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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晴雨轩”时,若萤疾步如飞,直至看不到那座二层绮楼了,方才缓下步伐。
朴时敏也像是逃命逃荒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虎狼在追他。
及至跟谭麻子会合,马车开动起来,车厢里的朴时敏才跟煮熟的面条一般,挂在了若萤的身上。
“若萤骗人……”心有余悸的他几乎要哭出声来。
若萤此时的心里正乱着呢,听到他的哭腔,也没当回事:“怎么,她们没有打发你满意?”
朴时敏的嘴巴撅得老高。
因为有若萤打包票,所以,他很放心地跟着锦绣去了。
不得不说,他进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又香又软又好看,令他晕晕乎乎如同做梦。
锦绣确实是好人,温柔体贴,声音好听、说话也好听。
茶是好茶,点心也极为精致可口。
他差点就相信若萤的话了,相信这是一个能够让他乐不思蜀的好地方。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有点让他摸不着头脑,外加惶惑不安了。
锦绣问他热不热?而后,帮助他脱掉了道袍。
她自己也解开了外衫,只着了缠枝莲红缎面的主腰,半个身子几乎全luo露在外。
香喷喷、白花花地,好像是刚出锅的糯米糕、粉团子,看得他头昏脑胀眼睛痛,而且,喉咙发干、心头发紧,坐立不安。
偏偏锦绣还要吓他。
正好好说这话,她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像是一床刚从热炕上揭起来的棉被,险些没把他闷昏过去。
当时他就吓得心肝碎了一地,手脚抖得不听使唤。
心下还是有几分怀疑,怀疑这大概就是若萤所说的“好事情”的一部分。
既然是好事情,为什么他只感到了慌乱和害怕、而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雀跃?
美丽的锦绣变成了五彩斑斓的大蜘蛛,那扑在颈面上的灼热的气息,让他有种即将被蚕食鲸吞的错觉。
他怕得不行,而锦绣的手却冷不丁地探进了他的衣襟里。
他想跳,却被箍的死紧。那细腻缠绵的触摸不是说不好,就是太热了。那手掌经行处,就像秋日的野火燎原。
他渴得受不了了,整个身体都在燃烧,像是火中猎猎的旗子,又像是风中的皮囊,鼓胀得快要爆炸。
他的心情,从未曾如此地矛盾,既期待着锦绣接下来的举动,又怕她的进一步的行动。
自始至终,锦绣都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如梦如幻地,究竟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就像是喝下了一瓶兰陵醉,昏沉沉、轻飘飘,整个人都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
锦绣教他说,想怎样就怎样。想叫就叫,想咬她就咬她,没有关系的。
可是,他不知带自己该怎么做。非要问他想要什么的话,那一刻,他只想到了若萤。
他只想要她,想要跟那次躲藏在床后听人壁脚时候那样,吃一吃若萤的舌头,还要把她使劲儿抱在怀里;
想要她的抚摸,就像是锦绣对他所做的这样,触摸他的每一寸身体,自咽喉到胸前,再到触感敏锐的腰腹部,然后……
后来他就打了个大大的激灵,在锦绣的手上软烂成泥。
如同爬完了一座大山,原以为山顶上会是一个世外桃源,末了才发现,那里只有白雾茫茫,无限的寂寞与迷茫。
忽然就觉得,刚刚所经历过的那么辛苦的一切,都有些无聊,因为,当中没有若萤。
“若萤骗人……”
若萤哭笑不得。
该说是锦绣的“手法”老练呢,还是他太过稚嫩、不堪一击?本来挺好的事儿,自己也叮嘱过锦绣了,让别吓着他,结果呢?
这算不算是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好好地,跟着锦绣走就对了,想她做什么?真是个不懂得生活的人!
“我们以后不要来了……”朴时敏孩子似的搂着她,下巴磕得她的头顶有点疼,“要是说,那就是‘好事儿’,往后咱们在家里就可以做……我还是……只想要你那样对我……”
仿佛听见一群乌鸦自头顶飞过。
若萤的一口气憋了好半天。
要她怎么说?天杀的金半仙,这是白送了她一个儿子么?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要她负责?天底下的女人全死完了么?
