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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若芝所惧怕的,不是面前的人,而是其背后的那一长串不平凡的名字:李祥廷、陈艾清、朴时敏、王世子……
那都是些光华夺目的地方才俊,是令她的少女心怦然悸动的梦幻与憧憬,是她羞于告人倍感甜蜜的期许……
恨与妒如两股灯草,在心下燃着长明不熄的火焰。
她见不得对方这般得意,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所有人都是提线傀儡。
钟若萤凭什么就认为自己是最聪明、最能干的?作为长姐,她有义务也有资格教育底下的弟妹,这是任何人都辩驳不了的伦理纲常,不是吗?
因此,明知对方设下的是个圈套,也隐约预见到决裂之后的败象残局,但钟若芝终究还是作出了选择、下定了决心。
在对方意图昭昭的微笑中,她颤巍巍地扬起了手掌。
和风在这一刻变得凌厉,心跳骤止于一记抽痛后。
落花成冢,人面惨淡。
钟若萤状若泥塑。
目之所及,绿茵茸茸、繁花若星。脸上的火辣痛感正以涟漪的姿态,扩散至周身。
感觉从未曾像此刻这般敏锐而清晰,乃至于能够捕捉到人潮中最胆怯的惊呼。
母亲的啜泣充满着无助和哀伤。
若苏和若萌的抽泣压抑而恐惧。
来个人把徐图贵拉到边上去。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两家的关系非常吗?
娘真是给她找了个大@麻烦。
玉兰又在说脏话了,这欠揍的臭毛病几时才能改掉呢?
李祥廷想干什么?陈艾清你若是真心为他好,千万要拉住他。这个事儿不是他该负责的。
朴时敏又昏倒了吗?又不是三伏天,怎么说中暑就中暑?他那个身子骨,真不适合经历这些人世纷争。
不过有静言在,大可以放心了。
乱了吗?
越乱越好呢。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庆幸有人愁。
只要别无动于衷,就好。
她丢出来那么大一石头,光溅起来几个水花怎么够?好歹也要让几家的农田受到些影响才好。
从来太平之世无英雄,唯有疾风知劲草。不经历磨折,怎么知道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该防?
娘大可不必这么羞愧心痛。也不想想,自己的闺女哪里是肯乖乖就范任人宰割的人?肯挨打,肯定是有缘故的。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啊。
问她什么感受吗?很好。
她已经搅乱了这一场上巳清欢,今日之后,她的名字势必要张扬一方,成为无法忽视的惊世之才。
在此基础上,她不介意再“锦上添花”,将自己渲染成令人眼花缭乱的传奇。
褒贬由人。
借助万民之口,成全自己的声名且不费一分一毫,这样的买卖为什么要拒绝?
得让娘她们明白她的心意,光是悲伤有什么用呢?女人的眼泪乃是最好的武器,若是不能用来抵御外侮、保卫自己,就该妥善收藏,莫要对人轻弹。
“哟,这是干什么呢?就算是仇深似海,当着这春意盎然,有什么不能放下的?”
随着这一声轰然响起的,是春情无限、芳心澎湃。
香风陡然浓郁,娴淑瞬时瓦解。无数只眼睛里迸射出的火花,能够将钢铁熔化。
认识的、不认识的的,嘈嘈切切众说纷纭,最终异口同声汇成一句话、指向同一个人:小侯爷,小侯爷……
似嫌场面还不够热烈,梁从风边走边接下铺天盖地而来的香囊、手帕等物。先是凑到鼻端深嗅一下,反手便抛洒出去。
人群沸腾,少女少妇乃至于没了牙齿的老婆子,欢呼着、推搡着、惊叫着,竞相抢夺那沾染了美人芳泽的物件。
当此时,梁从风折扇半张,半掩玉容,似笑非笑如行云流水般走出人群,直至若萤面前,俯身细细端详她两眼,又将目光投向面色发青的亲姐姐,凉风习习地说道:“瞧这人山人海的,看来,动静不小哪!这是要上演全武行吗?看起来,双方实力有点悬殊呢。已经结束了一个回合吗?谁赢了?谁让动的手?嗯?”
梁从鸾哼了一声,未予理会。
钟若芝暗中瑟缩了一下,紧咬牙根,正待要做出解释,对方却并没有给与她这样的机会。
“这不是钟伴读吗?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打人?如此貌美如花的姑娘家,与之相配的不应该是温柔似水吗?怎么能当着人家长辈的面打人脸呢?听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得有多生气才伸得出手来?到底是因为什么,说给爷听听,爷给你开解开解,如何?”
一边套着近乎,整个人几乎都要覆上钟若芝。
梁从鸾皱起眉头,恨铁不成钢地叫道:“侯爷,做什么呢!”
