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章 母女交心

李阐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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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似乎趋于缓和。

    婆媳两个便又家常了一会儿。

    老太太问起若苏的婚事:“二姑娘那边,咱们做不得主,相信世子府不会亏待她。接下来就该你们老大了。转过年来,也该及笄了,我相信,平日里你没少留意这方面的人家。不知道可有中意的没?”

    邹氏笑着插了一句:“听说四郎在外头的人缘很好,结识的朋友也多。弟妹去过府城,相信也见着不少,最好是能从那里面找一个。”

    叶氏淡然道:“二嫂说的,何尝不是我希望的?若萤一个小孩子家,就是认得几个说得来话的朋友,也是寥寥。何况都还小,哪里想得到这些事!”

    “徐家呢?你们跟徐家走得近,不如就请他们帮忙物色着?”邹氏继续试探。

    叶氏倏地提高了警觉。

    徐家的那纸聘书,到现在她都没敢声张出来,一来是怕若萤不痛快,戳破天。二来也是怕这些妯娌眼馋嫉妒,背后使坏。

    而邹氏忽然提到这碴儿,其下的用意是什么,很值得怀疑。

    就在叶氏沉吟当中,冯氏悠悠地开了口:“说来也确实奇怪。徐家哥儿也不小了,怎还不说人家?一千一万个人难娶,齐鲁商会会长的儿子不会有这种烦恼。老太太,你说呢?”

    生子之后,地位非凡的四姨娘从旁轻声道:“前阵子听说,徐府老太君身子抱恙,徐家想给他们哥儿纳个妾室,说冲冲喜,不知道结果怎样了?老太君似乎是好起来了呢。”

    邹氏接口道:“这是人家内闱里的事儿,咱就是好奇,也不好询问的。”

    老太太沉默不语。

    谁都能感受到她的那股子冷冽。

    徐家只跟三房好,好得太过明显。固然是因为徐家忌讳曾经家里出过一位姨娘,但肯定还有别的。但不管是什么,这么刻意地回避摆明了就是不想跟钟家扯上关系。

    扯不上关系,钟家就没法儿开口借助。

    可不是么!两下子若是走得近,肯定是钟家的需求更多些。对于财大气粗的徐家来说,钟家有什么可图的?

    但是三房就不一样了,三房起码还有几个闺女,且个个都那么耀眼。现下还小,再过两年,再好好引导教育,可能还会更强些。若是徐家有意要借鸡生蛋,相信三房也不会不乐意的。

    是人,谁不巴望着往枝上飞?有徐家帮衬着,三房得少奋斗多少年!

    虽说若苏她们名义上都是钟家的孩子,可是三房的情况太特殊了,这几个孩子的终身,钟家无法完全地做主。

    依着老三那个傻蛋,或许说什么是什么。但是老三媳妇儿不是个好相与的。惹急了,真能当街撕破脸。

    而且叶家在地方上又颇有口碑,真要是两下子吵嚷起来,怕是偏向叶家的人要多些。

    但是叶氏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不弄清楚的话,岂不是要完全地变成被动?

    许是察觉到了老太太的不悦,邹氏赶忙打圆场道:“徐家那头肯定不成吧?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肯定要慎之又慎。咱们的孩子固然金贵,人家的哥儿也不差。眼下这样常来常往的,有事儿能相互照应着,不挺好?”

    叶氏暗中有些感激她的救场:“可不是呢。那样的家世,或者是跟徐老爷交好的人家,咱们都是踩着高跷都够不到的。又不是三两岁的孩子,哪敢想些离谱的。”

    话锋一转,叶氏反将了一军:“正经倒是该指望她五姑姑那头,看有合适的,帮忙给瞅着。好的话,也不说在府城里了,就是在城郊能找个人家,离着二姑娘近些,到时候相互走动,姊妹们絮絮家常什么的,都便宜。”

    “确实。”冯氏目光投向邹氏,微笑着颔首。

    邹氏倒没注意到自己大嫂眼底的那一抹冰凉:“老天保佑二姑娘顺顺当当,做出番成绩来,不光咱们脸上有光,家里的兄弟姊妹们也都跟着受益。”

    老太太似乎有些疲惫了,道:“知道了,回头给他姑写信的时候,记的说说这事儿,让她多费心。”

    “谢老太太!”

