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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返程的路上,按照皇帝的要求,各卫都要总结教训,并把针对训练的计划写成条陈,在抵京时呈给皇上过目。幼军这边自然也不例外。
一路上,朱瞻基和王贤召集众将开会总结幼军存在的问题。显而易见,幼军最大的问题是缺乏基本的军事素养,虽然当初都是选拔的粗通武艺的青年,但寻常的武艺和战场厮杀完全是两码事!战场上残酷的白刃相交,会极大的刺激士兵,要么变成杀人狂,要么变成待宰的绵羊。不幸的是,初入战场的新丁,十有八九会变成后者,所以每次作战死伤人数中,新兵要占绝大多数,而老兵却往往能够存活下来。
所以现实就是,一个士兵能在作战时,把平日所学的武艺,用上十分之一,便能在格斗中取胜;用上五分之一,便能以一敌五;用上一半,便能所向无敌了。而要想尽可能的在战场上发挥出正常水平,除了严格逼近实战的训练,没有别的办法。
在此共识的基础上,众人拟出了训练大纲,王贤又故技重施,把他那一套竞争大法发扬光大,这次还起了个很专业的名字叫‘比校法’。所谓‘比校法’,顾名思义,一方面是让官兵们进行比试,另一方面则趁机校正他们的态度和行为,帮助他们持续地进步。王贤将这种方法,融入到训练的方方面面,不论军官或是士兵,战斗人员或是勤杂人员,都要考核。比校的内容,既有个人武艺的比试,也有两队之间的军事较量。此外,是否精心护理兵器,是否按照标准操作兵器等各方面细节,亦在考核范围之内……
考核的成绩分为三等九则,成绩会记入士兵们各自的档案里,以一个月为一个考核期,积分达到相应等级的官兵,便会得到奖赏和晋升。第一次考核没有进步的免于责罚,第二次则会受到责罚,连续五次受罚,就会被革退。与此同时,军中所有军事长官,也都会以士兵们的成绩,作为考核指标,决定奖惩或者升降。
与比较法相对应的,必然是一套严格的军纪,王贤在大明军纪的基础上,制定了一套令行禁止的纪律,规范官兵的方方面面,为了让他们严格遵守,王贤学习太祖,让所有人都认真背熟,平日里随意抽查。能熟练背诵的会得到奖励,背不过的自然要挨罚。
听了王贤的打算,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但朱瞻基相信他能做到。其实这本就是王贤的专长,在这个年代人看来很繁杂的东西,在他看来却并不复杂。三天后,他就把所有的规范写成厚厚的条陈,交给朱瞻基过目。
尽管朱瞻基对王贤已经数次刮目相看,看了他写的条陈,还是不得不再次刮目……再刮眉毛都要秃了。
就连朱棣看完这份条陈后,都忍不住询问,此出自何人之手?
“是孙儿的军师。”朱瞻基笑道:“就是那个孙儿向皇爷爷要的王贤。”
“呵呵,乖孙的确有眼光,”朱棣眯眼笑道:“此人有治国之才,怪不得能得姚少师收为关门弟子。”
“……”朱瞻基脸一红,看看皇帝的脸色如常,小声道:“皇爷爷都知道咯……”
“爷爷还没到耳背的岁数。”朱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
“其实姚师要收王贤为徒这事儿,他老人家只是一提,王贤还不想出家,也就没了下文。”朱瞻基心里一凛,瞬间决定说实话道:“孙儿想用王贤,就得让他有个能压住那帮将门子弟的身份,这才……让他以姚师的徒弟自居。”说完低下头,惭愧道:“并不是有意欺瞒皇爷爷的。”
“哈哈哈……”朱棣闻言却放声大笑起来:“我就说么,姚少师不可能这么荒唐,原来是你小子在捣鬼。”
“不过姚师也没否认。”朱瞻基小声道。
“还敢狡辩!”朱棣笑骂一声,把眼一瞪道:“想让爷爷明年带你出征,就把耍心眼的精神,用到训练上!”
“遵旨!”朱瞻基一仰头,做个滑稽的表情,引得朱棣又是一阵大笑。
。
回到京城后,幼军却没有马上训练,而是放假三天。毕竟人不是铁打的,从开始训练起,到现在将近三个月时间,幼军官兵就没正经休息过,虽然这个年代人对节假日没什么概念,但一直绷着的弦,再不松一松就要断了。
一放假,偌大的军营里便空了,官兵们全都涌出去找乐子,王贤也一大早就赶往太子府上……朱瞻基特别好玩,兴趣极为广泛,其中又以斗蟋蟀为甚,京城每年八九月份是斗蟋蟀的日子,从王公到小民,无不聚首瓷盆,瞠目呼喝,为了那区区小虫如痴如狂。往年每到这时,朱瞻基都要大斗特斗的,但今年因为幼军的缘故,一直没时间好好玩,这几天终于得空,还不抓紧最后的时节,好好过一把瘾?
