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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金半仙可不会这么以为。寻常的孩子,干不出那些哗变天下的事情。
很聪明,太会把握时机。有着明确的目的和方向,懂得何时出击、何时潜伏、何时装聋作哑规避风险。
不光拥有者天才般的智慧与学识,更具备了江湖老狐狸的深沉与狡猾。
起码,眼下他就没有占据上风的感觉。这就表示,他的几十年堪堪能与这十来岁的孩子打个平手。
装糊涂吗?这实在是个好主意。小孩子的糊涂和装糊涂,其实没有多大差别,终归都是麻痹人的手段。
不过无所谓,反正只要人好好的,就好。不论这个瓶子里装的是新酒、还是陈酿,至少看上去,这还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瓶子。
时敏的性命,已经装入其中。只要瓶子不破,时敏的生气就没有泄露之虞。
金半仙直起腰来。
他赌他说的话,这孩子都听进去了。至于能理解多少、想了解多少,相信凭其聪明与学识,一定会自行取查找答案的。
或者,最直接的去问时敏。两个人既然已经命运相连了,越早相互融合就越少烦恼。
“敏儿自小任性,他既选择跟你去,我也不好拦着。只希望他能跟着你平平安安到家,健健康□□活、长长久久活着。你也知道他的情况,童子命原本就是脆弱的,为你好、为他好,在下真心奉劝你一句:那种以命搏命的事儿,以后最好别再发生。一次运气好,不等于一世运气好。当然,他要是死心眼儿,非要跟你同生共死,我也是没办法的。我们这种人,从前世就受到诅咒,生生世世不得圆满。断子绝孙是报应,短命伤残很正常。若是再违背天理,频频往来于彼世今生,那可真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这也就是你,换作别人,他敢这么冒失,我不打折他的腿才怪……不爱惜生命的家伙,从一开始就不该生下来……”
“……”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绿杨荫外,宝马香车风满袖。
琵琶歌唱,黯然销魂是别离。
若萌忍不住扒着窗口眺望。
若苏置若罔闻地摩挲着腕子上的一只碧玉镯子,心里想的是华姨妈的夸奖,眼前却只管晃动着李家大哥的音容笑貌。
她轻轻摇头,试图摆脱那一点异样的心悸,但是不成。耳边若萌的自言自语似乎更加紊乱了她的心绪。
“大姐快看,小侯爷在那儿呢。”
自从上巳节看见梁从风,若萌对这位小侯爷可谓是过目难忘。她很惊奇,天底下居然有这么好看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
那么美丽的人,天天守着、看着,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厌烦。可是四郎却不怎么待见他。
明明侯爷待四郎那么好!
不过呢,虽然如此,她还是十分地相信四郎。四郎做事总是有道理的,相信四郎的话,有好吃好喝好穿的,但是相信小侯爷的话,就不敢保证了,毕竟,她跟郡侯府不熟。
再者,小侯爷并没有因为她是四郎的亲妹子,而对她另眼相看。
不管人潮多么地汹涌,只要有四郎在,小侯爷的眼睛里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她隐约地感到羡慕,能给那么漂亮的男人注视着,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不是吗?
四郎并不漂亮,脾气也有些古怪,也不知道小侯爷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看上她从不会疾言厉色、指摘别人的过错吗?
好像是吧?四郎对她、对家里人,几乎不曾发过脾气。唯一的一次,就是那次萧哥儿吵着、闹着要离家出走,结果给四郎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除此之外,在家里,几乎听不见四郎的动静。
母亲是个极其严苛的,不管是教授女红还是教做人的道理,极少会有重复。说一次就要记住,不然,就要挨骂。
四郎也是不爱啰嗦的,但是,跟母亲不同的是,当她不耐烦的时候,她就会给你来个不理不睬。
就是这不言不语,反而让人愈发为自己的愚笨和用心不专感到羞愧,也愈发地想要上进。
作为四郎的妹妹,她不想自己落后太远。
此番来府城逛了这一圈,可谓是眼界大开、心情大好。对于向来感觉有些距离的四郎,好像也能够有些理解了。
平时跟四周的人总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四郎,跟着济南城倒是十分地般配。仿佛生来就是这儿的人似的,仿佛这儿是他的后花园,一切都是那么地自然而然。
两相对比才发现合欢镇的狭窄。
威势如钟家,也不过就是一圈围墙围起来的几十间房屋,论气度、明亮,根本没法儿跟华姨妈家比,更无法同一草一木都值钱的徐家相提并论。
至于郡侯府和王府——里头的景象,怕是只有四郎才知道,她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那样的造化,也不敢存有这样不着边际的幻想。
唯一能够深切体会的一件事就是:钱真是个好东西,再多都不嫌多。
有了钱,吃的、穿的、住的,都会跟人不同;
有了钱,就能像老太爷他们那样,炕头听戏、肩舆逛街、夏日吃冰、冬日狐裘,使不完的前呼后拥、听不够的甜言蜜语……
所以,四郎的路子是完全正确的,要改善生活,就必须要多多赚钱。
虽然她想不出财源滚滚的点子来,也做不到掌柜利市,但是她会算账、会打算盘、也愿意学习吃苦,四郎说,这也是一项才能。
四郎肯教她,证明她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那么,她要做的就是把这项才能发扬光大。多认字、再仔细些,紧紧跟定四郎,相信一定能让家境变得越来越好。
徐府的老太君和徐老爷徐夫人不都夸过她吗?或许,她可以以徐老爷为榜样,争取有朝一日,也能成为一个擅长精打细算的人。
认字的话,她眼下可是比若苏大姐认得多。华姨妈还拿祥廷二哥跟她比,说明她在别人眼里是个有出息、有上进心的。
或许,她再使使劲儿,或许能成为地方上的“才女”也说不定呢。就算比不上四郎,但也不能比若兰大姐和若芝二姐差太远,不然,大伯母她们又该拐弯抹角地嘲笑三房了。
“出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爹和姨娘怎么样了?”