    叶氏赶忙欠身行礼,以不敢打扰老太太歇息为由,退了下去。

    一回到家,香蒲就追着询问结果。

    听说老四去了临清,香蒲就冷笑了:“就猜会这样!别看她们平日里勾心斗角,互相不服气,真有了事儿,绝对是一个鼻孔出气。我早跟你说了,姐姐,咱们是外人。你别想着等发达了,就能跟他们走到一处。那就是个无底洞,你填再多东西进去,也得不到一分真心。这么多年来,你还没看明白?”

    顿了一下,狠狠道:“让他躲!躲得了初一,还有个十五不是!”

    老三从旁补了一句:“就是!真拿你好,何至于受穷吃苦那么多年……”

    叶氏就烦他听风就是雨,当即就打断了他:“你明白?你明白你不使劲儿赚钱养家?这些年来,你替这个家打算过什么?就会咧着嘴瞎起哄,你还会什么!”

    老三吃了瘪,眼睛鼓老高,又不敢跟她抬杠,只能阴沉着脸自个儿生闷气。

    叶氏拾起茶碗,喝了一碗茶,这才平静下来,对香蒲道:“你以为我是去找公道的?我不知道旧账难算?真当我是为一把铲子去的?我就是想探探她们的口气罢了。”

    这么久都没兴风起浪了,是转了性,还是怎的,都需要摸摸底。

    “早不去,晚不去,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门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嘛!我敢说,这事儿绝对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叶氏沉吟道:“也不一定。临清那边,她们好像很在意。”

    “去临清做什么?要说去府城、县城,我信。四太太不是老早就在得瑟,说要去外面开铺子吗?先去踩踩地皮,熟悉一下行情,也很正常。”

    叶氏摇摇头:“她一向能夸大。在咱们下面威风,真去了府城,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想要立稳脚跟,谈何容易!”

    “姐姐你是去过,所以知道。改天有机会,也带我上去见见世面吧,活了半辈子,还没出过合欢镇呢。”

    香蒲无限憧憬着。

    老三憋不住又冒出来一句话:“看来是真的。”

    “有什么话,就不能一次说明白?自己没有二两重,还就是爱故弄玄虚,这轻浮的毛病,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

    叶氏恨恨道。

    “永丰仓就在临清那里,他们多半是冲着副使吕梁去的,八成又没打什么好主意。”

    他的话,叶氏鲜少重视过:“他们能翻出什么花样来?不过是到处拉关系、攀亲戚,趋炎附势好抬高自己的身价儿!”

    “这你就外行了。”老三冷笑道,“他们要能合起伙来,能玩儿的花样多了去了。不是我心思不好使,守着那么大一座粮仓,等于守着一座金山银山。别说他们,换作你我,不心动简直不是人!要是里外勾结,以陈抵新,不知道要赚多少!”

    香蒲纳闷道:“爷,什么叫‘以陈抵新’?”

    “顾名思义,用陈粮冒充新粮,赚取中间差价。反正又没有谁三天两头过来查,到底是不是当季的粮食。说到底,管账等于管钱,守着现成的金山银库,谁不心动?”

    “闭嘴!”未等他说完,即遭到叶氏的喝止:“这种掉脑袋的事儿,你也敢挂在嘴边上?你真是好日子过够了是不是?”

