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涡水之畔,又一轮战斗和杀戮在持之以恒的上演着。只是作为主动出击进攻角色的官军,已然是不复当初的锐勇和生龙活虎了。
唯一能够驰骋往来在这些,如同浑浊潮水一般义军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的,也就剩下了银白甲衣和雪色刀兵所构成的一抹亮色了。
那是曾经的羽林甲骑,昔日北衙六军随着神策军一家独大,而逐渐被取代变成某种花架子的代名词后,仅剩下来的最后一点荣光了;当年还是曹全晸当任平卢军副使的时候,朝廷专门赐下禁兵三千,五百甲骑。
只是当诸道行营招讨草贼使宋威虚报(阵斩王仙芝)军功在前,又截杀了王仙芝入朝请封的心腹,被论罪夺职之后;相应的禁兵被朝廷召回,这只甲骑却是辗转到了副手曹全晸的手上,而随他征战至今。
然而,这些衣甲光鲜的具装骑士一遍遍的冲破、驱散那些草贼的阵容,将他们践踏碾压在马蹄之下的同时,也在慢慢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乏力和迟钝。
因为这些衣衫褴褛的草贼实在是太多了;多的他们刀枪齐用弓弩射尽,也没有能够减少多少一般的;反而是这些人马具甲披着丝绸罩子的骑士,一旦呈现疲态和颓势稍加速度减缓下来,就会很快陷入那些潮水一般涌入的贼众包围之中。
于是马蹄被绊倒、掀翻,身披甲胄的骑士被七手八脚的拖下或是摔滚在地上,然后还没等挣扎起来自卫,就在按住手脚沿着甲胄缝隙用锐器往复的捅杀,或者干脆就用石头砸扁了脑袋。
当他们散开之后,地上就只剩下一具具扒光又被捣砸稀烂的尸体。然而,身处在被这些朝廷甲骑所追逐序列中的朱老三,就完全没有这种心情和兴致了。
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这些满身浴血,却不减丝毫凶残的铁人铁马的冲撞与踹踏之下的。
他们甚至毋须动用刀枪和战技,只靠这身遮头露眼的铁壳子和人高马大,便就能把人给活活的从马上撞下来,或又是连人带马掀翻在地上再踩踏过去。
而英勇迎战的义军马队士卒砍下的刀剑,却是大多数在这些官骑的甲胄上轻易滑落过去,或是反弹回来然后就被反手砍到、挑飞,就此丢了性命。
所幸他胯下这匹黄王赐下的白鬃马还算给力,总算没有在关键时候失蹄或是脱力,而把他给落在了那些官骑的追逐之中。但是他带出来牵制和引诱敌骑的马队士卒,却是十停已经损去了七八停了。
就在这时,他也总算是见到了了一片混乱奔走的人群当中,那面被举起来奋力摇曳的旗帜,不由的心中一松而对着身后厮声大吼道:
“且快跟上我来。。”
然而就在这喊出声的瞬息之间,落在队伍尾端的十数骑卒,就被这些骑着高头大马追逐其后的官骑,给掀翻下来或又是刀枪齐举的戳穿了后背、砍断了臂膀;
然后,他就在前端再次看到如退潮一般四散开来的义军士卒,以及从中露出来的成排事物了在读的厉声大喊起来。
“都快随我跳起来啊。。”
随着他的叫喊声,那些紧随身后的残余义军骑卒纷纷的勒马策鞭,突地从原地扬蹄飞跳了起来;却是浙西诶逃散的义军之中,赫然已经被人为用各种杂七杂八推车和打车,给布下了一条用作战场拦阻的障碍线。
而在这条简陋的障碍线后,数月前从扬州城下得大水中,侥幸的得以脱身出来的头目苏拉,也在大声的鼓舞左右蹲伏的士卒道:
“你们尽管放一万个心,这便是咱们头儿从太平军那儿学来的联车战法。。对付骑兵可是有奇效的。”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争相控马从他们头顶上飞跃而过的义军骑卒,就突然哀呼惨叫者跌滚摔落下来;却是来自身后的官骑发射的弓矢,投掷的物件给击中当下;鲜血淋漓的当即泼洒在了他们的头顶上。
