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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
苏拾欢辨认了一下, 不是地震灾区的那个临时医院, 而是真正的住院大楼里。
“苏小姐!苏小姐你醒了!”
入目是一位苏拾欢从未见过的阿姨,穿着白色制服, 慈眉善目的。
苏拾欢疑惑的看着她, 阿姨说,“我马上去告诉聂先生。”
聂先生。
苏拾欢就知道是谁了。
苏拾欢静静的等了一会儿, 果然, 聂清尘跟在阿姨身后步履匆匆赶来。
“拾欢。”聂清尘看上去很着急,一改往日“一切尽在掌握”的沉稳作风。
苏拾欢朝他安慰的笑了笑。
苏拾欢住的是单间, 旁边有家属床, 被子没有好好叠, 随意的堆成一团摆在那,似乎是有人睡过。墙边摆了一个五斗橱, 上面有电水壶, 水杯等用品,大门旁边还有一扇小门, 苏拾欢猜那是洗手间的门。
“你现在腿受了点伤,等过一段时间才会好, 你现在感觉一下,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难受的?”聂清尘从床头拿了一个苹果来削。
护工阿姨出去了,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的洒在白色的被褥上, 也许是睡了太久, 苏拾欢的反应有些迟钝。
晒了半天太阳才想起来, 哦, 春天快要来了。
苏拾欢良久没答言,房间里面很安静,聂清尘削苹果的“沙沙”声格外明显。
“我睡了多久?”苏拾欢回头问道。
“两天了。”聂清尘是医生,手指灵巧,一颗苹果削下来,苹果皮一次都没有断过。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儿递给苏拾欢,苏拾欢头没动,就着聂清尘的手吃了一小块儿。
“怪不得。”苏拾欢似诉似叹。
“嗯?怪不得什么?”
“我做了很多的梦,”苏拾欢开了口便滔滔不绝,梦里稀奇古怪的神兽,亦或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苏拾欢讲的有声有色,有的是她真的梦到的,有的根本就是她瞎编的,逻辑不通,故事也不连贯,内容更是没有营养,可是聂清尘还是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上一句。
“做了这么多的梦啊,不累吗?”
“累啊,所以现在躺着不想动,还想继续睡。”苏拾欢说。
“先别睡,我去买一点吃的给你,你身子太虚了,必须得好好补补。”聂清尘起身欲走。
“哎,等一下。”苏拾欢犹豫了半天还是在聂清尘走到门边的时候把他叫住了。
“嗯?”聂清尘回过头。
“我想起来我还有一个梦,”苏拾欢说,“你要听吗?”
聂清尘想了想,“等我回来听好不好?”
“……不好。”
聂清尘笑的有些无奈,重新坐回来,“那我叫护工阿姨去买,你等我发一条微信再讲好吗?”
这下苏拾欢点了点头。
这个梦依然光怪陆离,比前一个还要没有逻辑,讲完之后有医生进来,把苏拾欢的一份检查单子给聂清尘。
聂清尘看了眼单子,“你现在左膝还有些问题,可能要想出门的话……”
“护工阿姨回复你了么?”苏拾欢打断聂清尘。
聂清尘拿出手机,“还没有。”
“哦,”苏拾欢笑了笑,“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呢。”
聂清尘“嗯”了一声,依然认真看着那张检查报告,他也是医生,上面的数据多多少少能看得懂。
“那张床上住过人吗?是谁啊?”苏拾欢问。
“啊,是香见那个小鬼头,你住院的这段时间,香见嚷着要陪着你,谁劝都不行,我就安排他住在这了。”
聂清尘看完检查报告,护工阿姨买完饭进来,应该是聂清尘交待过,一样一样打开来,全都是精致可口的小吃和营养粥,苏拾欢认得这家酒店的logo,他们家素以精致可口为名。
苏拾欢的手上挂着吊瓶,吃饭不方便,聂清尘让护工阿姨出去了,自己坐在苏拾欢床边,一勺一勺的喂给她吃。
如果这个时候苏拾欢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
苏拾欢吃饭的时候嘴也不闲着,“你今天不用值班啊?”
“嗯,明天的班。”
“你们医院肯定有那种群吧?”苏拾欢咽下一口热粥,“相亲群。”
聂清尘感到莫名其妙,“怎么这么问啊?”
“你们医生单身的好多哦。”苏拾欢笑着说,“而且大部分都秃顶。哎?那你应该很受欢迎啊,你发量这么多。”
聂清尘:“……”
聂清尘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一个话题停止后,如果苏拾欢不能马上找到下一个话题续上,两人之间就又安静了。
“等我好了,我带你去外面看看。”
“什么外面?”聂清尘隐约觉得苏拾欢说的肯定没什么好事。
“花花世界啊。”苏拾欢理所当然的说,想了想。“好久没去拉吧了,等哪天约她们一下。”
聂清尘有些无奈。
他是最优秀的医生,面对死神尚不畏惧,敢用手术刀搏上一搏,唯独面对她,聂清尘束手无策,只剩下无奈二字。
“哎?你笑什么?”苏拾欢一挑眉,说,“拉吧也不是你想的那种好吗?我跟他们是很纯洁的朋友!”