    “你说的,他们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管别人?你管得了谁?管好你自己就不错了!”换了口气,略微定了下神,叶氏不放心地叮嘱眼前的三个人:香蒲、老三还有红蓝,“这种事儿,心里知道就好,嘴上都给我多个把门的!都说是拔起萝卜带起泥,他们要是摊上祸事儿,你们觉得你们能逃得脱?……”

    ……

    看着若萤放下弓箭,叶氏从地里直起身,手上握着一把杂草:“该歇歇了,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若萤答应着,把长弓递给腊月,接过手巾,一边擦着汗,一边走进篱笆门里。

    娘儿俩就地坐在菜园边上,望着西边的晚霞。

    叶氏道:“明天又是个大晴天。”

    若萤嗯了一声:“姨娘说,娘去前头找她们理论了?”

    叶氏拍拍手上的干土,道:“他们要是刚强些,死不松口,咱们道还真没办法。越是躲避,反而越有问题。不敢说是元凶,起码是知情的。”

    若萤随手扯下一片蜀葵叶子,在指间搓揉着,很快就搓出了碧绿的液汁:“其实四叔本质不坏。就是嘴头子像我爹,招人恨。”

    “你爹要能赶上他,好了呢。别的不说,这见风使舵看人脸色的本事要能学会一二,咱们的日子还不至于这么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爹都这个岁数了,你还指望他变成什么模样?不惹事就对了。论干活儿,一个人顶两三个,这也是长处。前些年,地里的活儿基本上全都是爹一个人的,他也确实吃了些苦。”

    “他那种人,你就得时刻看着。不然,一个不留神,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就要给你丢人现眼。”

    “偶尔闹一闹,闹得合适,也不错。”

    回想起父亲手持镰刀冲进钟家老宅里的情景,若萤不禁暗中冷笑。

    钟家的人再阴险,也总是有弱点的。

    碰上无赖,如冯大舅那样的,没脸没皮,抓着猫尾巴,三天两头到门上来混吃混喝顺手牵羊,也是没法儿;

    碰到父亲这种,光脚不怕穿鞋的,二两黄汤下肚,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主儿,钟家那几位养尊处优的爷,也只能虚与委蛇、避其锋芒。

    “世上的事儿,没有绝对。娘不也经常说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过是一堆柴火,咱们也能让它生出值钱的草菇来。四叔这件事,处置得当,或许对咱们大有好处呢。”

    叶氏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打心眼儿觉得敞亮。

    看来,这些事儿跟若萤说是对的。要是跟老太太那边探口风,也许并不容易。去找娘家父兄商议,依着父亲那个老好人的脾气,只会息事宁人,弄不好说多了,自己反倒赚一顿训斥。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若萤可以谈心了。这孩子老成持重口风紧,最关键的是,她读书解文点子多,说不定能帮上大忙。

    “你打算怎么办才好?”一筹莫展之下,叶氏不自觉地倚赖上了身边的人,“早知道就该先听听你的意见。这下好了,我跟你四婶娘都闹僵了……”

    若萤笑了笑,道:“就是要闹大了才好呢。不痛不痒,别人也不会当回事。好比兴兵打仗,出发之前,不还是得三军誓师,壮大一下声势?”

    稍稍一顿,道:“依着娘的脾气,遇上这种事儿,要是不声不响,岂不叫人疑心?”

    一旦对方起了疑心,必然就会有所防范。如此一来,岂不是受人权柄、自掘坟墓?

    叶氏笑了:“你这孩子倒会说!”

    “咱们跟四叔那边,平日里关系一般。娘你想托四叔帮忙多卖几斤草菇,还得陪着笑脸和好话。现在发生了这种事,岂不是该当让娘找回几分颜面来?”

    叶氏原不是愚钝的妇人,一听这话,心头豁然开朗:“娘明白了……”

    “过日子也好,做生意也罢,从来都是多个朋友多条路,况且都是一家人。娘你跟她们不同,你是正儿八经有身分的人,你得随时随地显示出地方义妇的大度宽厚来。不是说一定要原谅她们,但有些姿态,必须做给世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