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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哥,来给我把把脉呗。”卓杨与景逢道长闲聊中突发奇想,把自己的左手伸了过去。
“好好。”道长连忙点头,把自己的右手在泛白的道袍上擦了擦,又拿起沙发上的小抱枕给卓杨垫上,这才三根指头轻轻搭了上去。
四十年前,卓杨的奶奶去西安城里赶集,在集市角落的厕所里,发现了一个裹在襁褓里被遗弃的男婴。小家伙躺在臭气熏天的旱厕里,不哭不闹,只是睁着乌黑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菩萨心肠的奶奶抱着孩子在集市里整整问了一天,也没有找见小家伙的父母家人,便把他抱回了村子里。无名无姓没有任何线索,奶奶是个有文化的人,她很心疼这个被父母遗弃的小家伙,便暂时称呼他‘无疾’,希望他此后一生无病无灾无忧无虑。小无疾喝了几天老卓家的米汤和羊奶后,村支书带着村里的耶老闷访上门来。
耶老闷四十来岁了,半辈子没结过婚无儿无女,老爹老娘死后家里就剩他一人,这是独户。耶,来源于古时契丹人耶律一族的改姓,陕西关中和陕北都有少量耶姓。耶老闷来卓家的目的很明显,他想收养这个孩子继承自己的家门。
耶老闷虽然穷点,但人很老实,再说了,那个年代也没有富人。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相互知根知底儿,爷爷和奶奶便答应了耶老闷的乞求,从此,小无疾就姓了耶。
六年后,卓杨的爷爷和奶奶为了在突发的山洪中保护学校里的学生,不幸双双遇难,耶无疾是那些学生中年龄最小的一个。
耶无疾是个十分内向甚至有点孤僻的孩子,有时候整天也说不了两句话,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一个人坐在小河边看着山里峪口的方向发呆。
而且他还是个很笨的孩子,上小学三年级了都还把十以内的加减法算不明白。不过,耶无疾倒是从来不调皮捣蛋,更不惹是生非,让耶老闷非常省心。
上了初中的耶无疾更是成了听天书,学习上糟得一塌糊涂,每个老师也早都不对他报以希望,任他在课堂上天天睡大觉。十三岁那年,上初二的耶无疾再次变成了孤儿,疼爱了他十三年的养父耶老闷在料场上卸车的时候,捆木头的麻绳突然断裂,耶老闷被滚落的巨大圆木当场夹碎了脑袋。
村子里人多嘴杂,耶无疾从小就知道自己是捡来的,但村子里的人也淳朴善良,大家张罗着把耶老闷入土为安后安慰耶无疾:有村里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耶家的房和地都是你的,谁要欺负你我们不答应。
给养父守完七七后,耶无疾告诉村里人:我要去找我的亲爹亲妈。于是,一个没看住,他就不见了,从此袅无音讯。
一直到四年后的夏天,已经长成大小伙子的耶无疾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又出现在了村子里。他回来的这天,卓杨出生在西安市后宰门陕西省妇幼医院。
耶无疾把养父留下来的地包了出去,把房子和宅基地卖掉,用换来的钱请人在峪口里重修了留仙观。耶无疾自称四年中云游四方,得到了玉阳子王处一嵛山派的玄衣传道,道号景逢。
但这套说辞无从佐证,景逢也不屑于给任何人出示证据,他说是就是。王处一是全真七子之一,全真道祖王重阳的徒弟,全真教的祖庭就在西安户县,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玉阳子隔代传人,陕西道教协会根本不承认,全真教也不承认。
景逢也不在乎他们承不承认,实际上,除了身上那件寒酸的道袍,和‘留仙观’的牌匾,景逢既不开坛讲道,也不炼丹习经,观里连个供奉的神像都没有。他只是在那里每天日起而作,日落而息,自己开林间坡地种菜种粮食,景逢其实就是一个隐居在山中避世的农夫。
秦岭北坡七十二峪,据说早年间峪峪皆有神仙,解放后不允许成精,现在神仙没有了,但到处都是废弃的庙寺观庵。近几年,有些机灵人找到当地村子,掏上两三千包一座废庙,再找个会六爻算卦的人,一年下来从西安人那里骗个两三百万跟玩似的。
但景逢从来不算卦不画符,观里也没有香火,他就是个农民。村子里的人怜惜他,时常送些柴米油盐接济,卓彤彤还专门买了两只奶羊送来。对于这些,景逢不拒绝也不感谢,送来他就接着,没人送也从来不去讨。实在断顿了,就在山里挖野菜摘果子对付日子。
卓彤彤曾经问过他:“道长,你不修道不传道,那你的道在哪里?”
“道在我心里。”
“你为什么要在此间避世?”
“我在等,等待我的道命,我的使命。”景逢说。
“道长,你是个奇人,无疾无极,你是无极之道,无极道长。”
时间长了,大家发现景逢虽然话少,但从不骗人,有一说一说话非常靠谱。更神奇的是,景逢道长十分精通把脉看病。渐渐地,留仙观景逢道长医术高明的传闻不胫而走。
但道长有他自己的规矩:不出诊、不收费、不卖药。谁要看病就自己到留仙观来,他不提供上门服务,对来问医的人从不拒绝,好人坏人妖魔鬼怪一视同仁。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景逢道长开出方子,然后你爱信不信,信了你就去城里的药铺抓药,不信就把方子当废纸扔了,他不在乎,你下回来还照样给你把脉。
日子久了,许多受景逢道长高明医术恩惠的人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上门奉香火香油钱,更有好事者从别的废弃道观搬来一座不知道什么天尊神像摆在了留仙观里装样子,好让来拜香火的人有个由头。对于这些,景逢道长倒是没有拒绝,一如他风轻云淡的做派。这样下来,观里清苦的生活才总算有了改善,道长也有了新道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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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逢道长闭着眼睛,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卓杨的左腕上,卓杨和姐姐平息凝气等了大约一分钟后,道长又换过卓杨的右手腕继续搭脉。
虽然知道面前此人医术高明,但卓杨并不认为他能诊断出自己的怪病,毕竟名声遐迩的米兰实验室都束手无策,何况有些玄学的中医。但这会儿闲着也是闲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
又是一分钟过后,景逢道长睁开了眼睛,缓缓收回自己的手指。
“怎么样?耶哥,我有什么毛病没有?”虽然不甚相信,卓杨还是多少带有点期待。
景逢道长耶无疾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