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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之内,秦水墨剥了十个枇杷,精心地伺候着丹青大少细嚼慢咽地吃了,一边又苦口婆心地解释自己如今是男装,不能拿“男女授受不亲”的腐朽言论来做要求。随后又约法三章,第一不摸大少的头!第二不摸别的男子!第三坚决执行前两条,绝不再犯!
丹青大少终于满意地打个哈欠,准备就寝。
秦水墨望着那窄窄的仅可容纳一人的床铺,不禁开始后悔白天怎么就看那书生可怜让了一间房呢?
“这怎么睡得下呢?少爷你睡床,师姐我睡地板好了。”秦水墨一面寻思用什么来打地铺。
“不好!”丹青摇头,“昨夜,冷!”
昨夜?秦水墨心中一暖,难怪昨夜秦府内听得夜半有野猫在房顶吵闹,确是丹青在附近保护自己,夜晚秋风凉,这少年莫不是在房顶上守了一夜?秦水墨却不知道,昨夜某王爷派来的某护卫却在秦府的房顶上吃了大亏,连对方是什么样子穿什么衣服都未看清就被打的鼻青脸肿点了穴道扔在街角阴沟里,如今正在王爷那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某郡主的“邪恶势力”有多么卑鄙无耻又阴森可怕。
秦水墨正想今夜无论如何也得让丹青睡床,却不防背后丹青一把抱起她,便熄灯上床,两人共枕,盖了一床大被。秦水墨面向墙壁而卧,此刻心内感激起二师兄来,心道若不是二师兄教了丹青所谓的“授受不亲”,以丹青浑然天成,如璞玉一般的少年心性,估计此刻连衣服也脱了。秦水墨胡思乱想之际闻着丹青身上淡淡药草香,感觉到丹青睡在外侧将自己可能有任何人偷袭的角度全部封死,心中就如回到了师门一般充满了无限的安然与宁静,便也沉沉睡去。
船行半夜,仓底水浪轻轻怕打,船已然进入了涵江。
周围的空气,在不知不觉间却越来越冷,借着守夜船工折射入客房的黯然灯光,室内桌椅用具甚至地板之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秦水墨运起离幽心法,耳听得对门书生又开始咳嗽,却也并无其他异状,显然是寒气也侵入了那间客房。
临近子时,房中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色,那黑色渐渐浓郁,慢慢成为一团团无孔不入,竟像转为实质,将那本来就幽暗的灯光完全遮住,室内黑暗不见五指,令人呼吸压迫之极,甚为难受,房内温度也骤然下降冷凉彻骨!
秦水墨鼻中连丹青身上的药草香竟也闻不到了,心中暗叫不好!还未及行动,又听得对面客房书生压低了声音说道:“萱宁!”,一时又似乎慌忙起身,碰倒了什么东西。
“萱宁!是你吗?”那书生语音颤抖,似乎颇为激动却又充满了焦急。
“萱宁!”书生第三声呼唤已带了哭腔,充满了落寞与失望却深情心碎令人不忍。
秦水墨轻轻转身,正望见黑夜中丹青一双眼睛豁然睁开,透出清若明月般的光。
呼!屋内却有白光一闪,是那小狐狸跳上桌子,扬起鼻子似乎嗅了嗅空气中的黑色物质,尾巴一扫便将房内冷凉之意荡涤的一干二净!秦水墨胸中憋闷之感顿去,身周便又充满了熟悉的药草香气。
“唉——”暗夜中似有女子叹了口气,那空气中的黑色物质转瞬之间便也消失不见!
小狐狸大摇大摆地跳上丹青的胸口,钻进了衣襟继续睡觉!
秦水墨看一眼闭了眼伸手抚摸着小狐狸的丹青没有半点要出去一探究竟的意思,只得转身再躺好。暗夜中,似乎听见对门的书生也上了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偶尔的咳嗽声中夹杂着叹息。
次日晨,两人起床梳洗完毕。秦水墨与丹青吃了船工送来的清粥小菜就馒头,秦水墨便问那船工要了几条生鱼。
此刻秦水墨正用竹筷小心地剔了鱼刺,将鲜嫩可口的鱼肉送到小狐狸嘴里。
秦水墨发现,这哪里是什么哥勿的圣兽,简直就是肥猪转世。那小狐狸此刻肚子圆的像皮球,却仍不停地眼巴巴地盯着秦水墨,但有一样,带刺的不吃!带皮不吃!素的不吃!不新鲜的不吃!
