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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结束,众宾客纷纷告辞离去。
大部分的宾客都被安排住在了王府的客舍里,从前庭的宴会厅出来,这些人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前往各自的住所。
马翰泽将军属于首席的贵客,他与几位布政使、按察使相互寒暄了几句,先后离开了正厅。
出了门,几位大人都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前庭外的空地上,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自家的女眷。
马翰泽神色正常,看不出喜怒,更没有因为身边途经官员的指指点点而有何不虞。
不多时,齐谨之等一众低品级的小官儿出来了,马翰泽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
齐谨之早就看到了自家舅舅,快走几步,行至近前,躬身行了一礼,“给舅舅请安。”
马翰泽抬手虚扶了下,抬眼觑了下齐谨之的脸色,见他并没有露出焦躁或是无所适从的神情,不觉满意了几分。
“听说你住在了驿馆里?”
马翰泽和齐谨之一样,都非常笃定安南王府会谋逆,只是今日发生的事,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他略有些担心。
他倒不是担心安南王府的诡计,而是怕在王府的一再‘示弱’下,大家会放松警惕。
尤其是齐谨之,马翰泽对这个外甥可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也希望外甥能借着这件事而多立一些战功,从此将齐家的门面支撑起来。
这会儿看到齐谨之不骄不躁、不沮丧不颓然的模样,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承蒙王爷器重,特邀请我来参加老太妃的寿宴,然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我位卑,不好贸然登贵人府第,还是住在驿馆更符合我的身份和官职。”
齐谨之坦然的回答着。
可他这幅模样,落在一些对王府有好感的官员眼中,便是‘不识抬举’、‘不知好歹’。
“哼,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只听得一记冷哼,一个年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正巧路过这对舅甥,听了齐谨之的话,忍不住冷哼一声。然后用训诫的口吻对齐谨之说:“齐知县,少年人有锐气是好事,有警惕心、知道进取也是不坏事,但却不能为了点子政绩而胡言乱语。过犹不及,什么事做得太过可就不好了。”
齐谨之神色不变。看清说话那人的面孔后,先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口称:“卑职见过于知府。”
这位便是益州知府,姓于,娶妻云氏。而云氏的幼妹便嫁与了京城寿春伯世子。
如果从云氏这边算起来,于知府和齐谨之还是拐着弯儿的便宜亲戚。
然而齐谨之看得分明,这位于知府恐怕不是来跟他叙亲戚情分的,听他话里的意思,摆明是为安南王府打抱不平呢。
偏对方是四品知府,两榜进士。不管是从官职还是从科举上,于知府都算是齐谨之的‘前辈’。
彼时,不管是在官场还是在仕林中,颇讲究论资排辈。
于知府端着上官和前辈的架子,打着关心、提携后辈的旗号训诫齐谨之,齐谨之非但不能辩驳、抗议,反而还要做出感激涕零的姿态。
没办法,世情如此,但凡他有一丝的不满,便会传出‘轻狂’、‘目无尊长’的坏名声。以后在官场和仕林界的路就会变得很难走。
“哼,”见齐谨之还知道尊卑,于知府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仍说教了一句:“太妃寿宴已经结束。一切平安无事,明日去新矿巡视,还望齐县令谨守规矩。”
你丫不是口口声声说人家会造反嘛,现在亲眼看到了吧,王府上下都坦坦荡荡的,哪里有半分不臣之举?
以后你小子还是本分些。别为了点子功劳就上蹿下跳的穷折腾,吃相太难看了!
如此直白的训斥,连马翰泽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不是他敏感,实在是那些人的表现太明显了,这于知府更是指桑骂槐。
马翰泽虽然没有公开言明安南王府有异心,但实际上,却是很支持齐谨之等一干人的,也正是他的劝说,益州等各处府县才会勉为其难的加强了戒备。
如今众人以为的‘鸿门宴’并没有出现,绝大多数官员的心中,对马翰泽不是没有意见滴。
主要还是碍于情面,且马翰泽手握兵权,就是那几位封疆大吏也不敢跟马翰泽起冲突。
大的惹不起,那就拿小的开刀吧。
是以,于知府跳出来为难齐谨之的时候,几位二品大员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连个上来打圆场的人都没有。
马翰泽不傻,他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猫腻,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齐谨之赶忙拉住他的手,微微摇了摇头,旋即又转头看向于知府,恭敬的回了句:“谨受教!”