眼看着若萤面无表情地上了静言的车,若萌的神色也随之变得端正。
别了,济南城!
再见了,济南城!
不久的将来,希望我们会以崭新的面貌再见。
且不说若萌信心慢慢、憧憬无限,单说若萤。
平平无奇的神情掩盖了她一肚子的郁闷。
就在临行前夕,对于她向唐氏说谎一事耿耿于怀的叶氏跟她进行了一番密谈。
叶氏的脸色很难看,这让若萤觉得,在母亲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女还不如少时好友来的重要。
稍稍有点眼力劲儿的人都能看出,叶氏正极力按捺着怨愤。
她问若萤打算以后如何圆谎?
若萤能够感觉到自己在母亲的心里,就是个危险的存在,终有一天要带累全家。
虽然理解她的心小、胆小,但是受到这样明显的冷待,若萤心下到底还是有些怏怏不快。
她愿意跟母亲心平气和地交流,但是眼下不行。不是说母亲听不进去,而是她的解释所涉及的内容可能会更加令母亲感到惶恐。
于是,她只是笑着道:“娘放心,一切有我呢……”
话未说完,就给叶氏打断了:“你让我怎么能放心?你想想你做的那些事,什么时候提前跟我们说过?总是自己心里清楚,让我们跟着没着没落地担惊受怕。你就跟我们说说能怎么了?难不成觉得这些人都是管不住嘴、守不住秘密的?”
这话就严重了。
若萤不觉就黯了面色:“是孩儿不好,让娘担心了。但还是那句话,请娘一定要相信,我是不会坑害这个家的。”
“我知道。”叶氏显得很激动,“可是你得承认,有些事明明是好事,有时也能变成坏事。你一个半大孩子,书读再多,再聪明,也不可能凡事考虑周全——就连圣人都做不到这一点,是吗?”
若萤点点头,却并无让步的意思:“跟娘说的那样,小孩子就算是说谎做错事儿,也很容易取得大人们的谅解,是吗?我是这么认为的:倘若真心跟娘好,势必会爱屋及乌。况且,不就是圆个谎的事情吗?总有法子两全其美的。好事儿能变坏事,同理,坏事儿也可以变成好事儿。”
这态度显得十分强硬,叶氏分明心下不服,却也拉不下脸来同她争辩。
她的虚心,早从接过这孩子赚来的第一笔钱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扩大了。
“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如此想的话,自己心里多少能好受些,“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好的女孩子,死活不肯裹脚,非要假冒男孩儿。要说贪玩,显然很不切实际。方便吗?但是若萤又并非是只看得到眼前利益的孩子,一时的方便导致一辈子的麻烦,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合算吧?
将来就算能够找到不嫌弃的婆家,可是要如何堵住天下人的嘴巴?那一双大脚不知道要给她招来多少非议与嘲笑!
幸好自己机智,老早答应下了徐家的求婚。而今回想起来,这实在是她做过的所有事情中,最为得意、最具前瞻性的!
一念至此,叶氏稍感平和了些:好不好呢,反正这孩子已是半个徐家人了。只要徐家没意见,为娘的她又何必去多管些闲事?
“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远见卓识。好在你这头已经没什么心事了。剩下的,我就管若苏和若萌几个。徐夫人才刚跟我说起呢,你这个事儿也等不了多久了。过完年十一,最多十三前,就得办事儿。再两年,贵哥儿就十六七了,不小了。要想早点接手家里的生意,不成家立室,人前到底还是个孩子,你能明白吧?”
若萤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两年很快,相信徐老爷徐夫人应该能等得起。”
听她这口气,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叶氏心下大安。当下就跟她说起徐府里的种种见闻,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如何如何地开眼长见识;
徐夫人如何再三叮嘱,请她不要为嫁妆的事儿操心,徐家就这一位公子,无论如何都要办得风风光光、漂漂亮亮;
以及徐家名下的产业有多少多少;……
若萤赔笑听着,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