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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萤暗中哂笑。
虽然只是短暂的见面,但是,她已经能够透过世子妃的只言片语确定很多的事情。
首先,对方是知道她的且对她上了心。
其次,对方对她并无好感。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敌意。一上来就抓她的小辫子,倒像是一门心思要报仇似的。
也许今天的出游根本就不是冲着春光□□而来的。
即使身份再特殊,当着李祥宇和仪宾庄栩的面,也不该如此强横冷漠。传说中的安平君侯府的小姐,可是一个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人物。
从出现到现在,她根本就没朝李祥宇那边多看一眼。也就是说,寒暄客套并不是她此番微服的目的。
她的针对性太过明显,若萤没办法装聋作哑。
但是要如何跟这位世子妃相处,暂时的,她还没有确切的把握。
说话讲究技巧。如何能够平息对方的怨怒、解决眼前的窘状?世子妃其人吃甜吃辣还是吃酸?如何能够安抚好各方的情绪?这当中有多少转寰余地?
见她沉默不语,那名内侍越发理直气壮了,尖着喉咙大声追问:“这孩子是没主儿的吗?不好生看着,任由他在这儿夸夸其谈没个忌讳,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家里的大人呢?要是没人认领,少不得得去警铺里待一阵子了……”
这种明着奚落实则恐吓的态度让若萤深不以为然。撇开其他,单看外表,她不过是个孩子。这些人平日里就这么“以及人之幼”的?看来,自己刚才所批判的并非空穴来风,现实中,麻木冷酷的人还真是比比皆是呢。
正当她打算分辩时,人群外忽然冲过来一迭声惊恐的呼喊:“等等、请等一等!”
随着这喘吁吁、意惶惶的乞求声,叶氏跌跌撞撞分众而出,朝着梁从鸾折腰深深,口中自责告罪不已。
紧随在侧的若苏和若萌姐儿俩完全给吓呆了,只管随着母亲弯腰、再弯腰,一如提线傀儡。
致歉的话说了不下十几二十几遍。
在这期间,那名内侍端着架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叶氏和她身边的几个人,一脸绞尽脑汁迟疑不决的模样:“这真是你的孩子?咱家看着不像啊。看看这打扮,你们说说,哪里像了?这位大嫂,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小子满口违法乱纪,蛊惑民心、煽动不满,这可是该坐牢的大罪。追究起来,他的家人也都脱不了干系。看你这样子,像是个厚道的。心善得用对了地方,若是胡乱施舍,到头来反连累自身,岂不冤枉?”
叶氏惊慌之下,根本无暇去想别的,自然也就忽略了内侍居心不良的排揎:“回大人,这真是民妇的孩子。千真万确——”
“不是亲生的吧?”
梁从鸾的身后,不知是谁恻恻地吐出来一句。
面对这样羞辱意味浓重的质疑与讥诮,叶氏禁不住面红耳赤。
若萤暗中叹口气。
她最不愿看见的事,到底还是发生了。
这就是典型的“乐极生悲”。上一刻还春风得意马蹄疾,老天爷立马翻脸给她看。
早知道就不该让红蓝跟着了。
就这么放心不下她?一出事,非得劳烦家中长辈出面?
对母亲而言,这也算是无妄之灾了。开开心心出来,本以为可以尽兴而归。结果却遭遇到这种打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否定、责斥,以母亲的要强心和薄脆的承受力,又该反复思量、无法释怀了。
脚步移动,若萤拦在了母亲前面。
光靠打量、揣度是不够的,她倒要试试世子妃的深浅。
不管那面纱遮掩得有多么的密实,但“言多必有失”,其为人、脾性,通过言谈举止总能透露出一些信息来。
“夫人容禀。”这声“夫人”唤得自己心下诸多感慨:为什么身为女孩儿家的时候,个个都是娇俏可爱的,而一旦化作人妇,娇俏就变成骄横、可爱变成可恶了呢?
是女人善变,还是男人的影响太大?
保持初心怎就这么困难呢?
