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章 待要杀谁

李阐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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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萤挣了两下,未能挣脱开把握,只得耐着性子提醒道:“侯爷,你不用那么大力,在下飞不了的。”

    “爷不怕你飞,爷是信不过他。”梁从风红着眼睛,狠狠盯着王世子,“打量爷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么?听爷一句劝,趁天色还早,赶紧回去抱女人生孩子去。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话极为难听,朱昭葵当即青黑了脸。

    他的反应落在梁从风的眼里,却被赋予了别的意味。

    这一怒,倒是肯定了隐藏在梁从风心底已久的某种猜疑。

    “四郎是我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朱昭葵冷笑了一声:“她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爷说是、就是!不服?不服你试试!”

    “看来老夫人的那顿板子打得还不够。”

    像是猫儿给踩到了尾巴,梁从风当时跳了起来:“果然又是你告的状对不对?从小到大,你也就会给爷穿小鞋了!是,我是不如你,没有爹娘撑腰,就算干了坏事,也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你不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你是个齐全人么?齐全人嘛,命好嘛,就该心想事成、应有尽有,是么?”

    若萤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他两眼,问道:“怎么,侯爷又挨打了?为什么?”

    梁从风悻悻道:“还不是为上次那件事?一个人跑去老鸦山,也不知道给哪个混帐东西捅了出来,害得爷又是挨骂、又是挨打。回头要是给爷查出来,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说到这里,唯恐她担心,赶忙安慰道:“不过不要紧,打习惯了,也不觉得有多疼。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往死里打,不过是彼此装腔作势演给别人看罢了。某些人等着看爷吃亏,哼,想得美!”

    若萤尴尬地道歉:“都是在下的不是,对不住侯爷,更对不住贵府老夫人……”

    一旁的朴时敏不知何时踅过来,轻飘飘地接过她的话茬儿:“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他们插手,哪会挨打?哪有这么多事儿?都是心甘情愿的,怪谁!”

    这话大是任性不通世故,说得在场的几个人全都愣住了。

    趁着这个机会,朴时敏将若萤拽到了自己身边,紧紧抱着她一条胳膊,振振有词地宣示着自己的拥有权:“都别争了。若萤活着是我的人,死了同样也是我的。你们谁要想把她带回家,就得连我一块儿捎上。不是我吓唬你们,你们都知道的,我跟她,有我有她,没她没我。”

    梁从风嗤地笑了,满目鄙夷:“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你这么厚的。少拿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糊弄爷!什么生啊死的,明说了吧,你就是想找个不用给工钱就能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人。”

    “你不懂!”朴时敏鄙夷地撇嘴道。

    梁从风斜乜着他,一个劲儿吹冷风:“爷倒是记不清楚了,你来新明多少年了?但凡有心有肺的都会想家吧?你怎么还不回去?记得不久前,你宗伯还跟圣上讨要过你呢,不知给你那个狐狸精姨丈说了什么谎话,硬是给搪塞过去了。我说你怎么跟刘阿斗似的?此间乐,不思蜀了,是么?也是,我新明地大物博,要什么、有什么,可是比你们那个捉襟见肘的弹丸之地过得富足。”

    论打嘴仗,朴时敏很难成为任何人的对手,因此,他当下就涨红了脸:“才不是呢!你瞎说!你问问沐晖,我留在这里,才不是这个缘故呢……”

    他原本想拉朱昭葵作自己的同盟,孰料后者因恼他长期占若萤的便宜,心里早就对他颇多不满了,又哪里肯替他辩护?

    朴时敏求助无门,只得把身边的若萤当成救命稻草:“四郎,你告诉他们,我没有说谎。他们不相信我,就是不相信你……”

    梁从风不耐烦地打断他的撒娇,当众揭他的短:“行了!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小孩子的把戏!你这副皮囊,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小爷。真不懂事的话,上次你去晴雨轩做什么了?小?除了这张脸小,你还有哪里没长全乎?

    想吃奶又怕黑不敢一个人睡觉?爷出钱给你买俩奶娘,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守着你,成不?你赤luoluo一条汉子,成天赖在四郎的屋子里做什么?你敢指天发誓,一点下流念头也没有?哪怕只有一丝,也要让老天爷一个忽闪劈了你爹娘的坟墓。你敢么?”

    朴时敏又羞又急,当下滚下眼泪来,边哭边道:“胡说、胡说……”

    他这边一落势,梁从风那边就越发嚣张了:“胡说?没人疼你,爷来疼你好不好?咱俩都是没爹没娘的主儿,同病相怜天经地义。从明日起,你就搬过来和爷同行同止同起卧,好不好?爷吃肉,决不让你喝汤。爷得了好,绝对分你一半,好不好?自私龌龊的家伙,当爷傻么!”

    “够了,够了,你们二位!”