“别慌,我们的马轻,他们的马重,没那么轻易过来的。。”
苏拉有连忙补救式的喊道。
然后,就相继有后续奔踏而过的义军骑卒,或因为脱力或因为起步的位置太低,或因为错估了自己的余力,而接二连三的绊倒在这条简陋的车阵之上,又连人带马的摔滚在了另一侧。
“我们一定能拦住官军的。。”
这下苏拉努力蠕动了下嘴皮,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霎那间就听得砰砰连胜震动和巨响,却是这条仓促成型的车阵防线,已然被那些收拾不住官军甲骑给撞开和掀翻了数处。那些埋伏的士卒还没来得及反应和出手,就被连人带着车辆一齐卷压在了下面,而鲜血淋漓的惨叫起来。
好在这时候,飞驰而过的残余义军骑卒终于在不远处停步下来重整,又在朱老旦的号令和引领之下,将那些退散的士卒重新聚拢起来,而将这些不得不减速下来,又堆聚在几处的官骑重新包围了起来。
只见密密匝匝挺举上去的刀矛和挠钩,不停的在染血的硬实甲片滑脱开来,而发出刺耳的刮镲声;但是这些官骑的小腿和马匹遮不到的四蹄,就完全无法躲避和防护了。
在不计牺牲的包围和突进之下,很快的就有相互掩护不及的官骑,接二连三的被斩断了马蹄而摔滚下来,又被合力摁住身子对着脖子大腿的缝隙蒙扎猛砍下去,惨叫着化作了地上淡开的大团血色。
最终,在另一股官骑赶来冲击解围之前,已经足有六七十名官骑给留了下来,而让朱老三的部伍靠这缴获,当场就武装了一半团人。
。。。。。。。
当天色渐渐暗下来之后;望着乱哄哄退下的贼势,刚从马上落下来的天平军都虞候曹翔拄着横刀,只觉自己下一步就会倒在地上了;连续没日没夜战斗下来,已经让他们这些官军将士身心俱疲了;
他们睁开眼睛就是满地的横尸枕籍,开口吃食喝水都掩盖不住那浓重的血腥与腐臭味。然后就坐在同袍与贼人的尸体上休息,乃至相互搀扶着退回到营盘中。
仅凭他这只势单力孤的天平军在这里已然支撑了足足好几天光景了,无论是南方的淮南军,还是河南境内的平卢、泰宁、宣武、感化、义成诸军,都没有任何来援的动静和反应。
他很想对着自己的父帅曹全晸说上一声:您想效法张中丞(张巡),可这世间也没有了郭汾阳和李临淮,只怕朝廷就连颜鲁公一般的忠烈人物都容不得了,
然而在他回到中军,见到父帅那张刚毅执着,却又形容消瘦下来的面孔之后;却又是无法将这番的诛心之言给说出来了。
“父帅,虽说粮械暂时不缺,但我们的儿郎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曹翔声音嘶哑的恳求道。
“我晓得。。是以我命你带人突出去求援。。”
浓眉阔脸而随着消瘦下来,而愈发眼神犀利的曹全晸难得附和道。
“父帅!!!!我愿代您。。。。”
曹翔这一刻忽然有所明而切声喊道。
“住口,你想违抗军令么。。这些反贼怕不是因为乃父的旗号,才得以盘桓在此。。若能于此多周旋一日,后方的东都岂不是多得一日的准备之期。。”
曹全晸却是难得动怒道,然后又有些动情说。
“你千万不要自误,平白辜负我的一番用心啊。。”
最后在黑色天幕下,望着曹翔挥泪拜别乘夜而去的身形,曹全晸脸上在此露出一番的苦笑和无奈来;自己身陷敌围怕是难以幸免了;但是在这最后一刻,还是私心作祟把自己仅存的这个儿子派出去,以图一线机会。
毕竟,自从另一个次子曹翎身陷贼中之后,除了可这位一直带在身边的丈之外;他就再没有能够推出来主持和掌握本镇局面的成年子嗣了;这样在天平军那边怕是要因为将士心思不齐,而生出一系列的后续乱子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