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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知南马车被验明身份之后,悠悠过了门禁,一路来到凌烟阁前。
此处守卫早已得了司礼监的传信,并未阻拦,徐北游和萧知南下车后,相携进入阁中。
阁中分为三层,最内一层所画为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中间一层所画为功高王侯之臣,最外一层所画则为其他功臣。
最外层的画像中,除了端木睿晟和孙世吾尚且在世,其余人皆已作古,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是在当年的蓝韩党争中死于非命,让人不得不惋惜扼腕。
萧瑾和林寒的画像在中间一层,位于王侯之列。
这一层中共有五人画像,分别是灵武郡王萧疏、梁武郡王萧公鱼、西河郡王徐林、镇北王林寒、魏王萧瑾。
不同于后来因为血脉或前人荫泽而被加封的诸位藩王,这五位王爷的勋爵都是用赫赫功劳换来的,不能一概而论。
徐北游一一走过,最终在萧瑾这位大齐立国第一王的画像前停下脚步。
因为阁中画像都是在黄龙元年时所作,所以画像中的萧瑾很年轻,年轻到还只是个少年,尚未及冠。可就是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先是一手促成了公孙仲谋北上后建,后又孤身出使江南,说服陆谦退兵,使得蓝玉的江陵行营得以回援,这才有了牧人起的西河原大败;又有清查西凉州吏治,诛杀贪墨官吏数十人,巩固西北粮仓,以及接替闵行坐镇陕州,成为三大行营掌印官之一;甚至后来的北伐后建、大梁城之盟、东进入关、定鼎一战,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在其被加封为魏王之后,又与老将羊伯符率军渡海,攻克卫国,顺势灭去卫国五大门阀世家中的张氏和公孙氏,再打断公孙氏的脊梁,将卫国改为魏国,而他也成了魏国的主人。
此时的他也不过刚刚及冠而已。
徐北游喟叹一声,“即便是出身于权贵世家的公侯冢子,能在魏王这个年纪走到这一步的,也是绝无仅有,不愧是立国第一王。”
萧知南抱着斑斓立在一旁,轻笑道:“这位叔祖乃是五百年一遇的绝世之才,可惜遇到千年一遇的皇祖,只能做一个魏王。”
徐北游若有所指道:“如今萧皇已经仙逝,这位魏王殿下恐怕不会甘心。”
萧知南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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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继续往最内层走去,其中所悬皆为功勋最高的宰辅之臣画像。
此处同样是五幅画像,分别是赵国公蓝玉、明英公韩瑄、莱国公魏禁、西河候徐琰、康乐公谢公义。
萧知南解释道:“这里原本只有三幅画像,分别是蓝相、魏大都督和康乐公,太平二十年的时候,皇祖母下旨将西河候升为西河郡王,并将其画像由外层转入内层,承平元年的时候,又将韩阁老的画像也转入其中。”
徐北游点点头,将几幅画像一一仔细看过。
蓝玉年轻时的相貌谈不上如何出众,倒是年老之后,男子不以相貌为重,气态磨练之下,威严深重,远胜于年轻时。
年轻时的魏禁英武不凡,略带桀骜之气。
谢公义与谢苏卿有几分神似,作为江左第一人,虽然作画像时已经是两鬓斑白,但仍是身材修长,玉树临风,尽显江南第一流名士的儒雅气态。
至于年轻时的韩瑄,有些出乎徐北游的意料之外,竟是相貌极为出彩,堪称丰神俊朗,风流潇洒,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样的一个俊彦人物,偏偏终生未娶。
最后,就是徐琰。
第二任西河郡王,徐皇后之兄,当朝国舅,同时也是萧白和萧知南的舅舅。
徐北游驻足于徐琰画像前,久久无言。
萧知南轻声道:“南归,你与舅舅长得可真像啊。”
徐北游未置可否。
画像中人与徐北游的确有三分神似,可如果不主动提及,谁也不会将两人联想起来。
萧知南接着说道:“我在丹霞寨初见你时,只觉得你有些面熟,未曾多想,直到今年六月的时候,我无意中来到此处,才恍然发现你们两人竟是如此相像。”
徐北游伸手轻轻抹过自己的眉眼,平静道:“其实我自己也有所猜测,可终究是没有真凭实据。”
萧知南问道:“现在呢,这幅画像算不算证据?你想过没有,韩阁老为什么要让你姓徐?为什么不让你跟随他姓韩?甚至在早些年都不让你称呼他为父,这满朝上下,还有几个徐家?”
徐北游沉默不语。
萧知南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道破天机道:“所以我就大胆猜测,你会不是徐家的子弟?毕竟当年舅舅还有一幼子,说是被舅舅过了病气,早早夭亡,可舅舅是如何死得,至今都说不明白,更何况又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徐北游忍不住打趣道:“若此事是真的,我是不是应该喊你一声表姐?”
萧知南轻轻抚过斑斓的脑袋,笑道:“快喊,我等着听呢,这些年来净是些兄长表哥的,做姐姐还是头一回。”
徐北游一本正经道:“咱俩都是承平元年生人,凭什么你是姐姐?说不定是你喊我一声表哥呢。”
萧知南耍赖道:“我不管,我就要做姐姐。”
徐北游无奈笑道:“好好好,表姐,知南表姐。”
这下倒是让萧知南有点不好意思,脸色微红。
徐北游收敛了笑意,缓缓说道:“从目前种种来看,我的身世似乎已经要浮出水面,可这个身世又能说明什么呢?我是当今皇后的侄儿?西河郡王徐仪的弟弟?皇亲国戚,出身不凡?”
萧知南微微一怔。
徐北游深深呼吸一口气,轻轻说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些人觉得,生而有宿命之说,皇帝的儿子哪怕是流落民间,也仍是光芒万丈,有真龙圣主之相,百姓的儿子哪怕是高踞庙堂,宰辅治国,也难逃一个村夫之名。”
徐北游望向萧知南,问道:“难道生而是泥腿子,一辈子就只能是泥腿子?”
萧知南怔然许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徐北游自问自答道:“若真是如此,这世上又怎么会有改朝换代,千百年前的帝王将相们,今又何在?那些家在国前的门阀世家们,又有多少真能做到薪火不熄?”
徐北游走近萧知南,伸手摸了摸斑斓的脑袋,轻声道:“当初我们两人在丹霞寨分别的时候,你送了我一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日我把这句话再送还给你。”
萧知南望着南归,不知是感慨还是赞叹,“南归,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