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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水西。
展阿朵盘膝坐在暗室里,面前放着一个香炉,三根香烛点燃,袅袅的烟气晕染得她的面庞都有些模糊。
在不远处的高台上,平躺着一个人,他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若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旁人看了,还真当他是具死尸呢。
忽然,展阿朵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感觉到正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向她袭来。哦不,确切说,是在攻击高台上的男子。
她与他因为秘法而性命相连,当他受到攻击的时候,她也会感受到同样的痛苦。
豆大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明明暗室里没有风,香炉的烟气却狂乱的四处飘散。
高台上的人也无法再保持安静的沉睡,五官扭曲的厉害,嘴角竟莫名的流出了血丝。
“噗~”
展阿朵嗓子眼一阵腥咸,她扶着胸口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而高台上的人剧烈的颤抖起来,胸脯急速的起伏着,没多久,他再次陷入昏迷。
不过,与方才的昏迷不同,此时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原本黑亮的长发也瞬间染上的白霜。
展阿朵睁开眼睛,不意外的看到香烛已经熄灭,她受不得这刺激,竟又呕出了一口血。
“败了,居然失败了?!”
展阿朵嘴边、衣襟上满是血渍,但她已经顾不得这些,踉跄着爬起来,扑到高台前,伸出颤巍巍的手指,轻轻凑到他的鼻子下面。
没有温热的气息!
展阿朵满脸惨然,其实她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不死心,又将手指放到他的颈间。
摸不到颈脉的跳动!
展阿朵噗通一下跌坐在地上,眼底死灰一片。
完了,一切都完了。血咒失败了。夫君非但没有抢占齐谨之的神魂,反而被控制,最终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阿姐,阿姐。你没事吧?”
展阿卓踹开暗室的门,举着火把闯了进来。
迎头便看到了展阿朵瘫软在地上的模样,展阿卓赶忙跑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姐姐。
看清展阿朵的模样后。阿卓不禁大惊失色,失声喊道:“阿姐,你、你的头发——”
不过几日的功夫,展阿朵黑亮如瀑的长发竟全都白了,宛如七八十岁的老妪。
最让展阿卓惊讶的是,阿朵不只是黑发变成了银丝,连年轻姣好的面容也变得如同风干的核桃皮。
面皮粗黑,脸上沟壑交错,明明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比真正的八十老妪还要苍老。
“没什么。不过是反噬罢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仿佛刀片刮过玻璃,十分刺耳。
“反噬?阿姐,你是说,咒法失败了?”
阿卓暂时没有去在意阿朵异样的声音,急切的问道:“怎么会?不是马上就要成功了吗?”
同是彝人,阿卓却一点儿都不懂蛊、咒这些秘术。
阿朵却是这方面的奇才。这也是她在展家倍受重视的真正原因。
阿朵继承了先祖最古老、最正宗的秘术,只是因着水西日趋汉化,她们这些山民在平地生活了几十年,渐渐将那些东西都放下了。
许多秘术早已成为传说。
这次若不是齐勤之反复说服。阿朵也不会出手。
她担心会失败,会让自己失去丈夫。
偏偏齐勤之早已冲昏了头脑,整天都想着夺取齐谨之的神魂,拿回齐家老祖宗的手记。然后造出可以改变世界的最新、最强的火器。
展老爷被齐勤之描绘的场景吸引住了,经过几次密探,竟也转过头来劝阿朵施法。
阿朵实在受不了父亲和丈夫的双重劝说,最后只得勉强答应了下来。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人外有人,这话果然没说错。呵呵,我展阿朵自认为秘法高超,结果还是输了。”
阿朵粗哑的声音充满绝望,泪水早已模糊了眼睛。
“阿姐,你、你别慌,我这就带你出去,我马上请大夫来给你医治,”
阿卓伸手就要搀扶阿朵,却被阿朵轻轻的推开了。
阿朵惨然笑道:“没用的,术法反噬,绝非寻常药石能救治的。齐郎去了,我也活不了几天。阿卓,你听我说,趁着我还没死,赶紧将暗室的一切都收拾干净。”
齐家不是好相与的,展家帮着齐勤之谋害齐谨之,京城那边绝不会轻易饶过展家。
京城那边……应该已经猜到是她展阿朵在施法吧?!
