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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太吉确实是死了!
孙传庭引十余万陕西兵马出潼关与李自成、罗汝才作战的消息,同辽东传出的黄太吉过世的消息,在十天之后,从京城和辽东几乎一道传到了广州。+,
原本在广州城中组织整顿新编军队的李守汉,在起初得到孙传庭出关同李自成作战的消息时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他在不久前还接到了孙大人的私人书信,请他派人到陕西收购棉花,或是派遣得力人手到西安去同他面议双方展开易货贸易的事情。交换的货品就是关中所出产的棉花和南中所生产的工业品。
“这个孙聋子!你就不能再坚持几个月?等到你把秋粮也收了,手上的兵马也更加强些了再去河南招惹李自成不好?”
“主公,只怕孙大人即使这么想,朝廷、流贼,还有关中的官绅将领宗室,以及江南的士林都不会答应的!这次,孙大人是被朝野上下,敌我双方联合起来给逼出潼关的!”
从顺化赶来,向李守汉呈报今年上半年财税收支情形的李沛霖,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那几页纸,脸上却是波澜不惊见怪不怪的神色。
“而且,恕属下大胆妄语,只怕孙大人潼关出得容易,回去却是万万难了!”
听了这话,李守汉也只得长叹一声,颓然坐到交椅上:“宗兄,我又何尝不知道。但是,总是心存一丝侥幸,盼着这群士绅官吏能够稍稍缓一些,让孙白谷能够有一两年的时间在陕西好生屯田养兵,整军经武,之后或是与李自成等人决战,或是东进辽东与辽贼决战。但是。却不曾想到,此辈的手段如此之狠辣!”
李守汉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喜怒哀乐可谓是百感交集。在他的计划当中,只要孙传庭能够支持到秋粮入库,他的扩军计划也就完成了。到那时候,无论是对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人为首的所谓流贼。还是对辽东的黄太吉反贼集团,都占据了主动。
“主公当日领着参谋们连续推演了数日,一致认定孙白谷的这个做法不要说实行几年,只要能够支撑到明年,以陕西人为主要骨干力量的流贼势必会人心动摇。只要是在家乡能够有一碗安生饭吃,又有谁会铤而走险,在刀枪火炮之中讨生活。”
“唉!此一时彼一时!”李守汉摇了摇头。对自己当初的太过于单纯、简单的想法报以苦笑。就算是孙传庭在陕西推行的这套一体当差一体纳粮减轻普通百姓负担,增加府库收入的手段对于那些在农民军之中地位较低的陕西人具有一定的吸引力,可是。对于中高级将领军官,也就是所谓的那些老贼、头目来说,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何况,根据各处送来的情报汇总,此时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们,都在改变着以往的策略,那种攻城略地,打开城池之后冲进去吃大户的杀鸡取卵式做法。渐渐的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养牛挤奶的手段。
便是初入河南时提出来的“三年免征”口号。也不被提起,李岩等人提出来了对庄稼人更有吸引力,也更加现实的新口号新做法。“合理负担,摊丁入亩。”
“主公,事情也未必便如您所虑,孙传庭照着我南粤军的法子操演新军。又令各镇兵马补齐缺额。眼下他府库充裕,粮草不缺,陕西榆林一带又多得是想要吃粮当兵的汉子,想来,他此次入河南同李自成作战。胜负尚在两可之间。即便是不幸不能取胜,想来,退回陕西固守自保还是可以的。”
对于孙传庭出潼关入河南的动态,李沛霖在心里是很欢喜的。他敏锐的看到,这样一支崇祯皇帝手中最后的机动可战之兵,此番定然是有去无回。但是当着李守汉的面,他不能表现出如此幸灾乐祸的神色来。
当初李守汉颇为得意的告诉他,只要孙传庭在陕西推行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制度一年以上,势必卓有成效。到那个时候,东面的山东,西面的陕西,两个已经执行了一体当差纳粮和摊丁入亩,统一累进税制度的省份在被农民军占据的河南两侧,势必会令农民军的普通士兵产生动摇。
“到那时,本公不妨上一道奏本给皇上,请他下一道恩旨,赦免这些普通兵士和小头目。如此一来,便是有百万流贼,也是会一鼓而散。”
李守汉想起了当年听爷爷讲过的,在湘西、广西等处剿匪的故事,大批的土匪都是在土改和受蒙蔽无罪,只诛首恶胁从不问的政治攻势下放下武器走出山林的。
但是,李守汉却忘记了,大公子李华宇在山东推行新政,也是靠了阿巴泰在山东各地流窜的契机,利用京营和龙虎营这一正一反两面的势力,软硬兼施的,方才能够让新政在山东各地勉强推广开来。
这一点,孙传庭在陕西却是万万做不到。
他手中,只有一千多京营兵马,背后也不像李华宇一样有一个强大到皇帝都有些忌惮的军政集团在撑腰。他面对的,却是整个陕西的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击。
对于官场龌龊远远比李守汉了解的李沛霖,面对着李守汉的手舞足蹈,认为大明中兴可待的举动,也只是跟着笑了笑,不置可否。
果然,官绅们的反击来了。而且,一切都是那么的光明正大,便是日后斑斑青史也是找不到他们一点毛病。说不定,在孙传庭兵败身亡之后,这些官绅们还会遥望河南方向,痛哭流涕的祭奠一下孙传庭和阵亡将士,然后,擦干眼泪,宣布一切按照祖制进行。
“主公,事已至此,我们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朝廷不是已经有旨意,令我南粤军水师逆流而上,到安庆小孤山设立水师大营。扼守长江江面,同时接应左良玉所部败兵。属下以为,此事倒是应该速速办理。不然,一旦左良玉的那群豺狼恶狗冲进江南,倒霉的可不止是江南的百姓。以此人同我南粤军的过节,再加上他同江南那群穷酸伪君子之间的暧昧关系。说不定便是会对我军不利!”
