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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粹沉默了半晌,方道:“只怕现在走要更安全些,且如今春暖,再不去,也无道理了。”
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将刘义符立为太子是什么缘故?还不是父亲功高震主且又明里暗里做的那些手脚么?若不是如此,司马家的皇室家族,怎可能会将太子的名号落入他人之手?这建康城里的政治涌动,稍不留意,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如今大哥是太子,理应留京任守,自己若在留在这里,就有觊觎太子之位的嫌疑了!父亲当年赐死母亲,对自己的芥蒂,可谓从未消除过。只是,想起齐妫那边,竟是什么都未开始,如何向她交代了去?
“公子,说句不踏实的话,宋王都已经离京了!若我们再做逗留……只怕。”
“收拾行囊,即刻出发!”
于是,某日一个春雨绵绵的下午,齐妫的府上突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不速之客穿金戴银,化着精致的妆容,缓步从轿撵里走了出来,抬眸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栖。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大概是坊间传闻多有变化,且如今这世道便是这般模样,你若有心想要放出什么消息,只怕不刻便能满天飞了起来;就是你无心呢!也能有人暗地里议论纷纷。
刘义隆是在当天晚上离开的,本欲来齐妫的院门通知一声的,却因离去时已是夜深,且男女有别,不便深夜打搅,所以,在门缝里塞进去了一封信。
那封信自然是有齐妫知晓其中的内容,那是几年前自己曾经在一方帕子上写给他的一首《木瓜》,如今他又重新写给自己,这意思便再明显不过了。齐妫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但世人既不知有此事,更不知他刘家三公子有此心事,更兼他三公子也算不上什么名人。于是经过有心人的传播,她齐妫便成了一个不被人看中的女子。
如今看着袁妍的模样,齐妫想着八九不离十了,当下便也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
可霁儿受不住,她家小姐本是三位公子都喜欢的,现如今倒好,娶的娶,去的去……她内心也是纠得生疼,如今看着袁妍一脸的嘲弄,哪里受得了。“太子良娣多虑了,我们家小姐论姿色论才华,那都是百里挑一的;今年也还未及笄,须得慢慢挑选才是,哪里就那般猴急了?”说完这“猴急”二字,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袁妍初始听着便是郁闷,到后头来,分明就是在说自己“猴急”着嫁出去罢?顿时柳眉倒竖,喝道:“大胆!别说如今我是太子府里的人,就是不是,也轮不到你在这里置喙!掌嘴!”
齐妫一把拦住在前,赶紧施礼赔罪道:“三妹息怒。霁儿本就是个乡野丫头,又兼我这调教不好,理应当罚!但今日你既是回门,本是件喜事,应该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才是。”
“我是开开心心,可今儿你家丫鬟不给我开心呢!难不成我该装作开心不成?二姐姐如今是越发护短了!只是你这般护法,我却是不得不与你教训一番,若不然到时二姐姐嫁到那上等人家,岂不是要失了体面去?”袁妍冷笑着,使了眼色给旁边的丫头。“给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不懂事的乡下丫头!也叫她见识见识太子府里的规矩!”“三妹。”齐妫当下急,霁儿受的苦头她知道。“三妹何苦来,这……”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后头一声响亮的声音,齐妫顿时心灰意冷:她这作是要作到什么时候?为何一定要与自己过不去了?
齐妫转身见着霁儿左脸上已然是明明白白的几个红色的指印,当下再是忍不住,道:“太子良娣,若是无其他的事情,还请从这里出去!”
袁妍未曾想她竟然会说出此等话,倒是一愣。
“你莫忘了,这里不是袁府!你来,我尊是你贵人!但若执意要在这里无的放矢,我们这里不欢迎!”抚着霁儿脸上的指印,当真,若是以前的霁儿,只怕已经打回去了;只是现在她更明白,她服侍的人不能在这里得罪了任何人;所有的委屈,都只能咽回去。
“走便走!我会稀罕?过些时日,我还会将大姐接过来此,届时哪里用得着你?”说完起身甩袖而去。
二人转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当真是越发嚣张跋扈了。
没走几步的袁妍突然传来一声“啊——”的声响。
“哎呀!对不住了良娣;奴婢不知您都走了那么远,衣服还在这边,这华贵的衣服,可不能穿来我们这里啊!”一个明亮而又活泼的声音响起。
齐妫与霁儿相视一笑。
袁妍拧紧了眉头转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一名少女,叫道:“你眼瞎了吗?”
