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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颜怎会想到自己又被太后算计,上回明着逼她喝绝育之药,她宁死不屈,这回暗着来,想是决心不放过她了。
可红颜浑然不觉,至今仍以为是皇帝的心意,见弘历说她,还不服气地说:“皇上非要臣妾调理身体,非要吃这样那样的药,本来好好的也没什么,这下吃出毛病了吧?怎么还是臣妾的错,臣妾可一直都讨厌吃药。”
“你还有理。”弘历皱着眉头,可眼前的人笑得那么温柔欢喜,他又怎么硬得起心肠,唯有再三叮嘱,“自己的身体不要不当一回事。”
红颜不明真相,只感受到皇帝对她的呵护,自然心情极好,拉着弘历说:“皇上忙不忙,若是不着急走,咱们看看佛儿去,小闺女会翻身了,肉呼呼的咕咚一下翻过来,可爱极了。”
弘历听着高兴,便随红颜去看佛儿,欢喜的时辰一晃而过,离开平湖秋月时已过了午膳时分。皇帝下午还有大臣要见,坐着肩舆晃晃悠悠回去,却见前头有人打着伞站在烈日底下,几个宫女随侍在左右,一个个都晒得脸色通红汗如雨下,伞下之人略好些,可瞧那气色,也是站了好久了。
吴总管这才想起来,对肩舆上的皇帝道:“万岁爷,奴才该死,奴才竟忘了您昨天答应舒嫔娘娘,今日陪娘娘用午膳。”
皇帝皱眉道:“朕也忘得一干二净,只听说红颜有事,就……”
肩舆缓缓落下,舒嫔亦朝皇帝走来,虽比不得红颜、如茵倾城之色,也是足以让人心生怜爱的美人儿,娇娇弱弱地晒在太阳底下,皇帝难免过意不去,一时下了肩舆道:“大热的天,你站在日头底下,不怕中了暑气,赶紧回去,让太医送香薷饮喝下去才是。”
舒嫔美目微红,带了几分哽咽:“臣妾见到皇上就安心了,午膳准备齐当,可皇上迟迟不来,臣妾实在不放心,只能来路上等。”
弘历道:“不可再有下回,身体要紧,你……先回去,朕忙完了政务就来看你。”
皇帝说着,吩咐吴总管送舒嫔回去,舒嫔却不要吴总管相送,只是福了福身道:“皇上往后若是改了主意要去别处,只管派人吩咐臣妾,您什么也不说臣妾会担心,您若是去别处,臣妾安心就是了。还请皇上不要把臣妾当做小鸡肚肠的人。”
弘历不高兴,也不好露出不悦,又劝了她几句,见她执意要自己先行,便索性坐了肩舆走了。
皇帝走远,舒嫔才觉得晒得头晕眼花,扶着宫女的手没走几步,竟咚地一声倒下。之后太监宫女涌来,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回去,消息传开,皇帝在韶景轩听说舒嫔真的等他等得中暑昏厥,又实在不能不管,本打算以政务繁忙为借口不去看她,这下不去也不成了。
但嫔妃染病,皇帝不宜相见,弘历也不过是坐了片刻,像模像样地问了太医几句,没多久就离开了九州清晏。
皇帝离开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涌来探望,舒嫔也算是宫里有头脸的,娴贵妃都派花荣来问候了一声。但花荣回来,却告诉自家主子说:“奴婢听几位贵人在嘀咕,说是令嫔娘娘记恨端午节上舒嫔摔了她的首饰盒,今天故意一清早装病让太医把皇上带去平湖秋月,明知道皇上应了舒嫔娘娘今日一起用午膳,让舒嫔白白在太阳底下等了几个时辰。”
娴贵妃坐在窗下侍弄花枝,屋子里清凉安宁,忽然听这样浮躁的话,大煞风景,她满不在乎地说:“端午节的事儿,令嫔怎么会想起现在才算计,她们也是嘴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过是觉得令嫔好说话,不会和她们比较,她们怎么不去编排嘉妃。”
花荣暗暗松口气:“主子这么说,您对令嫔娘娘是不是不再怀疑了。”
娴贵妃放下剪子,将一壶清冽的泉水缓缓灌入花瓶中,枝枝叶叶自此有了生命的依赖,还能在离开母枝后继续绽放绚烂的美,她直到静心把这件事做完,才说:“我想明白了,我和傅清哥是清白的,我怕别人说什么?虽然人言可畏,真有什么事也会有应对之道,我现在疯疯癫癫,让傅清哥知道,他会更远离我,你看他们一家又走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花荣知道,傅二爷只要不在京城,她家主子就变回正常人,主子自小饱读诗书,有智慧有姿色,是那拉氏一族的希望,可偏偏她对家族所期待的一切都不在乎,十几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至于花荣偶尔会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这么多年,除了几次拦不住主子闯去见傅二爷外,大多时候都平静又安宁。