于是,君臣二人将行辕内执掌军务的人们唤进来,开始研讨如何调动人马船只,从南京江面往安庆方向去协助江防事宜。
事情是好事。崇祯的这道旨意,无疑是将江海联防协定的范围扩大了。这段千余里的江面也是一条黄金水道。南粤军水师进驻小孤山江面,只怕会成为第二个上海商贸区。
说到了上海商贸区被迫扩大了十倍面积不止的事,顿时让在场的人们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别的人侵占人家土地,都是要想方设法的巧取豪夺一番,即使是有功名在身的。也是得采取些投献的遮羞布。可是,松江府、上海县,却是在整个江南从南京的勋贵官员太监到下面的书院山长的集体压力之下,哭着喊着要求将商贸区的范围扩大。
“这也不难解释。如今,商贸区在此辈眼中,乃是江南唯一一块桃源净土,而且,饮食起居出行无不豪奢便利。个个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购地建宅子。开铺子。商贸区的地价早已不是寸土寸金能够比拟的了。便是一栋一楼一底所谓的石库门房子,一年的租金也是到了一百八十两。而且要先付半年的租金作为押金。如此暴利。怎么能够不令这些官绅动心?”
李沛霖指着长江口的上海县地图为众人解释其中的奥秘。在浦江两岸,代表着商贸区的硕大色块几乎囊括了整个上海县的地域。
大片新扩展的土地和随着江南江北豪绅富贾的潮水般涌入,给上海商贸区带来了巨大的现金流和财税额度不断增长。这些人到了上海,不但要买地建房,享受更加奢靡的生活,为了维持生活。还得将自己的财产投入的生产经营活动当中去。
酒楼、货栈、贸易行,车马行、船行,信局、银号、当铺,茶庄、丝行,绸缎庄。如过江之鲫般在商贸区的户司衙门财税衙门备案,缴纳税款。除了这些之外,在背静的街巷里,供各色人等使用享受挥霍的赌场、妓院,也开设了不少。至于说更加见不得光的武器走私,人口买卖也在悄悄的进行着。
仅仅是上半年的财税收入和兑换银元所带来的收益,上海商贸区的收入便足足抵得上陕西和山西、宣府、大同四省了。用这笔收入弥补在山东和福建、耽罗岛等处的开支,还略有盈余。
这样一只不断变得肥硕,而且不停的下着金蛋的母鸡,南粤军从上到下都不会让它受到一点损失伤害。必须要把它牢牢的守护在用舰船火炮火铳利刃打造出的金笼子里。
但是,这样一来,抽调西进安庆的水师便有些显得捉襟见肘了!
按照李守汉的想法,不但要水师兵船驻扎在安庆小孤山,便是附近的九江、武昌,也是要在水师的巡哨范围之内。
“一定要压缩左良玉的地盘和活动范围!”
既然皇帝崇祯有旨意,要李守汉所部负责长江中游到下游的防务,那咱们新晋梁国公自然要为主分忧了。索性便将南北两岸各处沿江城池州府一并纳入南粤军的保护圈之内了!
可是,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的,按照参谋司的参谋们谋划计算,至少要出动一个旅的水师陆营,从沙船到双桅横帆炮船这些江海两用船,也是少说要出动四五十艘到安庆江面才勉强够用。
南粤军现在的船只、兵马不足!
当参谋司的主事将这个现实棘手情况向李守汉禀告之后,一双眼睛便盯着李守汉的神情,如果主公发脾气的话,他就准备建议将张小虎的舰队主力东移,填补这部分空白。反正如今从吕宋岛到倭国、从倭国到朝鲜,从上述三地到顺化广州等处航线太平无事,白白的将数十艘精利炮船摆在那里也是浪费得紧!