“没有呢!我会些医术,懂得治病;良娣倒是肝火过剩,心火过旺,脸上都好几颗痘了,赶紧回去消消火气才是。”少女笑嘻嘻地指着她脸上几颗被脂粉盖住的痘痘。“女人可要注意保养哦!若不然,太子不喜欢了可怎么办呀?独守空闺最是难熬了。”
袁妍的脸顿时“刷”地一下全红了。当即愤怒离去;对付眼前这个更无耻的人,她实在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且,被她说中了:从嫁过去至今,太子从未到她的住处去过,更别说是过夜这样的事情了;虽然立太子之后,他迅速地封自己为良娣,却只是个名号罢了。
“鱼儿你过来。”齐妫向她招手。
鱼儿便是刚才那位少女,年仅十二岁,正是懵懂无知的时候;是刘义真给自己的四个人里头,唯一的一个女孩,却是活泼得不行,弄得齐妫头疼不已,霁儿年岁大了些,算是好了许多,现在又弄个她来,二人合在一块儿,当真是飞天了。
鱼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齐妫,笑嘻嘻地道:“刚才做得好不好啊?”
齐妫看着她娇俏可爱的模样,心里更是多了几分担忧,也亏得刘义真当时怎么就会将这么一个不经世事的女孩给了自己,现在想不要罢,又是舍不得。“不好。来,咱们给霁儿姐姐上点药去。”
“哦!”鱼儿依旧一脸的开心,扶着霁儿往后院走去。
“你们以后要记得,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一点意义都没有,你得到的,可能是更加可怕的教训。”一边给霁儿涂药膏的齐妫,一边对着她二人道。“若真是有朝一日能够用自己的实力将她打败了,那说明你的境界就高了许多。”
鱼儿抿了抿嘴,眨巴着眼睛看着霁儿笑。
霁儿自然知道她一个小孩子,就是不愿意听她讲的话。
“鱼儿,我知道以前有二公子宠着你,那是因为他权利大,没人敢欺辱他,但是我不一样,如今我无父无母无兄长,一切都只能靠自己,我们现在所能做的,便是谨言慎行。”
“你错啦!二公子说了,一定不能叫你受委屈了!若是谁还敢来这里欺辱你,前面守门的那三个家伙全都会功夫的,揍她一顿,叫她还嘴贱嘴贱的。”鱼儿笑得不亦乐乎,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袁妍被揍的模样,顿时笑得“咯咯”响。
疼得龇牙咧嘴的霁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你高兴得,我今儿算是受教训了,她现在果然是身份不同了,咱们可都要小心些。”
“二公子说了,不用怕,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呢!他那般高,压不着我们的。”鱼儿玩弄着胸前的小辫子毫不在意地道:“小姐其实你放心,我在刘府跟着二公子也是好几年了,知道轻重的,但是,也知道,若一味低头的话,定是要被人欺负了去的。”
齐妫倒是一笑。“放心,你们小姐我呢!也不会一直低头的,当日主母与嫡长姐都被赶出建康了,我若是那般怕事的人,自然做不出来。但是呢,你们也还是小心些,她如今正得势,自然恨不得叫全天下人都知道,又兼一直记恨我害了她娘,自然是找着事儿便来寻我了。”
鱼儿若有所思。“也是,我估摸着这次说小姐你遭弃什么的,定是她放出来的话。”
齐妫站直了身子,思忖了半晌。也未作答,如今如儿已在前一日嫁过去了,场面自然是没有的,毕竟是妾的身份,不过是一抬轿子抬进府门就得了,心里到底为她这般感到难过;加之最近琐事缠身,一个稳重些好商量的人都没有了,倒是越发怀念起以往的日子了。
初夏的某个傍晚,突然有人来访,但是此人齐妫并不相熟,更为奇怪的是,他却指名要找自己,齐妫见他神色,似乎有些紧张,但因着不相熟,只叫着那三个小斯走进来一块守着,以防有诈。
“姑娘,这件事情,在下一定要单独与您说。”见着一屋子的人,男子知道她是不放心,只得将手腕上的一串珠子取下来,放在她的跟前。“姑娘可知这个?”
齐妫细细地瞧了一番,发觉并不认识,用手伸过去触碰了一下,顿时问道:“你这是菩提根?”
男子淡淡一笑,点头。“姑娘身上如今也有一颗,不过是经过雕琢的,在下说的可对?”
齐妫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年纪约莫三十模样,生得十分书生气,瘦长个儿,不像是个会功夫的人;但刚才见他来时气喘吁吁,想是踏马而来;却又不像将军。
“姑娘未见过在下是理所当然,但在下一直在朝中为官,名王华,数年前,曾与刘三公子有一面之缘,后值出仕,便相熟;如今来这里有一要事相告,还请姑娘屏退左右。”那名为“王华”的男子娓娓道来。
齐妫一愣,平日里甚少打听他在外的情况,也不知他结交了何人,如今听此人如此说来,却又不得不信了去,这玲珑骰子确实在几年以前送与她的。当下便屏退左右,又示意都在门外候着。“还请王大人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