虽然现在消灭证据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们都要努力的试一试。
齐谨之死了,魂飞魄散,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展家的火器研制就此中断。
而齐家,在西南有庞大的人脉和大批的追随者,想要对付展家再容易不过。
阿朵吃力的跟妹妹交代后事,“……火器作坊直接炸毁,对外就说是意外,齐郎和我双双死于爆炸。”
“炸掉?岂不是太可惜了?!咱们好容易研制出了瓷雷、投掷弹,若是都炸毁了,那阿姐你们的心血不都白费了?”
更不用说展家还花费了巨额的银钱。
展阿朵一想到那成堆的银子,她就忍不住心疼。
阿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阿妹,前些日子咱们家太过招摇了。慢说齐家了,就是安宣抚使那边,还有水西大营的马翰泽,都对展家有了意见。如果这次秘法成了,齐郎拿到了老祖宗的手札,那还好些。有新型火器做依仗,咱们展家谁都不怕。可如今我们输了,就只能俯下身子‘认输’。”
认输要有认输的姿态,自己销毁火器作坊便是向齐、安、马几方势力表明心迹——展家,以后绝不会沾手火器,更不会在水西地界上称王称霸。
阿卓听了姐姐的话,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心里还是舍不得。
阿朵却异常坚持,“阿卓。听话!记住,一定要将作坊彻底炸掉,造出来的瓷雷和投掷弹也要一并炸毁。”
“阿姐!”阿卓真的急了,作坊炸了这就也炸了。怎么连那些好不容易造出来的宝贝也要炸掉?
如果都炸了,他们展家拿什么震慑其它几大家族?
阿朵笑了,伸手拍了怕妹妹的手背,“都炸了吧,既然要表态。索性彻底一些。傻妹妹,东西炸了怕什么,秘方不是还在展家嘛!”
只要有火器秘方,有熟练的匠人,有原料,其它的根本无需多虑。
阿卓总算被说服了,僵硬的点了下头,“好,都听阿姐的!”
阿朵想了想,又道:“还有一件事。我们和齐家不是一路人。过去几年里,你虽然和齐顾氏关系不错,但也仅止于利益交换。阿卓,你不要对齐顾氏心存幻想,也不要跟她交心。以后能尽量远离就尽量远离吧。”
阿卓听到这话时,眸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娇憨的模样,“嗯,我明白。”
两天后,水西南侧的深山中。轰隆隆的响起了一阵巨响,仿若山崩地裂一般。
山中的飞禽走兽拼命奔逃,四周的山民和水西的百姓们被这响动吓到了,纷纷跑出家门。循声远望,以为是哪里天神发威了。
安宣抚使和马翰泽却心知肚明,展家认怂了!
捏着刚刚收到的飞鸽传书,马翰泽冷笑一声,“好个展家,居然胆大包天的想要算计我外甥。如今失败了。又故意做出这样一副‘认输’的模样。真当我马翰泽是傻子?”
马翰泽将纸条丢进茶碗里,任由茶水将字化开,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主意。
展阿卓也收到了京城的来信,看着纸条上顾伽罗的那句‘谢谢’,她的唇角不禁勾了起来。
阿朵估计到死都不知道,是阿卓向顾伽罗泄露了血咒的事。
当然,阿卓也没有直接告诉顾伽罗,齐谨之的异常是被齐勤之侵占了神魂。她只是在顾伽罗询问西南有何种秘术能夺人神魄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罢了。
阿卓不是故意出卖阿朵,她只是不想看着展阿朵和齐勤之毁掉展家!
夺人神魄?抢占祖先手记?
哈,展阿朵和齐勤之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真以为秘法就能解决一切吗?
阿卓绝非不信自家先祖的本事,而是觉得,秘法如果真的那般神奇,她们也不会被平地人欺负这么多年。
最初齐子孺驱赶山民下山的时候,家里的老祖宗为何不给他施法?即便不能杀了他,也可以控制他的神魂啊。
结果呢,齐子孺的齐家军在西南大地上纵横,山民归流,一片片的山林被汉化,展家人不还是老老实实的接受了朝廷的封赏?
