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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房的新宅,计划先从后、从两侧建起,最后再拆旧房。
破土动工的那一天,街面上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围堵着看热闹。人声鼎沸甚至盖过了喧天的鞭炮声。
正当万众注目在一方时,一桩意外的发生,给这件大喜事平添上一抹灰暗。
大舅竟然失足掉进了鱼塘里!
原本他的身体就不好,落水时又呛了口水、受了惊吓,当天就躺倒了。
恰好季远志当时正在三房里说事儿,见状赶忙施救。熬药煎汤地好一通忙活,总算是让大舅安稳下来。
就在大家稍稍松口气的时候,次日一大早,负责看守鱼塘的老三火烧屁股般冲进家门,一迭声吆喝叶氏快去看看,说是鱼塘出事儿了!
一夕工夫,碧绿的鱼塘被一层白花花的死鱼铺满了。如东方鱼肚白,惨淡而刺目,并散发着死亡的腐臭气味儿,隔老远都能闻到。
还差个把月,秋风一凉,这一池子的鱼就能换来流水般的铜钱。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这只是个梦,一个噩梦!
叶氏急怒之下,扯住丈夫就是一通捶打,骂他没有心,晚间光想着睡觉了,根本就没有尽到看护之责。
老三梗着脖子直叫屈,说这阵子看着人来人往的,怕有个闪失,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叶氏根本就听不进去,啐他道:“还犟嘴!你就会犟嘴!听听你说的,你什么时候有这种觉悟了?一人吃饱不管全家的东西!你扯谎耍刁也不怕遭雷劈!”
老三也火了。近来家里家外的事情一大堆,三头六臂都有点招架不住,到头来还要受这等冤枉,他本来就是个急躁脾气,这会儿也按捺不住了,大怒道:“你就巴不得我死了就好了!没有我,你们娘们儿就过上舒心日子了,你不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你死也不挑日子,把我们祸害完了,你才了心事!你就是这么个东西,狗改不了□□,从来你就没改过!”
“姐姐,现在该怎么办?”
香蒲这会儿也无心劝架了,站在水边搓手又顿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不捞上来,等太阳出来发臭?”叶氏转头喝斥惊慌失措的若苏姐妹,“都傻了吗?都没长手脚怎么着?还不赶紧地!”
若苏几个更加手足无措了。
倒是红蓝要沉着一些,赶紧家去拿了笊篱笸箩簸箕出来,人手一样,打算把水面上的死鱼抄上来。
一边手忙脚乱,香蒲一边左顾右盼提醒着孩子们注意安全,别滑进淤泥里去。
不大工夫,东街的老太爷一家也赶了过来,顾不上询问缘由,先赶紧拾掇残局。
小芒瞅着情况不妙,赶紧一溜烟上山去报信。
等到若萤急匆匆赶到现场,池塘边上已经堆起了小山一般的死鱼。
目睹这种情景,几个人不禁同时倒吸了口冷气。
若萤的目光在那堆死鱼上停驻了约莫有半顿饭的时间。
期间,她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珠子也似乎停止了转动。挺直的脊背,在地上投出标杆一般的阴影。
气氛冷凝得仿佛置身数九寒天。
腊月惴惴地:“四爷……”
若萤挑挑眉,打量一下四周。时辰尚早,担水农作的农户都还尚未出门。那都是些快嘴长舌的,要是给他们瞧见了,还不知道要编排出多少蜚短流长呢。
显然,叶氏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正指挥着二舅几个挖坑,准备填埋死鱼。
若萤漫步水边,仔细观察着。又来到死鱼堆前,蹲下身去察看异常,不时地用一根小棍拨拉两下子。
即使是最闷热的天气里,也不曾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但是一次性突然死这么多,绝非正常。
现在追问父亲也没多大意义。以他的性格,因为惧怕,很有可能会说谎。
这些天家里人来人往的,站在水边看风景的也不少。倘若当中存着一个半个坏心眼儿,趁机报复打击,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就时间上推断,这也就是一夜之间发生的事。是的,白天的话,应该早就发现了。
“四爷,发现什么了?”
红蓝蹲在一旁,也拾起一根木棍拨拉着。
若萤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许是祸不单行。”
这么说还算是客气的。三房的运气近来好得叫人羡慕嫉妒恨,一定会有人暗中诅咒,巴不得天降灾祸。
红蓝笑了笑,眼睛锃亮:“四爷还真是想得开。”
说话间,有意无意地将几条死鱼拨拉到若萤面前。
“四爷常在柳公子身边,多少该知道些事情。像这种,明显就很不正常。”
红蓝轻声细语地说着,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大概是什么,能看出来不?”
