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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好东西,竟没福分见天日。
“你这是要山上去?”转眼瞧见若萤的装扮,叶氏有些吃惊。
“她愿意上哪儿去,由她去。”在孩子们身上,老三一向很纵容。
叶氏瞪他一眼,转而叮嘱若萤:“你也不用那么用功,看坏了眼睛不是好玩儿的。”
若萤答应着:“大显师父要去府城跟着结夏,算起来也没多少时间了。他不在的时候,藏经阁得关上好一阵子。趁着现在有空,多看一本是一本。”
“经书吗?四爷可别看多了,丢下我们出家去。”香蒲故作惶恐。
叶氏心神莫名地一颤,斥道:“正月里胡说八道的,等我缝起你那嘴就好了!”
腊月笑眯眯道:“三娘放心,小的会帮四爷把灯拨得亮亮地。该吃该喝该休息,小的会看好四爷的。”
小芒将最后一口红糖黄米糕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跟叶氏打着包票:“有小的们在,三娘三老爷情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小的这就回去,先帮四爷把炉子生起来。”
叶氏忙喊香蒲去打点些吃的让捎着。
然后,一行人一直送出大门口。
正巧碰到谭麻子的儿子谭高尚缩头塌肩一溜小跑过来,见着叶氏,赶紧作揖问好。
看见腊月,那小子顿时长吁了一口气,道声“真好”。
原来,他是替他爹来确认初八那天的具体行程的。
按照约定,初八大集那天,要送一批草菇给县城的几家酒馆。因想着过年期间生意清淡,起得完、打烊早,谭麻子不能确定具体时间,故而打发了孩子过来问一声。
其实也是没事找事儿,给自己的孩子制造一个跟三房多加接触的机会罢了。
腊月怀里掏出一本帐簿,翻了两页,重又揣起来:“一共三家店,要的都不多。可还是得保证午饭前送到。到时候多带上两筐零卖。正月里大鱼大肉吃多了,难免会觉得闷得慌,肯定会有人买。高大叔这边也带上两筐集上去,剩下的看不行,就得想办法做成酱菜,省得冻坏了、搁烂了,可惜了。”
说到这里,腊月便跟叶氏作揖,道:“这事儿还得靠三娘。就是前阵子做的那种,搁上三五个月都不会坏的那种。”
“会剩下不少?”叶氏担心的是亏本问题,“做倒是简单,就是做那么多,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怎么办?”
腊月扫了一下在场的人,道:“这个事儿,明天一早小的过来再跟三娘说。终归不着急,三娘不用担心。”
撂下这一句,腊月赶忙去追赶若萤。
经过树林,走上大街,只见南边钟家老宅的院墙外正围着几个下人吹牛。
腊月掠了一眼,低声道:“看来,暂时没事儿。”
最多就是一夜时间吧?一旦三娘领着红蓝走出家门,合欢镇就该沸腾起来了。
对某些人而言,红蓝的存在会否成为一个噩梦,这事儿很值得期待。
主仆两个一直往北,在十字路口处,折向东边,远远看到了惠民药局门前大槐树上猎猎飘摇的旗幡,上写着大大一个“药”字。
腊月向前去拍门,隔了好一会儿,才见当值的医生睡眼惺忪地探出头来。
“没事儿吧?”
见若萤站着没动,腊月这才知道,她压根就没有要进去小坐的意思。也许只是想代黄师傅检查一下药局的安保状况,也省得当值的偷懒旷工。
“四爷啊……”当值的愣怔了一下,有点莫名究竟,“柳公子要灯节后才回来呢……”
若萤悚然一惊,仰头看着门楣上的几个字,忽然有点想笑。
无心之举吗?为什么要绕道过来这边?到底是受了什么驱使?
惠民药局的经营是否正常,跟她有很大的关系吗?赚多赚少,似乎都影响不了她的钱袋吧?
当值的怎么就能断定,她是冲着柳静言来的呢?
还是说,她对静言的心思,居然明显到瞒不住睽睽众目了?
已经这么深切了吗?
就好像空气中萦绕着的专属于药局的薄苦微香,丝丝缕缕,不经意间却早已深入骨髓?