说起来,花荣一直觉得那位令嫔娘娘,看似风光无限,实际也是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无论别人如何针对她,都似是一拳打在软绵绵的棉花上毫无作用,倒是当年去瀛台前,听说她敢直挺挺地顶撞太后,花荣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我觉得令嫔她就算真的知道什么,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娴贵妃惨惨一笑,“她似乎很爱皇帝,爱一个男人,又怎么忍心让他蒙受耻辱。我也不能让傅清哥背负任何耻辱,这种心意是一样的。也许她会在心里唾弃我蔑视我,可她绝不会让皇上知道,不会让皇上伤心。”
花荣见话题又绕到傅二爷身上,赶紧岔开话题,提起令嫔,说她在吃坐胎药,而娴贵妃这里也有许许多多家里送来的补药动也没动过,可花荣明白,主子根本不想给皇帝生孩子。这么多年皇帝对自家主子即便算不得独宠,也是能和气说话的人,但十多年了主子毫无所出,旁人拿她当笑话看,她自己却不在乎,外头多少女人想给皇家留下血脉,只有她是例外。
提起来,娴贵妃便吩咐:“你告诉家里别再给我送了,他们有银子留着花在别处多好。”
正说着,外头宫女来传,说太后驾临九州清晏,娴贵妃不得不前去相迎。可皇太后会在那么热的天亲自来探望舒嫔,也实在稀奇,娴贵妃因此见到了中暑的舒嫔,也亲耳听到了那些闲言碎语。
这些话,自然也会传到红颜耳朵里,原本舒嫔中暑病倒,红颜便是敷衍也要去看一眼,维护大局体面,可现在扯上她的恩怨报复,自己再去九州清晏,岂不是送上门被那些人羞辱。
可现在连太后都去了,红颜的立场越发尴尬,正犹豫是否跟过去时,皇帝派吴总管送话来,让她安心留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吴总管说:“皇上说了,风言风语宫里从没停息过,可哪一回不是吹过一阵就完了。爱碎嘴的人明天都不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咱们当回事放在心上,倒成全了他们的恶意。这件事和娘娘毫无关系,娘娘当笑话听便是了。”
皇帝从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红颜,哪怕只是一句话,也足够让红颜平静下来。既然红颜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自然愿意听弘历的话。
但吴总管走后,听樱桃和小灵子打听来的动静,提起舒嫔种种,红颜想起自己和如茵的约定,一时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便吩咐小灵子派人去请如茵明日进园。
平湖秋月的话待传出圆明园,传到富察府,天色已暗,如茵答应下进园的事,可自己的丈夫还没回来,随口问了园子里来的人,说富察大人早就不在圆明园,她就不知道丈夫去了何处。
昨日何太医离开后,傅恒什么都没告诉她,但今天傅恒行色匆匆,早晨出门时脸色绷得紧紧的,她就知道一定有事。如茵时常告诫自己不要对丈夫刨根问底事事都要弄个明白,朝堂上的事她从来也不过问,可这次的事显然与红颜脱不了干系。
如茵并非吃醋丈夫为了红颜奔波,而是担心傅恒会为情冲动,做下不可挽回的事。
夜渐深,傅恒才从外头归来,如茵抱着福隆安哄儿子睡,他进门时只见妻子正来来回回地走,不禁心疼地说:“这让乳母来做便是了,你小心胳膊疼。”
“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嫌累?”如茵温柔地应着,一如平常地唤下人来伺候,她则将儿子送回乳母那边。可是等如茵再折回来,却见傅恒站在书桌旁发呆,这神情与他早晨出门时一模一样,如茵轻声道,“红颜姐姐派人传话,让我明日去见她。”
傅恒一怔,回眸问:“几时的事?”
如茵道:“傍晚那会儿传来的,你那时候在哪里?”
“我……”傅恒没应答,反是道,“既然进园子,去探望舒嫔吧,听说今日中暑病倒了。”
如茵点头:“自然要去的,不过……傅恒,你是不是有心事,不能告诉我吗?若是不能,我就不问了,可从昨天起你就心神不宁,你这样子,我在家里也时时刻刻都不安。若是真不能问,我也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