秦水墨瞅一眼小狐狸,又看一眼丹青,心内暗暗将一人一兽做对比,恩!像!真像亲兄弟!一般的难伺候!似乎觉察到秦水墨不含好意的眼神,丹青缓缓转过头来,清澈的目光如水般照了过来。那小狐狸好像终于吃饱了,颤颤巍巍站起来,顶着个大如鼓的圆肚子,向秦水墨身边依偎过来。
秦水墨心中大喜,这小东西还算有良心,不枉自己辛劳了一上午。秦水墨目中得意之色尽显,一边抱起小狐狸,仰头对丹青说道:“怎么样?还是和我更亲一些吧?”
小狐狸似乎也听懂了秦水墨的话,更是吱吱叫着在秦水墨怀里拱来拱去。秦水墨手抚摸着那光滑雪白的皮毛,低头对小狐狸亲昵地说:“这才乖嘛,是我把你从围场救回来哦,以后要听话哦!”
小狐狸懵懂地抬起脑袋,瞧了一眼秦水墨。“不好!”秦水墨望见那狐狸眼中狡黠的光一闪,正要伸手抓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那雪白棉球却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线准准落入丹青的怀里。
“恩,小白嘴巴擦干净了?这才乖嘛!”丹青大少处之泰然地将那一团雪白塞进自己的衣襟。
秦水墨望望自己衣襟上泛着鱼腥味的几道污渍,一面气鼓鼓地收拾桌上的鱼刺,一面在心中哀叹:“苍天啊,这就是要护我一生一世的少爷,这就是我拼了命救回来的狐狸!”
“对了,谁给它取的名字小白?这也太应付了,真是够白的!”
“我!”丹青抚着小狐狸那一身白毛,喃喃道:“它就是很小很白啊!”
每日里运运功,喂喂小狐狸,再赏赏丹青少爷俊美非常的脸庞,秦水墨便这般悠哉悠哉地过了几日。对门那书生这几日却再未出过房门,除了每日船工按时送来餐食时,可以听到他与船工轻声地对话,只是夜间似乎咳的更重了些。那夜奇怪的寒潮和空气中的黑雾却也再未出现。
第五天晨,船只颠簸的分外厉害,秦水墨与丹青一起上得甲板。两人极目望去,船已进入涵江最为湍急的百里峡一段。两岸山势险峻,嶙峋怪石穿空而出,如利剑般高悬于头顶,江水泛着黄色浊浪于前方峡谷中轰鸣而去。船老板和所有船工神色紧张如临大敌,正在全神贯注地操纵船只在湍急狭窄的航道中穿行。
望见秦水墨和丹青,那船老板上前来说道:“二位客官,前几日天降暴雨,现今这百里峡水流湍急,航道标识不清,幸而这几日无雨,我等小心些总是过得去的。”
秦水墨冲那船老板点点头,微笑示意。一转眼却瞧见那对门的青衫书生竟也离了客房站在甲板上,倒是心中一奇。只见那书生遥遥望了望天边,面露忧色,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终是咳嗽了两声转身回房去了。
待到了正午,江水平静许多,船上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秦水墨于客房中听得对面的书生又出了两次房门,却是片刻就回,似乎只是上甲板观望了一眼便折返,心下更是分外留意起周围的动静来。
未时许,书生又出了门,却半晌都未回来。秦水墨看向丹青,丹青也恰好正看向水墨,二人目光相交,立时便心领神会同时推门而出跃上甲板。
那书生单薄的身子正倚在桅杆上,目光望着天边。秦水墨顺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天边一朵淡淡的红云染在半阴半晴的穹顶之上。
秦水墨,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太多虑了,人家只是出来透透风看看云罢了。正要和丹青回去,那书生却转过身来,喃喃道:“快停船!要下雪了!”
“快!快停船!”那书生指着天边红云,大声喊道!