前几天他就开始反复念叨,告诉王贤自己今年按照他的法子,养了好些厉害的蟋蟀,如今养精蓄锐,正好在这几天大战一场,把那些王八蛋杀个屁滚尿流。作为他养蟋蟀的老师,王贤自然也要到场,一起得意一番。
王贤的玩心同样很重,虽然今年没空养自己的蟋蟀,但能观摩一下京城斗蟋蟀的大战,也是很过瘾的,自然一口答应。两人便约定今天一起吃早饭,然后出发去斗蟋蟀。
来到太子府上,却见朱瞻基黑着脸,在骂两个与他面貌相仿的小孩。俩小孩都是他亲弟弟,大一点的十二岁,叫朱瞻埈,小一点的只有八岁,叫朱瞻墉。
俩小孩都认识王贤,知道哥哥最听他的,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巴望着他,示意他快帮忙解围。
“殿下,这是发哪门子火?”王贤笑问道。
“这两个混蛋干的好事儿,”朱瞻基气呼呼道:“把我的红袍大将军给折了!”
“啊?”王贤这几天,没少听朱瞻基念叨他的‘红袍大将军’,那是他所有蟋蟀里最厉害的一个,一直有专人养着,朱瞻基这次就指着它逞威风了。
“大哥总是藏得严严实实,不让我们看,”朱瞻埈小声道:“我们就好奇大哥的宝贝,到底长得啥样。趁着那看罐子的小太监不注意,偷偷把蟋蟀篓子打开一看……”
“然后呢?”王贤问道。
“然后就蹦出来了……”朱瞻墉带着哭腔道:“我们见闯了大祸,赶紧叫人一起来抓,谁知那货蹦来蹦去,竟蹦到大哥的鸡舍里,被那只金花大将军一口吃掉了,呜呜……”斗蟋蟀毕竟受季节限制,只能秋天玩,其余的季节只能斗别的,比如斗鸡,朱瞻基的院子里,还专门有鸡舍。对父亲和师傅说,是要闻鸡起舞,却养了几只最厉害的斗鸡。
“看来还是金花大将军更厉害些。”王贤听了,给出感受道。
两个小孩使劲点头,表示感同身受,却被大哥一人一个爆栗,痛得抱头瘪嘴。
“不许哭!”朱瞻基瞪眼骂道:“折了我的红袍大将军还有脸哭!”
“殿下息怒,”王贤笑着劝道:“您不是还有四大金刚,八大罗汉,十三太保么?”
“那些啊,虽然也不错,但比起红袍大将军来,就是些凑数的……”朱瞻基泄气道:“没了红袍大将军,我拿什么去赢我三叔的金翅王?”
“金翅王?”王贤笑道:“好牛气的名字!”
“可不是浪得虚名,我三叔的这只蟋蟀,已经连赢十八场,打遍京城无敌手,叫金翅王也算实至名归。”朱瞻基郁郁道:“去年我的黄虎败在他的铁头大王手下,着实卧薪尝胆一年,本想着今年一雪前耻……”
“不比就是了。”王贤建议道:“反正都知道你忙着训练幼军,没工夫玩蟋蟀也可以理解。”
“那怎么行!”朱瞻基却急了:“这一战是去年就约好的,要是我临阵怯场了,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两个弟弟也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
“是个屁,还不都是你俩害的!”朱瞻基狠狠瞪他们一眼,俩小子赶紧缩头。
王贤无法理解,京城王公子弟的面子,怎么跟富阳街面上混混的面子没啥两样?直到他把他们也当成混混,便立马理解了他们的志趣……
“那怎么办?”
“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山东找虫了……”朱瞻基郁卒道。这时候人们的共识,就是山东蟋蟀才是上品,朱瞻基和京城的纨绔子弟玩的蟋蟀,都是专门派人去山东找到,小心运来的,就这么三天假,再去山东找肯定来不及了。而且极品蟋蟀可遇不可求,不是说你想找就能找到的。
“先去看看吧,到底那金翅王是个啥货色,”王贤想一想道:“然后再想办法吧。”
“对呀,我怎么忘了你了!”朱瞻基一拍大腿,又上来那股盲目信任劲儿道:“你肯定有办法就是了!”
“我也没什么办法,就是去看看热闹。”王贤给他泼冷水,但朱瞻基是不信的,拉着王贤就往外走。
“我也去,我也去!”两个弟弟在后面嚷嚷道。
“有多远死多远!”朱瞻基一声大喝,又全都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