    若萤连声劝阻,只管压不住。

    当此时,她的一只胳膊还在朴时敏的怀抱里。后者将她的袖子当成了手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倒是擦得顺溜得很。

    而小侯爷正不依不饶地深入讨伐着不堪一击的“敌人”,毒辣犀利的言辞仿佛火星钢钉,刺得她耳朵疼。

    作为战争第三方的王世子,则阴沉着脸,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或者,心里头正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念头也不一定。

    这情景看得若萤的心里鬼火直冒。

    这些男人哪,或许就不该让他们沾酒杯。

    不过,当务之急是先封住小侯爷的嘴。

    她暗中吸口气,严肃地纠正着某人的措辞:“侯爷歇口气吧。再怎么说,他也是客,是质子。侯爷好这么说他?什么叫‘龌龊’?侯爷亲眼见过么?死者为大,你们两个怄气斗狠,与地下的人何干?

    都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多大的事儿不能克制着、不能好好摆到桌面上讲道理?非要你踩我一脚、我咬你一口才能出气么?这是狗打架、猫打架呢?真要解恨,照我说,拉开架势、就地结结实实打一场才是正经。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听听你们说的话,让旁边的人评评,哪里有半分君子的涵养!”

    “就是!”朴时敏随声附和道,“文虎太过分了,就只会欺负我……”

    “你闭嘴!”若萤气不打一处来,扭头怒斥道,“你又不是傻子,他欺负你做什么?等着遭天谴?赫赫有名的阴阳署第一天才,能笨到哪儿去?从来苍蝇不叮没缝的蛋,为何他只欺负你一个、不去欺负别人?别动不动给我哭鼻子抹眼泪!小男人大男人,都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不?”

    朴时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见状,若萤暗中叹口气,拂开他的抓扯,自挎包里摸出来一条手绢,塞到他的手里。

    “我知道童子命多灾多难,容易招惹些不干不净有损阳寿的东西。所以,你要待在我身边,我也没说你什么。你要寸步不离,我也没说不允许。我只把你当成是个纯粹敦厚的,可是,你若有心欺瞒,我告诉你,我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要真的惹我生气了,就算你是我亲爹亲娘,我也不会跟你讲客气的。你可明白?”

    朴时敏重重地点着头,大气不敢吭一声。

    若萤便转向梁从风,道:“侯爷当真看顾他的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当然了,如果世子不嫌弃,也可以住到一起去,相互监督、互帮互学,多好。安平府的饮食起居,自是比在下那里好很多。只是届时一早一晚的强身健体,侯爷你得多费心督促着些。”

    梁从风避之不及地摇了两下扇子:“谁要照顾他?就丢到大街上去,爷不信他能饿死?”

    朴时敏愤愤地抻出头来,叫嚷道:“你放心,饿死我都不会吃你家的饭。”

    梁从风当时就叫了声好:“有骨气!你还可以更硬气些!别躲在人背后,过来当着爷的面再说一遍!”

    朴时敏越发抓紧了若萤的衣衫,如同躲避掠食的小鸡:“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你就不是什么好人,从前信你,是我眼神不好。”

    “他怎么不好了?”王世子忽然狐疑道。

    “他对我好,我当他是好人,跟他说了很多事情。结果倒好,那天他暗中撂绊子,差点磕掉我满口牙……”

    “分明是你笨手笨脚。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梁从风嗤之以鼻。

    “我冤枉你有什么好?难道我说错了?从前你就喜欢欺负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傻了么,居然会相信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变成好人。”

    仗着身前有屏障,朴时敏也是豁出去了。

    若萤此时的焦躁,已是无以复加。

    在她的认知中,男人们之间若是产生了矛盾,就该像李祥廷那样,废话少说,拳头底下见真章。

    可眼前这三个倒好,竟像是女人般唇枪舌剑、互喷口水。

    这要是放任不管,还不知道这场嘴仗得打到猴年马月呢。

    这不是特意给下人们提供茶余饭后的笑谈和噱头么?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当朴时敏振翅想要展开新一轮的攻击时,她反手一把抓住他,猛地将他推向面前的那两个人。

    而她则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现场的三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呆住了,旋即又异口同声道:“你去哪儿?”

    若萤冷冷道:“在下可没有吃饱了与人鸡飞狗跳的习惯。正经的功课都还没做完呢,恕不奉陪了!”

    “你等等!”梁从风伸手想要捞她,却没能够,“方才说的话,当真不?”

    “什么话?”若萤的两个太阳正突突直跳,一时间哪还记得刚刚都吵嚷了些什么?

    梁从风的脸上突然就现出了可疑的红晕:“就是……一起大被同卧……”

    话音未落,即遭到王世子的一记提神醒脑的痛斥:“荒唐!”

    朴时敏扁扁嘴,小声嘟囔道:“随便你们怎么都好,别算上我。反正,打死我都不会离开四郎的……”

    若萤没有回头,僵直的后背明确无误地表达出了她内心的愤怒。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沉重的换气声。

    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要么被火焰烧焦,要么被投入冰窖。

    所有人都明白一点:这一场争斗的输赢,完全取决于她的态度。

    良久——

    “刚才问世子的事,世子不妨想清楚了再作回答。”冷静下来的若萤自带着三分叫人不敢妄动的杀气,“不急,在下有的是耐心。”

    “什么话?”