几乎就要合成一个的身影倏地分开来。
梁从风一脸惊诧:“做什么?看不出我在帮忙吗?我没说过吗?这小子欠了我好大一笔帐呢。爷正想找他理论呢。”
话音刚落,一个旋身,又跟若萤对上了眼。
“小四儿,你好啊。这是几时来的?爷上次说过什么,还记得不?”
若萤从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心里将这对姐弟踩了几十次了。眼下两人靠得这么近,他身上的薰香完全压下了周遭清新淡雅的花香,让她原本就不顺畅的呼吸,愈发窘迫。
她一刻也不想见他,不想跟他扯淡,也不想为他浪费自己的脑子。
这会儿,她唯一愿见的,就只有黄金白银。
“这位公子,敢问你尊姓大名?我们认识吗?”
看她挨打,想必心下很爽吧?
以为她是个笑话吗?
梁从风的笑容便打了个跌,当时就恼了,磨牙霍霍地用扇子骨一下下敲的额头。
尽管不疼,但这动作太轻浮、太侮辱人。
若萤抬手抓住了扇子的另一端,狠狠瞪着他。
梁从风愣了一下,桃花美目中光怪陆离地。
暗中使劲,发现对方攥得还有点紧。
这是生气了吗?
他至今都还记得两个人滚草垛的情景。当时给对方拿凶器逼着,委实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这小子出身乡野,骨子里天生带着几分猛烈不驯,不是个好惹的。
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有意思不是?
想到这儿,突然手下一用力,在对方尚未狼狈地跌进他的怀抱之前,及时张手攥住其手腕,拽了就走。
“喂,你谁啊?”高玉兰见状一个箭步窜上来阻拦。
看似牛高马大的她,却在对上对方的目光后,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爷就是把他生煎了吃掉,又怎样?让开!”
“玉兰!”
“高大姐!”
现场又是一通混乱。
“娘……”
眼见若萤没入人群,莫名状况的若萌急得直跺脚。
“太太去车里歇会儿吧。”看着世子妃一行姗姗远去,蔡婆子长出了一口气。
转身看到眼睛红红的徐图贵,蔡婆子忍不住指使徐聪:“都愣着干什么?弄点冷水,给哥儿敷敷眼睛。看成个什么样子,仔细回去老爷问。”
徐聪登赶忙应着,簇拥着徐图贵走向马车。
车厢里,叶氏已经哭湿了一条手帕子了。
蔡婆子立在窗外,一边打望着四下的动静,一边安慰道:“太太想开些,你这就是不清楚。像这种事儿,在我们府城,已经算不得新鲜了。以那位的身份,别说你有错,就是没错儿,遇着她心情不好,叫过来训斥一顿,咱们也说不得什么,还不是只能捱着?不是婆子偏心,今天这个事儿,说白了,就是孩子们的一场游戏,那么当真做什么?我倒是不大明白咱们四郎说的是什么,可那么多读书人,全都眼巴巴瞅着咱,听得茶也不吃、酒也不喝、眼珠子都不转了,不正好能证明咱们四郎说的很有一套吗?”
“是啊,三娘。”红蓝深表认同,“才那么大点的孩子,就有这般见识和眼光,表扬都还来不及呢,哪里就谈得上违法乱纪了?又要交由法办,又要喊警铺的来——那还是个孩子呢……”
另一边窗外的高玉兰吐出口中的草渣,言简意赅道:“不是自己生养的,关什么痛痒?你以为个个都是三娘啊。”
“玉兰!”叶氏赶忙出声制止,“早告诉你,出门少说话。你这直肠子不定哪天就要吃亏。”
“真要有那一天,干架就是了。打得过就打得过,打不过认栽认爹认祖宗,没什么大不了的。”高玉兰杠杠地回敬道。
“哎呀,你就是头没辔头的驴,怎这么犟!”叶氏对此无计可施。
“那是因为三娘你没看到我的好。在三娘眼里,四爷都是一身毛病,何况是我。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你这孩子,净瞎说!”叶氏涨红了脸。
经过这番插科打诨,叶氏终于不再那么难受了。现在的她,只一味担心若萤。
那孩子是个多心的,当众受辱,也不知会作何感想。但愿别一怒之下走了极端,又造出什么事故来才好。
“太太放心。”蔡婆子展现出世故老练的一面,“那位小侯爷虽然有点难缠,却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
蔡婆子意味深长地微笑着:“也许该担心是小侯爷,也说不准……”
看方才的反应就知道,四郎是个能沉住气的。反倒是小侯爷咬牙切齿地怕是气得不轻。凭着四郎的口才和才华,斗败一只绣花枕头难道会很费劲吗?
徐家未来的少奶奶啊,可不是等闲之辈。老爷和夫人的眼光还真是毒,就这么一个万里挑一的人物,居然就给牢牢地抓住了。
遥想将来……
蔡婆子不禁有些迫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