人家孩子这般恭谦,大人虽动了怒,到底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包括于知府在内的诸官员,也不还再计为难下去。
于知府嗯了一声,面带赞许之色,微微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其它的官员们目睹这一幕,心中各有计较,恰好此时女眷们也都出来了,大家接了自家的女眷,纷纷回客舍去休息。
“……不错,你小子够沉得住气。”
四周的人都相继离开,马翰泽伸手抹了把脸,方才的怒气竟忽的消散了,舅甥两个相携离开前庭,马翰泽满意的说了一句。
齐谨之却淡淡的说了句,“事实摆在眼前,多说无益。王府行事诡异,准许众人离开,竟有几分坦荡的意思。既是如此,咱们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舅舅,西南大营里诸事繁杂,您或许没眼福去看新开采出来的玉石原石呢。”
马翰泽脚步一顿,扭过头来,定定的看着齐谨之。
良久才绽开更大的笑容,大手用力拍着外甥的肩膀,马翰泽豪气的赞道:“好小子,够机灵!”
是啊,王府如此大方,丝毫都不心虚的让大家随意离开。那马翰泽就趁机回水西,且看王府如何应对。
要知道,马翰泽一人,可抵得上一群只知掉书袋的酸腐文官呢。
齐谨之没有被舅舅的盛赞冲昏了头脑。反而异常镇静的提醒:“山路崎岖,舅舅定要多加小心。”
谨防王府在途中设下埋伏啊。
马翰泽愈加满意的笑道:“放心吧,老子是干什么的?缺了什么也缺不了悍勇的兵士。山路虽多,可架不住我大营里的兵卒多。”
他和齐谨之一样,表面上只带了十来个人进城。而私底下却安排了几百人,有的乔装混入了城内,有的则干脆留在了外头的山林间。
……
寿宴持续了大半天,众宾客离开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
马翰泽与外甥分别后,领着几个贴身的护卫回到了客舍,唤来管事,言明,“太妃盛情相邀,奈何大营里有急事。本将须得尽快赶回去。后日的新矿之行,本将就不能参加了。还请太妃见谅!”
管事听了这话,顿时变得认真起来,推说:“事关重大,小的一介奴婢不敢做主,还请将军稍等片刻,容小的回禀一声。“
马翰泽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表示管事请随意。
管事不敢耽搁,颠颠的跑去找大管家。
大管家听了也是一脸郑重,赶忙去寻太妃拿主意。
宁太妃忙了一日。不禁有些疲乏,她到底上了年纪,保养得再好,体能也比不上年轻人。
此刻她已经洗了个热水澡。换了家常的衣裙,卸去满头的簪环,披散着长发任由丫鬟们按摩。
“太妃,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大管家立在屏风外,悄悄的拿袖子擦去额上的汗。
宁太妃却不以为意,淡淡的说了句:“让他走!”
大管家愕然。话说马翰泽不是普通文臣,他手里可是掌控着整个水西大营呀,几万人马,足以将他们王府踏平。
把他放走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这、这……”大管家磕磕巴巴的想要劝说两句。
宁太妃没耐心,累了一天,她最想做的就是好好休息,而不是跟一群蠢货解释。
“没听到我的话吗?让他走!”
宁太妃冷冷的说道:“不只是马翰泽,再有人想离开,也只管让他们走人。哦,对了,不但答应让他们走,还要大张旗鼓的将他们送出新安。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安南王府坦荡荡,绝不会行那等小人伎俩。”
大管家傻眼了,这、这跟制定好的计划不一样啊。
难道太妃就不怕大家都会跟着跑掉了?