“这几位确实是小人的家人。很抱歉让夫人以貌取人产生误会,因为这当中有个缘故。因为小人生来身子骨不大结实,为图个好养活,家父母听从了道士的建议,把小人寄养在寺庙中,希望能够得到佛祖菩萨的更多庇佑。又因为那道士说过,像小人这种,红尘福薄,生活起居宜简不宜繁。因此,在穿戴上一直都不敢讲究,并不是家父母偏心苛待。”
说完,深深作揖,一板一眼挑不出毛病来。
软烟罗下,冷意森森。
只有有心人如若萤,方能真切地感受到那流淌在彼此间的那份嫌恨怨妒。
梁从鸾大为光火。从对方的那句“以貌取人”开始,她的怒火就达到了巅峰。
她不明白,面前的这个人为什么敢如此大胆。聚众清谈、惊世骇俗;狎妓戏儒、左右逢源;从容面对、不卑不亢;有问有答、针锋相对。
谁给他的胆子?他想干什么?就那么迫切地想要成名、想得到人心?
居然敢反驳她的话!是想告诉这儿的人,说她梁从鸾大惊小怪、仗势欺人吗?
钟四郎。
闻名不如见面。
穷山恶水出刁民。
好一个狡猾的小人,好一张伶俐的口舌。
就是靠着这些挑拨得她的丈夫和她的兄弟纷争不断吧?就跟那个风尘女子一样的作为,践踏王权、嘲弄尊贵、混淆是非,以此来显示出自己的高人一等?
就是凭着这些小勾当、小伎俩,迷得李家陈家的儿子围着他转吧?
连那个六亲不靠、荤素不吃的阴阳生都拉拢过来了,真是好本事呢!
这种种的异常,难道真跟最近的传闻有关?
记得那天在春晖殿王妃处,闻到世子身上有药味儿,她就随口问了一句。
不料那人的反应竟那么大,倒像是给戳到了肋骨似的,当众给她摔脸子不说,大白天的就去了侍妾的院子。害她在上上下下的面前差点下不来台。
虽然身边的人都劝她不要计较,但事后细细想来,这其中疑点甚多。
先是这药味儿的来源。
当时给的答复是小内侍受了伤。哪个内侍、因何受的伤,事后她不是没派人追查过。
既然要用药,不会不经过良医所。良医所那边也承认说,承奉朱诚确实来开过内服外敷的药。
什么药?多大的用量?
良医所给看了账簿,哪年哪月哪日,何人因为何事取了何种药物,明细中都有详细的记录。
看上去并无异样。
但是她却无法相信良医所。
谁不知道,那里头的人全都是王爷和世子的人!平时见面,肯对她笑已经算是很给她体面了,指望他们对她惟命是从?怎么可能!
再者,梁从鸾在家时,也曾管过账、理过家,对那账簿中的曲折不可谓不熟悉。
谁敢保证,良医所给她看的不是假账?
可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她虽贵为世子妃,在很多方面都是有名无实的。世子府中的财产大权尚且没有完全抓到手里,遑论泱泱一个鲁王府!
要等到世子承袭亲王、等到她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还不知道还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正因为这个,所以她才会跟他闹。都说夫妻一体,他对她防东又防西的,根本就是没有诚意的表现!
为个莫名其妙的小内侍,他居然一去不返。
自从那天一走,将近一个月他都没有回过自己的寝殿。开始还以为他留在了阮氏的蟠园,为此,她恨得不行。
可是后来才知道,他在阮氏那边零零星星加起来,也不过住了三五天,其余时间,全都耗在了书斋里。
一连十几二十天,怎么就能待得住!又不是坐月子!
这可是以往从不曾有过的行径。
其中必有缘故。
李、陈二人前期频频进出世子府就十分有问题。不但这样,连那个天才阴阳生都跟来了,甚至是身份低贱的医户之子也登堂入室了。
听说这几个人平日里并没有太多交集,怎么忽然一下子凑到了一起?
蝠园内外看守严密,连个蚊子都飞不进去。她借口要见世子,派出的人还没看见蝠园的大门呢,就给半路截住了。
这还不算。
良医所的人进出蝠园的次数多得令人诧异。
没事儿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经过反复揣摩、仔细分析,她终于从中抓住了一根线索:这几个人,全都跟一个人有关系,那个人就是钟四郎。
钟四郎在世子府中?!
这么一来,种种反常就能说得通了:“小侍”指的是钟四郎。寻常的小侍跟班没有机会带病出现在世子面前,也万死不敢用药气冲撞世子。
钟四郎应该是被允许的例外。
世子在外滞留的时间,应该就是钟四郎的治疗时间。折腾那么久,可见那小子病得不轻。
正因为病情严重,所以才会惊动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