    面面相觑后,梁从风莫名感到了紧张,身上看不到的毛刺再度竖了起来。

    若萤朝后掠了一眼,冷冷道:“什么话?要杀掉你的话。”

    “……”

    与庄栩打个招呼后,若萤谢绝了所有人的挽留,顶着午后的炽阳回家去。

    朱诚奉命送她出门。

    身后,梁从风不停地责备着朴时敏,认为都是他不会说话,才惹得四郎生气。

    躲又躲不过、说又说不赢的朴时敏就如羊入狼群,抽抽噎噎,想跟了若萤一起走,却慑于她的威严,到底不敢追上前去。

    听到他的抽泣声,若萤暗中直骂娘,只恨不能一步离了这个闹心的是非之地。

    刚出了中门楼,就听到旁边的美人蕉下,有人怯生生地叫她:“四郎留步……”

    若萤心神微动,驻足微笑:“哦,是夫人哪。”

    世子府今天委实有些怪异,一个二个的胆子忽然就变大了,竟敢于走来走去毫不避讳。

    后宅女眷私会男客,这可是有损名声的事情,怎么,没人过问么?

    果然这府里很需要世子妃来镇宅。没了她的约束,府里的人总有一天要窜到天上去吧?

    她静立不动,看着阮氏轻移莲步,姗姗走来。两边的丫头赶忙高擎伞、频打扇。

    是偶遇?是有意?

    什么要紧的,非要这个时候见她?也不怕晒中暑?

    阮氏面含欢喜,自顾道:“我们爷让在这儿等,果然就等到四郎了呢。四郎这就要回去了么?”

    “是,夫人。”

    不走,等着给气死?

    一边腹诽着,一边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发现比起上次所见,眼下的阮氏似乎丰腴了不少,气色也明显地鲜活了几分。

    显而易见,近段时间以来,她应该过得还不错。

    “四郎勇斗山贼的事儿,奴家听说了。世子总说你没事儿,奴家不放心,定要亲眼看一看,才安心。”

    “有世子和官府保护,在下无恙。多谢夫人牵挂。”若萤拱了拱手,直言道,“观夫人容色,想必近来也是万事顺遂。”

    阮氏摸摸脸,巧笑嫣然:“是么?既然四郎都这么说了,那就是了。说起来,这全都是托了四郎的福。”

    “夫人此话,在下愧不敢当。”

    “都怪奴家迟钝,也是过了很长时间之后才发觉,当初四郎给奴家说的那些道理,都是极好的,是只有亲生爹娘对自己的孩子方能说得出的话,四郎才是真的好人。”

    “夫人过誉了,在下一介书生,也没多少阅历,很多道理不过是寻章摘句、借用前人的罢了。”

    “虽如此,那种话以前从不曾有人跟奴家说起过。奴家后头仔细想了想,很是想通了一些道理。”

    “愿闻其详。”

    “四郎说的对,人生苦短,何必还要自寻烦恼?不过就是一场断离舍。四郎说的对,任何时候,都不能轻易悲伤,因为不知道谁会爱上你的笑容。就算不被所有人眷顾,起码还有自己能够善待自己。想想也是奴家愚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倘若别人也天天给奴家摆出一张苦脸来,奴家又岂能笑得出来?……”

    这段时间里,她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闲来逛逛园子,和婢女们一起做女红,听她们说说各自家乡的风俗人情,很是觉得受益无穷。

    平日里的娱乐也不少:弹琴、弄曲、下棋、斗牌、蹴鞠、捶丸……

    偶尔还会亲力亲为莳弄一下花花草草、瓜桃青蔬。

    不再一味地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时不时的,自己也会琢磨着提高自己的烹饪技艺,自己动手,做点稀奇的犒赏自己:水缸里的荷叶掐了来熬粥,阶前的薄荷采了来泡茶、煮鲫鱼汤。

    这道简单的薄荷茶,就连世子品尝了,都夸好。

    能做的事情比以前多了,感觉到了忙碌,但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倒是吃饭的时候,比往日还要多吃两口。

    夜里更是睡得安稳,往日里那种一天到头哈欠不断的疲倦感也是很久没有找上来了。

    就在昨天,她还跟婢女们做了一件大事:嚼了面筋,绑了竹竿,粘了两只知了,然后就地抓了把干草烧制出一顿喷香扑鼻的野味。

    狼多肉少,所有人都意犹未尽……

    ps:

    1、府邸---新明沿袭前朝旧制,亲王世袭罔替,并不递降。亲王儿子封郡王,以下是镇国将军、镇国中尉。

    郡王府的规模大致如下:前门楼三间,五架。中门楼一间,五架。前厅房五间,七架。厢房十间,五架。后厅房五间,七架。厢房十间,五架。厨房三间,五架。库房三间,五架。米仓三间,五架。马房三间,五架。府屋共计46间。

    2、断离舍—因戒生定,因定生慧。以舍为得,妙用无穷。舍迷入悟,舍小获大,舍妄归真,舍虚为实。断行、舍行、离行,无用的东西要懂得舍弃,才能获得幸福。

    3、薄荷—又名银丹草,性辛凉,发汗解热,治目赤头疼、咽喉牙床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