好容易把西南的大小官员请了来,如今却……太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宁太妃见大管家迟迟不出声,从鼻子里发出了一记冷哼。
惊得大管家猛地回过神儿来,赶忙应了句:“是,小的、小的遵命。小的这就去办。”
宁太妃不耐烦的说道:“那还不赶紧去!”
大管家险些跳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
别看大管家在宁太妃面前如此失态,等他来到马翰泽跟前时,却变得很是淡然。
先客气的代主人挽留,遭到婉拒后,这才殷勤的帮马翰泽打包行李、准备一应上路事宜。
待到次日清晨,大管家更是亲自带着几个小厮,热情的将马翰泽一行人送出了王府。
与此同时,他也不忘命人四下里宣传,并且体贴的提醒其他官员,若是衙门里有要紧事、想要提前回去的,直接跟客舍服侍的下人说一声,王府定会将人好好的送出新安。
马翰泽及其部下前脚刚离开王府,后脚整个客舍的人便都知道了。
有几个好事的人,还特意命人悄悄跟了出去,亲眼看着马翰泽等人顺利出了城门,一路朝官道疾驰而去,盯梢的人才回去复命。
这下好了,原本还有几个心里有小算盘的人,眼见马大将军都平安离开了,心中的那点子疑惑也烟消云散了。
连展、禄几家的家主也开始怀疑了,莫非大家真的冤枉了安南王府?!
就是阿卓,心里也泛起了嘀咕。她倒不是怀疑自己冤枉了好人,而是担心王府正在进行更大的阴谋。
大家各自揣摩、四处打探消息,忙得不亦乐乎,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便是王府邀请诸来宾前往新矿参观的日子。
清晨,众宾客都早早的起来,洗漱换装、用罢早饭,大家便带着随从前往王府前庭汇集。
相较于寿宴那日的谨慎、戒备,今天的诸位都非常轻松,身边也只带了三四个近身服侍的人,护卫、家丁什么的并没有多带。
大家想得简单,所谓玉石矿定然是在荒郊野外,那里不比王府,没有森严的护卫,也没有城池高墙,真要是有什么不对劲,大家一哄而逃,王府的人抓都抓不住。
何必待那么多护卫?
哪怕是为了安全,护卫也当安排在最要紧的地方,比如沿途的山路上,亦或是城门、官道等处。
齐谨之也是轻车简从,身边只带了六个护卫,连最信得过、武力值最高的齐大勇都被他留在了驿馆中。
阿卓却是唯一保持警戒的人,几乎将大多数的随从都带了出来,特意穿了宽松的阔腿衣裤,腰间还有些鼓鼓的。
齐谨之瞄了一眼,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丫头到底夹带了多少暗器?!
不多会儿,时辰便到了,宁太妃和安南王乘坐马车,王府出动了三四十个王府护卫,丝毫没有严阵以待的模样。
众官员瞧了,愈发觉得王府没异心。
王府的马车在前头开路,一众官员或乘马车,或骑马,非常有秩序的跟在后面随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县城,朝西北方向的行进。
新矿距离县城约莫二三百里的距离,众人赶了一天的路,到了傍晚才抵达。
正如大家预料的那般,新矿地处荒芜,四周也没有任何围栏,护卫也少,只有一排排简易的房舍,和数百名闷头窝在矿坑里挖矿的苦力。
看到如此情形,众人愈发放心了。没有护卫,没有传说当中的私兵,王府果然只是单纯邀请他们来参观的呀。
他们直接将那几百苦哈哈的矿工给无视掉了。
然而,随后那血一般的事实告诉他们,不要以为矿工就只会闷头干活,他们发起狠来,可比朝廷卫所的军户厉害多了。
……
数千里之遥的京城,万寿节上,诸皇子正向圣人进献贺礼,宫禁之中却冒出了近两百名鞑子,他们绕过巡视的禁卫军,直奔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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