船上船工听见了,回道:“这位爷,那是火烧云,这百里峡常见,左右明天是个大晴天而已。虽说如今是深秋,却还不到下雪的时节,我们这船莫说是下雪,就是下雹子也不碍事!”
“快停船!停船!”那书生却叫喊了起来,一把抓住那船工的领子,双颊显出病态的两团殷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
船老板听见甲板上喧哗,赶忙上来,冷不防才露头,就看到那书生舍了船工直向自己扑来!口中仍是尖喝:“快停船!停船!”
船老板一身粗布衣裳袖子竟被书生抓破!见那书生眼中渐渐显出癫狂之态,口中仍是翻来覆去喊着“停船!”
船老板一声怒喝,“公子莫要放肆!此处乃是百里峡内,万万停不得船!”一面回头冲船工喊道:“还不快把人给我拉开!”
众人上前将书生制住,那书生久病之躯,猛力一扑之下,已是力竭,如今被众人一抓,登时便晕了过去。
“碰上这等疯子,真是晦气!”船老板指挥众人将那书生送回客房,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袖子,见秦水墨与丹青仍在甲板之上,冲二人行了个礼说道:“我等水上讨生活的,哪里还能不懂天气,水龙王大开口,过了二月才叫人走!如今正是行船最平稳的时节,二位不必担心!”
“若是我也觉得停船为好呢?”秦水墨笑笑。
“公子说哪里话,这一船货物,若是迟到一天,便是赔的小老儿半月的辛苦钱,还不提这船工的食宿和工钱——”船老板话还未讲完,眼见秦水墨取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便闭了嘴。
“这峡中停船本是大忌,但前方也许更危险,命和钱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你说是不是?”秦水墨将银子递到船老板手中,“给船工们加几个菜吧,休息好了明日再过峡。”
“这叫什么事啊——”船老板讪讪笑着,不好意思地将银子揣进袖中,转身命令船工道:“停船!加菜!明日再过峡!”
“好嘞!”众船工吆喝一声,货船便在江流平稳处停了下来,沉了锚,又将缆绳绑在岸边突出的巨石上。一时间到了晚饭时分,船灯映着江面,炊烟从水雾中升起,船上大锅飘出浓郁的肉香,于这冷凉江面上倒是多了一分人间气象。秦水墨与丹青和小狐狸在客房中有滋有味地品着这江上新鲜鱼虾和腊肉,喝着船老板专门送来的水酒,也是一团其乐融融。汤鲜肉明美,秦水墨不禁也对这渔家风味赞个不停。丹青因为宿疾在身长年服用门中草药,滴酒不沾。秦水墨满斟慢饮倒是痛快。那小狐狸竟也对秦水墨的水酒杯子感兴趣,舔一口秦水墨筷子头蘸的水酒,吃一口秦水墨递过来的鱼片和炒肉好不快活。秦水墨暗暗使坏,将那江上人家加了火红辣椒一锅红油和一大把青色麻椒的鱼片向那小狐狸递过去,那小狐狸竟一口吞了,舔舔嘴唇眼中精光大现。秦水墨高兴,将那一盆鱼片放在它面前,小狐狸趴在盆沿上唏哩呼噜吃的欢快,嘴角白毛也染得通红。秦水墨大笑:“小白还是和我更像啊!爱吃辣,爱吃麻!还爱喝酒!”
秦水墨放在小白身边一方布帕,指指对小白说:“喏,以后专用的擦嘴布!不许再在人身上擦!要不然可就没有酒和红油鱼片了!”
小白吱吱吱,叫了几声,终于乖巧地在布帕上蹭了蹭嘴巴,继续吃喝去了。秦水墨听得对面屋内书生醒来后一切如常,大概已然明白船终是停了,只是似乎并未起来用晚饭。
饭后秦水墨上得甲板,瞥见前方峡内水道之上,红云滚滚似乎压在江面上,耳内隐隐传来丝丝疾风之声。望着两岸高耸山峰呈天然的九死九生之格,一江浑水恰由震位经死门流入,秦水墨目中寒光闪烁,“借地势而成的寂灭天离大阵吗?终于还是按耐不住到中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