因为下颔悬壁位置收得很紧,面相就显得俊俏而清爽,干净的皮肤时常有种好闻的气息。

    但他手上的力道完全不是那回事。

    这只手能把进化到巅峰的S级撕成碎块,血肉剖开内脏掏出,连颅骨都捏爆成粉,随心所欲地让千万人被迫伏地,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

    封王或堕魔,完全都在一念之间。

    从沈酌眼底看不出他在思考什么,良久才轻轻抬起右手,指尖从白晟额角掠过他锋利的眉梢,继而是眼梢与鼻翼,从唇角边一划而过。

    “……”白晟看着他的瞳孔,终于轻声道:“你怕我。”

    没有任何疑问,完全是平直的、缓和的陈述句。

    那一瞬间,天台上夹杂血锈味的风再次从虚空中呼啸而过,灌满了耳鼓与衣襟。

    沈酌却并没有回答,只淡淡道:“别想太多。”

    他垂下眼睫,俯身要给予一个主动的亲吻,却在嘴唇触碰的前一瞬被白晟反手挡住了,那个自上而下的吻便落在了掌心里。

    两人目光刹那交互。

    白晟松开手,掌根抚过沈酌微湿的黑发,似乎在沉吟这什么,神情出乎意料地踌躇和郑重,良久仰起的喉结上下一动。

    他仿佛做出了某个决定,拉着沈酌从沙发上站起身。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白晟看了眼时间,认真盯着沈酌的眼睛:“对我来说很重要,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

    秋夜细雨淙淙彻暮,密密出现在车窗挡风玻璃上,又被雨刷划出半圆的弧。

    车窗外的景色从市中心的繁华夜景逐渐变得偏僻稀疏,城郊大片荒野在夜色中连绵起伏,白晟轻车熟路地打灯停在了山下。

    沈酌眯起眼睛望向车窗外。

    白晟带他来的是申海市公墓。

    夜晚温度已经很低了,大理石台阶在雨水中有一点滑,道路两边树木草地散发出泥土潮湿的气味。这里的墓碑排列相隔非常宽,白晟对脚下的青石道路线熟稔,撑着伞走到了一座白色合葬碑前。

    沈酌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望着黑白照片上的夫妻,是白晟的父母。

    “咱俩从白日梦里脱身出来后,我到这里来过一次,跟他们说有一天我会把你带来介绍给他们。”白晟顺手擦擦遗照上的水迹,说:“因为感觉上如果没见过父母,就很不正式,好像在玩儿似的。”

    沈酌自己其实都很少去父母墓前,但他没吭声,只偏过头望着白晟在夜色中清峭的侧脸。

    “按理说第一次上门得有个红包……”少顷白晟喃喃地自言自语,“算了,明天再补吧。”

    尽管彼此都心事重重,但沈酌唇角还是掠过了一丝无奈而微小的弧度。

    “你小时候家里是谁做饭?”白晟突然偏过头来问。

    沈酌说:“不记得了,工作人员送饭吧。”

    那些家里家外琐碎的烟火气离沈酌很远,毕竟他父母那样的学术地位,恐怕喝口水都有一堆研究生提着水壶等着帮老师倒,也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帮忙照顾孩子。

    白晟短暂地笑了声,望着墓碑深吸一口气,带着微许悠远的怀念。

    “小时候我家公司里非常忙,但每次保姆回老家,就是我爸做饭。”说起这个他至今都能回忆起当初的味道,“因为他做糖醋排骨很拿手,不像我妈每次炒糖色必糊,他还会调六种不同的饺子馅,逢年过节自己做酒酿和打年糕。”

    “……”沈酌低声说:“你爸妈感情一定很好。”

    白晟点点头,唔了声。

    “那时他俩从公司回来,我就在客厅里看小神龙俱乐部的动画片,我妈坐在餐桌边给会计写回条,我爸在厨房里哐哐炒排骨。做完饭端上桌,我爸说:你要亲我一口才能去盛饭,我妈就问凭什么啊,我爸说我都忙活这半天了,一身油烟,两手没洗,我不值当你亲我一口吗?”

    白晟眸底蕴着伤感,但话音是带着笑意的。

    “当时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动不动要亲一下,拉一下,上街手挽着手。我妈跟人抱怨说她嫁的老公跟过年打的年糕一样黏糊,我爸说一个家里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公平么,我什么都依你了,出去旅游人家都以为我是你鞍前马后的专属摄影师,我就是想黏黏糊糊的怎么了?不公平吗?”

    “……”

    青石板凹陷的水洼在细雨中泛起一圈圈涟漪,没有人说话,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白晟一手撑着伞,目光出神悠远。

    “一个人最初拥有过的东西,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改变的底色。如果可以选择,我也想把自己洗回最初的样子,就当做那场进化从未发生过,强权、统治、厮杀与暴君……都只是荒诞不经大梦一场。”

    “家长里短,烟火琐碎,保护自己所珍惜的事物,拥有自己所爱的人。”白晟淡淡地笑了一下,“就好像小时候吃过晚饭出门散步,看着爹妈走在前面手挽着手。”

    “暮色炊烟家家户户,那就是我人生的底色了,没有那种乱世枭雄的大志向。”

    从半山腰眺望,白晟身后的远方,是城市灯火一望无际。

    千家万户无数光晕,在浩瀚水雾中弥漫出一片繁星般迷离的光海。

    不知过了多久,叹息的尾音终于消逝在雨声中,沈酌把手从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轻轻挽住了白晟微凉的掌心。

    “我没有怕你,”他轻声说,“我只是……曾经有一点担忧。”

    雨中的城市霓虹在白晟眼底勾勒出微光,少顷他反手握住沈酌,低沉地嗯了声:“我知道。现在呢?”

    沈酌没吭声,捏着他掌心的五指却紧了紧。

    他们已经过了那个需要言语去表述一切的阶段,幽微的情愫与期盼都在对视中心照不宣,难以遏制的吸引千丝万缕,缠绕难解。

    白晟看着沈酌,明明他个头更高,却有种抬头期待什么的感觉,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即便是暴君也会从心底里生出委屈,想要得到一个安抚的吻。

    沈酌佯装没看见:“走吧,已经很晚了。下次来记得提醒我带花。”

    “……”

    白晟讪讪地转过身,如果他现在是狼王形态的话两只立起来的耳朵现在肯定已经耷拉下去了,闷声闷气说:“哦。路上有点潮,你小心……”

    话音未落,他下巴被沈酌伸手扳住了,继而被强迫低头,看见大监察官眼底忍着笑。

    一个温柔旖旎的亲吻覆面而来。

    雨伞掉落在地,溅起零星水花。

    体温心跳无间无隙,仿佛全世界都随着温暖的潮汐渐渐褪去,只剩下两道紧密不可分开的修长身影。

    气息化在无边水汽中,如一曲长歌迤逦穿越远方灯海。

    “……你要是今晚再敢变成狼,明天我就把你头上这撮白毛拔了,让你顶着一头挑染在公务员堆里招摇过市……”

    “什么?等等,我的白毛犯了什么错,进化以后它自己长出来的啊!”

    “那你就再长一遍吧。”

    “不要啊宝贝!你想万一明天全亚洲几十万进化者都以为暴君是个斑秃……”

    满怀冤枉的声音在山路上越飘越远。

    两道手挽手的身影渐渐没入夜色,直到山路尽头,一个突然扔了伞,像强盗那般打横抄起另一个,恶作剧地故意跑过积水滩,飞溅水花与哈哈大笑交错盘旋上升,久久回荡在温柔广袤的夜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