若萤的神情也不像是面对重大事件该有的严肃凝重。
“看这些地方,像是砒(擦,这个词儿都属违禁,真是雾草了)。那东西没有异味,杀虫子却是极其霸道的。四爷最好还是确认一下。”
“好。你捡几条程度不一的。”
若萤回头叫来腊月,让拿个篓子过来,将几条死鱼装了,上面覆上一层麦秸草,即刻起身去北街的惠民药局找柳静言商议对策。
临走叮嘱红蓝:“就说我说的,让三娘不要大惊小怪。已经这个样子了,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吵吵闹闹的反而让人看笑话。该做什么做什么去,等我回来再说。”
红蓝应着:“我知道的,四爷放心。”
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看香蒲,笑道:“我会看着姨娘,不让她偷嘴。”
若萤点点头。
她相信红蓝,多过相信她的亲娘和姨娘。
也许正因为是半个局外人,有些事情上,红蓝反而看得更清、更透,也更加从容冷静。
她自来三房,已有些时日了。凡事谨言慎行,对外也能时刻保持着戒心,对于三房内部的事情,可谓是口风很紧。她以她过来人的经历,明白哪些话该说、哪些是可做。
同腊月一样,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的她,正在慢慢变成若萤最为信任与倚仗的帮手。
惠民药局。
中庭的槐树下,静言已经在早读了。只穿一袭竹叶暗纹素绢中单,挽着袖子。里面是枣红绫绸裤,撒着裤口。脚上没有穿云袜,靸着家居的皮拖鞋,脚面细白如玉。
看到若萤,很是有些惊讶。
一旁正在练拳的黄柏生却先瞅见了腊月手里的篓子:“哟,这可真是想吃海鲜,送来了虾皮。我这阵子就在念叨,你们家的鱼及时开售,我也好跟着喝碗鱼汤,补一补。”
若萤点头称是:“正是呢,你老最适合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
一听这话,静言下意识地朝那篓子看过去。
这一看不打紧,他的面色当时就变了。
不用说什么,单看他这个表情,若萤已然是心中嘹亮。
黄柏生也凑过来看,然后,白眼甩向若萤,鼻子哼哼:“我就说,今天怎这么殷勤。敢情要占你这小子的一点便宜,比登天还难。”
“你老常年累月浸淫在药与毒当中,早该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躯。还会惧怕这点儿东西?”
现成守着一个药局,药也有,医生也有,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的。
“我只要知道是中毒,还是自然死亡,就够了。”冲着静言的背影,若萤补充道。
“这也用验?瞎子都看得出是中了毒。”黄柏生扎下马步,继续练他的吐故纳新。
“我只是不想冤枉人。”
“唉,小四儿,我觉得你活得真累。不过也没办法,谁叫你总摊上这些事儿呢。这也许就是你的命。”
若萤仰望着树梢上的一只麻雀,沉默不语。
是命,就该逆来顺受吗?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是不是命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十分肯定,那就是:她这一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付出那么多,她认为自己应该得到相应的回报。
迄今为止,她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她对自己的能力抱着很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够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相信自己有能力也一定可以战胜行进途中的任何困难与险阻。
命是用来维系信心与脚步的,命若不存,一切都将无从谈起。但是若将一切交付于命,随波逐流或是困囿于局,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样子,真累啊……”
罔顾了黄柏生的喃喃自语,若萤转身进了屋。
静言正在剖鱼。
“是砒。”听到若萤经来,静言面色凝重,“死因都是一样的。造成这么严重后果的原因,大概是误投了有毒的饵料?”
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家里用作饵料的麸子皮跟粮食一样地重要,都给好生储存在厢屋里,进出都要开锁。平日里,只有当家的父母和香蒲姨娘才有机会进入。
那就不是家里的问题?
那就是蓄意报复?是谁?
“能知道大概的死亡时间吗?”
昨天一天,门里门外人声不绝,要从这么多人当中找出嫌疑犯,就必须先确定下作案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谁曾接近过鱼塘,谁有过什么异样的举动,就可以慢慢地筛选出来。
“根据尸体的腐败程度,大致可以推断出,死亡时间大概有五个时辰了。”静言沉吟一下,看向若萤,肯定地点点头,“至多就是五个时辰。”
腊月掰了掰手指头,道:“就算是五个时辰吧,那会儿该是酉时,正是吃饭时间。天还亮着呢,要有个什么异常,不会看不见的。饭后,三娘他们还坐在门前凉快了一阵子。从那里一眼就能看到整个鱼塘,要有个生人打水边经过,哪能看不见?昨晚是三老爷当值,会不会是夜里出的事儿?”
无患坚定地摇头,道:“你说我们公子说错了?几时死的,就是几时死的,腐败程度都不一样,这个能好随便?”
“我相信静言说的。”若萤踱了两下脚步,“就算是你们三老爷昨晚上疏忽了,但是,四五个时辰当中,鱼塘边也不是完全地没有一个人经过。”
“谁?”腊月愣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