她拾起他的手,将他从身上揭下来,诚恳地提出建议:“这种事,你可以自己动手,或者让北斗代劳。”
朴时敏一怔之后,顿时羞赧得抬不起头来:“这、这怎么行……我只想要你……”
最后那个“你”字细若蚊蚋。
“为什么非我不可?”若萤见他害羞,就想乘胜追击,直至把他和他的那点小心思全都逼到不见天日的角落里,从此再也捡不出来,也省得再来麻烦她,“别跟我说,这都是命!”
朴时敏幽幽地看着她:“如果没有了家人,若萤会怎么样呢?”
若萤给问住了。
是啊,虽说这假设不成立,但是,假如真的没有了亲人呢?她将何去何从?她的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她重生于此,又是为了什么?
即使她名扬于内、青云直上,又如何?谁堪分享她的成功?她的骄傲又将建立在何处?
她现在所做的,不管是有意无意,都跟家人的存在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时敏所指的,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根植于灵魂里的羁绊,不是自己的意识所能左右的,是这个意思吗?
“我对若萤,就是这样。我早说过,若是若萤没有了,我也就没了……不存在什么侥幸,天灾也好,意外也好,终究是躲不过的……”
原本是极为沉重的话题,给他轻描淡写地讲出来,无论如何都叫人轻松不起来。
“咳咳”
边上一直做着静物的腊月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四爷,小的有话说……”
宝叔居然是认得若萤的。关于这一点,若萤并不觉得奇怪。好歹她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个“名人”,这种事儿丝毫也不稀奇。
但是问题却没有她想的这么简单。
“宝叔说,他在昌阳县城见过四爷。”
gui头+昌阳城,这个组合让若萤本能地感觉到有几分微妙。
昌阳城是个什么所在?她的发迹之地。迄今以来的所有的地下交易,全都发生在昌阳城,更具体一点说,是县城的“蜉蝣书坊”。
宝叔在昌阳城有个朋友,偶尔地,他会过去予以探望,而且听说,最近还要过去。
是什么朋友值得他不远千里地前去看望?
不怪若萤疑心重,实在是她联想到了以前崔玄曾经告知的一件事。
崔玄告诉她,不用担心,她的违禁小说绝对不会出岔子,因为每次都有固定的人来收购。
还说,一千一万个人会揭发他和她,但是这个买主却不会。
从来她只关心东西能否卖出去、自己能否拿到钱,其它的,都是崔玄的事儿,跟她没多大关系。
反正她又不出头,只要崔玄这边能闭紧嘴巴,她就无需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但是有句老话,叫做“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不能不防。
看来,得抽个时间跟崔玄好好谈一谈了。有时候,越是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反而会存有漏洞。
而崔玄,难保不是她的“灯下黑”。
得及早弄清楚宝叔和昌阳城之间的关系,弄清楚这个老ui头和她之间,究竟有没有利害关系。
“宝叔这边,小的会留意的。倒是四爷……刚才没什么吧?”腊月不放心地打量着她的脸色。
若萤轻哼了一声。
这会儿,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些,刚刚还真是紧张得不行。
梁从风的消息之灵通,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但由此也能看出,他在王府之中,怕是没有一处去不到的地方。
他那张脸,就是一张无往不利的上好名刺。
上次她在世子府疗伤,就已经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了。蝠园里的宫女们,竟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的。
说实话,能够生成让男人和女人都不好意思比较或者是嫉妒的模样,也是一种能耐。
这以貌取人,果然是人之通病、古今通病。
而就是这么一个凡事没个正形的人,偏偏有个凡事爱较真爱吃醋的亲姐姐,这一点,让若萤颇感头疼。
要真像小侯爷说的那样,这次,她还真的是惹了个天大的麻烦。
世子妃虽是块硬骨头,渐成气候的钟若芝也是一颗不得不堤防的火药,作为她的对手,看上去似乎是暂时占了上风。但是,好在她也并非全无收获。
阮氏不是有了孩子吗?当初她跟阮氏所说的话,那女人定是听进去了。
那样温驯的女人,确实不该有个不幸的终生。
有了孩子,世子妃再怎么霸道,也绝无道理把她赶出去。不管生的是儿子闺女,只要平平安安养到十来岁,不用自己着急,朝廷那边自然就会下诏封赐。
到那时,阮氏再不济,也是个夫人,也就有了百年之后陪享宗庙的资格。
这就是为妾的最高荣耀。
假如有一天,若苏做得好,同样也能够在李家的家谱上留下自己的名讳。
那么,作为一个侧室,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阮氏生了孩子,对于鲁王和王妃而言,心里想必也会很高兴吧?既然能生出孩子来,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那就是:王世子的身体没有问题。
对于老人家们而言,还有什么比儿孙绕膝更感欣慰呢?