而且,阿卓觉得,齐勤之也没有把展家人当成自己人。他根本就是在利用展家。
可恨阿朵这个傻子,被齐勤之骗了一次又一次。先是好好的展家大小家却给他做了妾,接着又打着造火器的旗号,不知花费了展家多少银钱。
花钱倒没什么,展家旁的没有,钱还是尽够的。
阿卓最担心的是,因为齐勤之的火器,展家上至家主,下到门下的奴婢,居然全都狂妄起来。唯恐旁人不知道展家有了依仗,连安家和马翰泽都不放在眼里了。
这绝对是作死的节奏!阿卓越看越觉得危险,展家,这是要公然成为水西几大世家的公敌啊!
不行,她必须阻止!
所以顾伽罗写信来试探的时候,阿卓便故意漏了一句,并顺势提出了条件。
事实证明,顾伽罗虽然和她只是合作关系,但这种利益的交换,有时候更可靠。
展阿卓仔细的将随信送来的一张契纸收了起来,那座银矿重新收回展家,有了这座矿,估计能填补齐勤之弄出来的亏空!
“……洛阳祖坟的阴气旺盛,而我恰巧因为路途奔波受了点儿风寒,身体虚弱、精神困顿,便让齐勤之有了可乘之机!”
齐谨之半躺在临窗大炕上,面对父母、妻子,他缓缓将过去三个月的经历说了出来,“展家有一种秘术,以血施咒,可以让一个人的神魂侵入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并且将那人的神魂彻底吸收。”
“就为了老祖宗的手札?”
齐令先脸色阴沉,咬牙问道。
齐谨之点了一下头,“他在展家过得并不如意,展阿朵待他虽好,他却总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尤其是展阿卓,处处针对他,让他倍感屈辱。所以便想用老祖宗的手记打个翻身仗。”
但老祖宗的手记,又岂是那么好拿到手的?
齐勤之自己都把手记当成了宝贝,背熟后,直接将原本烧掉。他以己度人,知道西齐保存的那一半手记,极有可能也是这般处理。
毕竟齐家曾经被抄家,锦衣卫无数次的混入齐家想要搜寻火器秘方。
老祖宗的手札,定然不会以实体的形式存在。
而齐谨之和齐勤之一样都是家里的嫡长,火器、暗卫以及家族最核心的秘密,齐令先都会交给他。
就算齐谨之目前不知道,齐勤之也有信心,待他彻底变成‘齐谨之’后,也能从齐令先那儿骗取手记。
“他的计划很不错,也差一点就成功了,”
齐谨之喟叹一声,温柔的目光落到顾伽罗脸上,“他唯一漏算的就是阿罗。呵呵,他以为能瞒过所有人。毕竟他是我堂弟,我们一起长大,彼此间太熟悉了。他也研习齐家武功,深知齐家的许多秘密,所以,扮演起我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寻常人真的很难分辨。是阿罗,竟一眼就发现了问题。”
齐勤之掌控他身体的时候,齐谨之就在意识海中,清清楚楚的‘看’着‘齐谨之’的一言一行。
当他看到‘齐谨之’学着他的样子去哄骗父母、妻子和弟妹的时候,他无比的焦急与愤怒。
尤其是‘齐谨之’与阿罗独处的时候,意识海中的齐谨之更是急得拼命碰撞,无数次的大喊:“阿罗,阿罗,他是假的,你不要相信他!千万别信他!”
可恨他叫的再大声,外头的顾伽罗也听不到。
反而让‘齐谨之’愈发得意。
齐谨之急得快要吐血了,就在这个时候,‘齐谨之’竟和顾伽罗因为一个贾姝而吵了起来。
那时齐谨之还没觉察出来,随后,顾伽罗像个普通的妒妇一般和‘齐谨之’置气、冷战,接连两个月都不许‘齐谨之’踏入卧房一步,齐谨之便猜到了。
“阿罗,我的好阿罗,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这才是他的妻子,他真心相待的女人。
齐谨之满是感动与欣喜,醒来后,最想做的就是和妻子好好诉一诉衷肠。
但他没想到的是,当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顾伽罗却先来了个‘秋后算账’……
ps:忙啊忙,某萨忙得都找不到北了,更新不给力,还请亲们见谅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