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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陈放笑了笑,“儿子都准备好了。”
陈昭捋着胡子:“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赶紧让人送去吧。”
父子两人相视一笑,俱是志在必得的模样。
…………
长公主府。
天色刚亮,外围的朱雀街上卖早点的铺子一开门,就昭示着忙碌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这是京城的惯例,早点铺子一开,卖菜赶集的生意人就都跟着开了门,朱雀街上就热闹了起来。临近朱雀街的大户人家就都会在这种时候开始一天的采买,除去庄子上送的,一些新鲜的时令蔬菜都会上朱雀街的坊市去,下人们从后门出又从后门回,反而比前门还热闹。
这一天,长公主府刚开了后门,便瞧见后门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盒子。
盒子不大,六寸大小,漆面考究,一看就价值不菲。在木盒子之下,还压着一封信件。采买的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婆子,领着两个小丫头,她腿脚不便,腰弯不下去,小丫头捡了东西递给她。她拿着东西,看了看四下,又不见什么人,忍不住嘀咕:“这是谁送来的,这么贵重,肯定不是什么寻常的物品。”
说话间,她漫不经心的打开木盒子看了一眼。
“啊——”
也只一眼,身后的两个丫头一声尖叫,纷纷吓白了脸,退回了长公主府。
那老婆子亦是脸色巨变,连连跌退回府中。她握紧了信件,嘱咐两个丫头,让二人在这里等她,就快步往府邸里跑去。
长公主近来变了性子,不再整日里闷闷不乐、吃斋念佛,时不时的就要出去游玩一番。眼下是一年中最暖的时候,她出门早,主院的下人忙忙碌碌的,都在操劳长公主的一应事务。长公主朱青怜披散着头发,一边喝着熬得粘稠的稀粥,一边听府中的管事汇报上个月府中的出纳情况。
正说着话,就听门口一阵喧哗,管事的姓高,满脸不高兴的停下话头,教育门口站着的两个丫头:“还杵着干嘛,去看看呀!”
那两丫头出去,很快回来:“高管家,是后园采买的罗妈妈,她说有要紧事得见长公主,还送来了这个。”
说着,丫头双手捧上木盒子放在了长公主身前。
那高管家一愣,打开了手中的木盒后,双手便是一个哆嗦。
原来,那木盒子里躺着的不是别的东西,而是一根人的手指。
活生生的切下来的手指。
断口处还留着鲜血,参差不齐,像是用钝刀慢慢割下来的。
长公主朱青怜还在喝着米粥,见状便觉得作呕,一把将粥推开,脸色微微有些发白:“这是谁送来的?”
她见过大风大浪,反应反而比下面的人还稳得住。
那老婆子被带了上来,便将早上的事情说了,还送上了另外一封信。朱青怜再三确认,她都说门口没人,这木盒子和信件就是放在后门的门槛上的。朱青怜见也问不出太多,便挥挥手让她回去,又着高管家去宽慰她,别没来由的慌了满府上下的人心。
人都走后,朱青怜打开了那封信。
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却恍如有千金重,朱青怜竟握不住,那信飘向了地面。
服侍她多年的张嬷嬷捡起来一看,也跟着抖了手。
只见那薄薄的纸上,白纸黑字写了一句话:
高行止是死是活,全靠你怎么选。
落款上没写名字,却花了一朵梅花。
“这是谁?”张嬷嬷面如土色:“公子怎么落到他们的手里了?”
“还能是谁。梅花……这是陈家送来的。”长公主疲倦的往后一倒,眸中已然酝酿出水迹,她闭上眼睛,泪珠就滚滚落了下来:“泼墨凌芳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去打听打听。行止要真是有什么不测,我可不能坐视不管。”
这事儿也不用多打听,很快,长公主就知道了。
“大理寺……”她眸中微闪,擦干眼泪站起来:“更衣,我要去陈家。”
“长公主!”张嬷嬷跺了跺脚,知道这事儿也不能多做劝阻,一边吩咐丫头更衣一边说道:“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好生生的,公子怎么可能通匪?陈家摆明了是想陷害公子,连高利贷都拿出来说事了。长公主要是去了,这老匹夫还指不定要怎么威胁长公主!”