王妃若是心情好,姨妈也就能少操些心。姨妈若能安康长久,自家就能够受惠长久。
这就会形成一种良性循环,生生不息、花开叶茂。
说真心的,她倒是很想再见一次阮氏,看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或有机会能够见一见她的孩子,就更好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希望阮氏能够明白这一点,明白她的善意。
当然,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也许今生,她都很难再见到深宫内院里的阮氏了。
不过呢,王世子这边兴许还有机会相见。
听了小侯爷的话,她倒真想再见一见王世子呢。
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刚跟梁从风干过架。在那场混战中,他伤了腿,走路都得依靠拐棍儿。
这次怕也是伤得不轻,不然,侯府的老太君怎么会跟自己的亲孙子“断亲”?
想来,要是这当中没有小侯爷,天下将是何等地平和!
当然了,这只是她的刹那幻想。假如小侯爷真的没了,她的心里只怕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那么着三不着两的一个人,却独独对她关切甚深。
别人说的对,这确实是“厚爱”,她再怎么不以为然,也不能给脸不要脸。
况且,她说过的话、拜托的事,他都很用心地听取并付诸行动了。
尽管不知道他跟君四之间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他肯眷顾君四,就足以证明她的那封信受到了重视。
君四……
一想到刚才的情景,若萤忍不住暗中发笑。
也亏得他在,才给了她逃脱的机会。
两个茶碗,尚温的茶水,证明那间屋子里刚刚还有人在。
在她跟梁从风说话当中,她注意到屏风后面有些异样。开始以为是光影,但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一点。
那个位置背对墙壁,没有窗户。即使阳光再强烈,也决计照射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那是丝绸流动所产生的哑光。
所以,她有针对性地选择朝那个方向后退。
也是老天假便,体恤到了她的用意。
屏风后的人试图躲避,却被她踩到了曳地的衣衫,结果导致她被拖倒。
幸而君四清楚她在小侯爷心目中的分量,危急时刻,选择做了她的铺垫。
那一跤摔得不轻,她能清楚地听到君四痛苦的闷哼。
那一声“姐姐”不仅仅是托辞,当中也包含着她的关切。
也正是这声“姐姐”,让她抓住了逃出生天的集会,也维护了现场三个人的脸面。
至于小侯爷会不会恼、君四作何感想,那都是后话。至少,她如愿以偿地保住了自身的周全。
话说回来,既然有第三人在场,小侯爷为什么还要跟她说那种话?
为什么要将王府的私密说给第三人听?是不是可以判定,他跟君四之间,业已达成了某种信任,或者是默契?
她该说“可喜可贺”吗?
把这些事情联系在一起想,似乎就有些可怕。
谁在试探谁?谁在利用谁?谁在威胁谁?谁又在许诺谁?
假如当时她屈服于小侯爷的威逼,被他压倒在床,事件将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呢?
小侯爷是否真的会非礼她?
到底小侯爷要的是什么?她的臣服还是反抗,抑或是君四的知难而退?
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表白。
那个人素来任性,当真爱着她的话,哪里管什么场合不场合、合宜不合宜!
君四也是的,直是找虐。爱上谁不好,偏偏喜欢上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的小侯爷。
都道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想要敲开小侯爷的心,君四,你任重道远呐!
晴雨轩,醉南风,郡侯府。
这三股麻绳拧在一起,究竟想要吊起怎样的负重呢。
“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雪夜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