聂清尘搛了一小块酱牛肉喂给她,“好好好,你们是朋友。”
“不过啊,”苏拾欢坏笑着,“确实有好多人妄图掰弯我。”
聂清尘:“……”
一顿饭吃完,聂清尘给苏拾欢倒了杯水,“渴了吧?”
“嗯,”苏拾欢点了点头,用另一只没有打针的手扶着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很多,“说了这么多,当然口渴了。”
聂清尘笑,“你还知道啊。”
病房门外。
护士推着药车要进去,被一只小手给拦下来了,“姐姐姐姐,等一下再进。”
护士不解,“为什么啊?”
门开着一条小缝,香见坏笑着一抬下巴。
那时聂清尘正在喂苏拾欢喝粥,苏拾欢说的正开心。
护士明白了,“那我也得进去换药。”
苏拾欢的腿绑着厚厚的绷带,缠着木板,右腿还好,左腿从大腿根的位置就是绷带。
掀开被子的时候,苏拾欢只看了一瞬。
随即抬眼看着聂清尘,笑容灿烂,“门口有个小孩儿躲着呢,你去把他捉进来吧。”
聂清尘好奇的回头,果然,某个小脑袋“咻”的一下钻到墙后面。
聂清尘几步过去,拎着苏香见的脖领就给拎了回来。
“回来不知道吱个声?”
“我吱了我吱了,”香见大喊,“我吱完你们谁也没听见怪谁啊。”
护士把绷带一点点解开,把药袋拿下来,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腿。
苏拾欢歪着头看着他们两个打闹,偶尔掺和一句逗趣儿。
仿佛换药的不是她,血肉模糊的也不是她,疼痛不是她的,恐惧也不是她的。
谁也没有注意到,另一边没有打针的手,在被子里面紧紧握成拳头,力气大得指尖都已经泛白,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可是这点疼痛依然盖不过换药的剧痛。
笑着笑着,眼泪就要流出来,待护士重新包扎好绷带,苏拾欢快速的用手背按压了一下眼睛。
墙边的两人也闹够了,回来看着苏拾欢。
香见笑的很开心,“姐姐,你可终于睡醒了。”
苏拾欢说,“是啊,睡着的时候我还做了好多梦呢。”
一听到“梦”这个字,聂清尘简直产生了阴影,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苏拾欢笑着说,“我给一点点讲哦。”
……
那天晚上聂清尘去了一趟酒吧。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去过了,之前酒吧的兄弟们看到聂清尘过来,一个一个的打趣他。
聂清尘也笑,他们罚他酒,他就喝,一杯接着一杯,都不带喘口气儿的。
没有吃晚饭就这么喝酒,铁打的胃也受不了,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聂清尘再也忍不住,去洗手间吐了一通。
吐完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步伐不稳,踩在棉花上似的。
在洗手台上洗手,镜子里映出一个人影,是林樾,聂清尘的多年好友,也是这间酒吧的股东。
林樾半倚着门框,轻笑着看着聂清尘。
聂清尘动作只一顿,随后把手洗干净,在洗手台边狠狠甩了两下,“干嘛?过来看我笑话吗?”
林樾笑意更深,“可不,禁/欲的聂大夫过来我这借酒浇愁,八百年难遇,我能不过来瞧瞧吗?”
聂清尘:“是啊,现在瞧够了吗?”
林樾起身,“走吧,我搞到一瓶珍藏的红酒,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角落里的卡座上坐下来,聂清尘说,“珍藏的红酒,从你大哥那偷的吧。”
林二少爷一贯玩世不恭的表情僵了一僵,“偷什么偷,你特么喝不喝吧。”
聂清尘笑,“当然喝。”
酒过三巡,现在已经是午夜场,台上有人表演节目,下面的舞池也慢慢涌上人潮。
“还是因为那个姑娘?”林樾是开酒吧的,却从不沾酒,只是一杯一杯的给聂清尘倒。
“嗯。”聂清尘仰头灌下一整杯酒,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不是说已经救出来了吗?”
想起她,聂清尘的眼睛有点酸,也许是被这周围的烟味给呛得。
“她醒了,看上去很开心。”
“这还不好?”
“她话很多,笑容也很多,只是对那件事只字不提,只要稍微涉及到一些,她就会竖起全身的刺,跟你周旋。”
林樾懂了,“这种情况,还不如大哭大闹一场发泄出来的好。”
“她没有哭,她始终都在笑,不问自己的伤势,也不肯看,就像……”
“她在假装整件事没有发生过。”林樾和聂清尘玩过很久,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聂清尘颓然点头。
“给她找个心理医生吧,”林樾点了支烟,优雅的倚在椅背上,“对于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