陈家人不安好心,从送来的那根断指就能窥见一二。
然而,长公主还真不能不去。
“如今朝中局势不明,他这么做肯定不是无缘无故的,我昨日听说,信之抓了陈家的儿子,陈昭急了眼也在情理之中。”长公主想到这里,心中也定了下来,只是想到那根断指,仍旧是惴惴不安中带了十二万分的心疼:“不管如何,我要先去看看,陈昭想做什么,走一趟就知道了。他用了这么大的力气将我引出来,总不会是想跟我叙叙旧。”
“小姐跟他无旧可叙!”张嬷嬷一激动,就将从前的称呼拿了出来。
长公主看她一眼,抿紧了薄唇不说话。
隔了叙旧,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我也老了,他总不能是还惦记着我。他那个人啊,什么时候都最爱他们陈家,绝不可能是为了我。嬷嬷,你想太多。”
她说。
马车悄无声息的停在陈家的后门,张嬷嬷下了车递上拜帖,不多时,陈昭凌乱的脚步声就在门口响起。
他看着停在后门的马车,一双眼波光粼粼,似万分感叹的模样。走到马车前,他行了个礼:“微臣参加长公主殿下!”
车帘挑起,一双素白的手伸出来,随后,那人探出身子。
时光微微一错,恍若三十年光阴在指尖一瞬而过。
陈昭仿佛看见三十年前的那个自己,也是这般痴痴的看着马车里走出来的女子。她仍旧是二八年华,梳垂髫,耳著明月璫,稍稍侧头时,秀直的鼻梁和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让人移不开眼睛。她从前很喜欢笑,随便一个冷段子都能让她咯咯笑上半天。她有着京城女子少见的疏阔,那份自在,往往让明明是高门权贵的他都生出几分自卑感。
后来……
陈昭垂下眼,往事不堪回首,他不能再想下去。
从马车上下来的中年女子并不年轻,甚至看起来比同龄的贵妇们更加苍老。她穿着大袖襦裙,头发全部梳上去,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
陈昭恍然。
是了,当年广长门外那个意气风发的娇俏女子,在和亲的那一年和漂泊的十年时间里,早已死去。
而扼杀她的人,正是自己。
“长公主小心!”陈昭开口,却将本已伸出的手硬生生的缩了回去。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站定之后,她波澜不惊的看着他:“太保费了大力气将我请来,应该不是想留我在大门口说话的吧?”
“请!”陈昭赶紧将人请了进去。
进了门,他径直将长公主引进了花厅——其实,类似长公主这样尊贵的客人,他应该请到正厅去才是礼数。如果不然,也该是府中的女眷来接待为正礼。可他都不想,他宽慰自己,今儿要谈的事情关系重大,正厅人来人往,后园女人又容易坏事,故而才请到了偏僻安静的花厅。
长公主垂眸,倒也没说什么。
她心急如焚,并不想去猜测陈昭隐藏的那些心思,她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等落座之后,长公主直接挑明了话语:“我要见高行止。”
“人在大理寺监牢。”陈昭给长公主斟茶,随后说道:“你既然看过了我送去的东西,想来也知道,人是不会轻易给你看见的。”
“说吧。什么条件。”长公主喝着茶,垂眸掩盖住眼中的厌恶,不咸不淡的说。
仿佛,她嘴里的高行止只是一个略略有点关系的人。
这话却让陈昭一愣。
虽说多年不打交道,可他以为,凭着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她这会儿人该是急得不行,从前那个小女孩着急了就总是哭,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的落个不停,然后会慌张得毫无办法的问要怎么办。他有点恍惚,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姑娘吗?
长公主见他不回答,放下杯子抬起眼:“你是朝廷命官,朝廷的官员,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生意人。你将高行止扣了,总不可能是用他逼着我来跟你说几句话,你想要什么,你只管说来就是。高行止是我的命根子,你能动用他来胁迫我,看来,你摊上的事儿很大,你要的条件也很高。”
她了然于心。
陈昭面上露出一丝赧然:“青青,你可真是……”
“你是什么身份?”
话音未落,长公主却凝住了神色,冷声质问:“本长公主的闺名是你可以直呼的吗?”
陈昭被她的话压得一阵愕然。
他愣愣的盯着长公主看了片刻,才缓缓张口:“是,微臣僭越。”
思及此,方才万千滚动的心思全部都停住。他看着熟悉的那一张脸,心中便觉得复杂莫名,但很快,他定了定神,慢慢说:“长公主说得没错,微臣这里的确有一件事相求。”说是相求,其实不过是拿着高行止的性命威胁,长公主哂笑,他也没计较,继续说:“我希望长公主能够助我,在十五日后的中秋盛宴上,将一件事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