当几位主事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颇为有些紧张的看着李守汉的面部神色变化,唯恐自己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提议惹来主公的雷霆震怒。
“张小虎这厮也确实是闲的有些久了。也不光是左翼舰队,右翼和中军都要活动活动了。”李守汉对于参谋们提出的这个意见,出乎意料的显得还有些不满意他们的缩手缩脚。
“一个旅的水师陆营,西进安庆。多带武器甲胄。沿途招募水手和熟悉水性的兵丁,抽调各级军官骨干训练新军。”
“抽调驻守吴淞口、崇明岛的江海两用船,再抽调几艘海船往安庆去!先行扎下水师营寨。责令当地官府,替我们招募民夫,给价征购木料砖瓦,修筑码头船坞水栅。”
“石柱的秦总兵。多次写信来,感谢本公对石柱白杆兵的施以援手,本公也是回信与她,大家都是为了大明,同朝为官,何分彼此。眼下,白杆兵已经初步回复了些元气,略微有点当年的景象。但是依旧是器械粮饷缺少。你们拟一个章程出来,调拨一万人的刀矛弓箭甲胄。运到岳阳,交于秦总兵。”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主公这样做,无异于将长江变成了自己的内河一般。上游与石柱秦良玉交好,中游用水师炮船锁死长江江面,下游又是控扼出海口,长江,当真是要悄悄变化颜色!但是,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是将上海商贸区置于几乎不设防的地步了!
这如何使得?!
“不妨事!你们来看。”
李守汉命人揭开墙上的保密帘,指着整整一面墙的巨大海图。
“数日前。二丫夫妇派人快船送来了家书,他们的船队已经调头东返。估计,这几日应该已经到了这里。”李守汉指着海图上满剌加海峡西端的狮子山、凌家卫岛海域。
李华梅和施琅所部船队水师都是水师精锐,火炮数量更是多达千余门,这样一支机动力量,无异于让李守汉手中的筹码宽裕了不少。
“属下等领命!”
众人齐声唱诺。各自去安排布置不提。
“主公,您方才说,水师需要活动活动了?难道是要让水师打大战?”
李沛霖抓住了李守汉话语当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待众人退出后,低声询问。
“大仗倒是没有。眼下又有谁是咱们水师的对手?本公的意思。是要让水师到扶桑、到十州、到欧罗巴,到木骨都束等处去走走。免得总是在自己家门口的洗澡盆里游泳!有个球的意思!”
李守汉对于南粤军水师的发展用极为粗鲁的语言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九月。广州城和整个珠三角又是一番花团锦簇的景象了。晚稻已经成熟,有的业已开镰收割。从珠江之中向两岸望去,一片片金黄色的稻田被浓绿的树荫镶嵌在其中,仿佛是巨大的一副风景画。
“天哪!天呐!”
在傲梅号的船甲板上,一个欧罗巴土鳖顾不得江风强劲,吹得头发丝不时的卷入眼里,只管望着珠江两岸的如花风景啧啧称赞不止。
看着身上披着一件粗呢子披风口中不住赞叹的杰拉德.温斯坦莱,施琅忍不住撇撇嘴,“这还只是广州城,若是让你看到了顺化、河静,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阿尔比昂,不得把下巴都砸到脚面上去!”
在傲梅号的舰队当中,夹杂着十几条风格迥异的船只,有来自荷兰的夹板船,有英格兰的三桅船,还有几条带有明显穆斯林风格的船只。施琅看着这些慢吞吞却又努力跟随着前行的同行者,眉毛皱了皱,但是立刻又是面露喜色。
“让尔等看看我家的坚船利炮,回去之后便知道该如何说了!”
平心而论,这三家的船只行走的速度都不算慢,否则也不可能跨越大洋来做生意。但是,凡事都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荷兰人的夹板船和英格兰三桅船同傲梅号比较起来,不论是速度、风帆数目、载重量、火炮数目都是相形见绌。
这个混合了基督教、伊斯兰教、英国国教的外来船队,如果在海面上遇到了,说不定会火炮相向,刀剑相交,双方彼此间进行亲切友好热烈坦诚的交流。但是在李华梅夫妇的船队之中,却是互相之间礼貌得很。
也没有别的,大家都是到李总督的地盘上来做生意、求照顾的,没有必要在大公主的面前大打出手,那样太有失风度了。
特别是杰拉德.温斯坦莱,这个出身于兰开夏地区的前布匹商人,现在的议会军之中新近冒起的将领克伦威尔的好朋友兼私人代表,更是肩负着重任前来。
当晚,越秀楼行辕的大宴会厅之中,摆开了数十桌酒宴。李守汉为自己的宝贝女婿女儿接风洗尘,同时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父王!这是为谁设置的?”李华梅指着在李守汉身旁一张空着的桌案,有些不解。桌上杯盘罗列,酒菜与李守汉桌上一模一样,但是却未曾看到客人。
“这是给阿爹的一个神交已久的老朋友设立的!虽然未曾谋面,但是他新近过世,倒也让阿爹有点伤心。今日之会,特意设立他的座位,若是他魂灵有知,便来共饮一杯!”李守汉神色有些惆怅,语气之中颇为落寞。
“阿爹,此人是谁?为何未曾听您说起过?”李华梅与施琅面面相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人你们两个也曾经与他有过交往。”李守汉稍稍停顿了一下。
“便是那辽东黄太吉的便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