但是不可否认,她爱着这种气息,温柔如溪细风暖,是静言所独有的。
腊月默默跟在后头,默默感受着前头之人的寂冷。
四爷一直很孤独,只有跟柳公子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笑得由衷,像春天漫山遍野的野花一样。
四爷才是最可怜的人哪。
“四爷,那些番柿子能做什么用呢?能吃不?能赚钱不?”腊月紧跟两步,没话找话。
“你要相信,爷从不做那没利益的事儿。”
“是,我相信四爷。不过,红蓝那边,总感觉不踏实。四爷就那么把她丢给三娘?不用先对对口风?”
“就让她自由发挥好了。条条框框太多,反而会让她无所适从。她是谁、要过怎样的日子、该怎么走,毕竟还是她自己的事儿。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连说谎都不会。”
“万一她前言不搭后语,把咱们卖出去——”
“四爷我可没有这割肉饲虎的精神。必要时,自然是自己的性命才是最要紧的。”
腊月撇了撇嘴:“四爷要真是冷漠无情的,管她红蓝的死活?管他朴公子是谁?发那么大洪水,终归咱家是饿不死的,管别人呢!”
“你又自以为是了。”
“我见过很多种,做了善人,就容易给人纠缠上,屁大点儿事儿也要来找你大发慈悲。不帮吧,就会给人骂是伪善人。待要帮忙吧,帮了这个,后头还有无数个等着占小便宜的。跟苍蝇似的,打都打不完,行善积德反成了负担。四爷一向喜欢清静,肯定是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中。”
“推理不错。”
“谢四爷夸奖。那个,四爷,谁的信啊?我看那么大的一包。”腊月涎着脸问打听道。
若萤的眉梢沁出笑意:“徐大哥的。”
那字迹,有够丑的。也不知道平时都在忙什么,就不能把字练好看一点?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封沉甸甸的来信中,竟包含有朴时敏和李祥廷的信件。
若萤好奇得要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何种情况下,让这三个人走到了一起。
她首先拆阅了朴时敏的来信。
这人在信中只有寥寥数行,告诉她,徐老爷待他很周到,并很快帮他找到了姨父。
他的姨父、那位有些神奇而神秘的金半仙,居然住在陈指挥使府中。
陈松龄看上去那么严肃古板的一个人,居然喜欢八卦占星术。
哦,这么说也不对。从古至今,有多少名将功臣,都是擅长风水学说的。单就兵法而言,不也是很注重那个什么“天时、地利、人和”吗?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什么“龙脉凤穴生死惊伤”……
于是,没有任何悬念地,朴时敏就跟李祥廷、陈艾清几个接上了头。
信中,朴时敏说他很安全,跟李、陈等人相处融洽,让若萤放心。
他随信送给若萤一个角状灵符,并郑重地叮嘱她,务必要带在身上,不要遗失。
透过字里行间,若萤依稀能感受到他似乎意犹未尽。
也许,她眼下会遭遇到什么不测也很难说,毕竟,那可是个很有灵气的阴阳生,有着未卜先知的天分。
若萤当下便将那个灵符装进了百衲布香囊中。
徐图贵的信件内容也不多,但是很实在。将朴时敏的近况,包括如何见面、如何照料的,甚至于一日三餐吃的什么、喝的什么,事无巨细,都同她做了汇报。
在信中,他不止一次感叹朴时敏的长相。称开始的时候,他给那张脸给骗了,一心一意把朴时敏当成了小兄弟来对待,还曾拍着胸脯夸过口,叫朴时敏放心,一切有他。
后来才知道,敢情人家比他大好几岁,而且,还是国子监的优秀学生。
这下子,把徐少爷打击得不轻,一连好几天都提不起劲儿来。
倒是徐老爷欢喜得不行,看着朴时敏的眼神,就跟看着亲生儿子似的。
再后来,徐图贵就知道了,朴时敏并非是有意隐瞒。事实上,那人完全就是孩子心性,素净如笺,脾气又是极为温驯的。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让坐着,就能一直规规矩矩坐着发呆,半天一动不动。
看上去是那么地柔弱好欺负。
徐图贵的侠义之心遂因此而生,忽略年龄的话,感觉那就是一个需要人来保护的小兄弟,而他,恰好拥有这种保护弱者的能力。
若萤如释重负之余,也不由得感叹命运之神奇,竟能够让诸多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一起,并成为朋友。
而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呢。
想自己幽居寒舍,孑然独立,却有人惦念、感激在那遥远的繁华三千红尘万丈中。人生若此,纵然是长夜不明、寒意四合,也难消心头那明烛烁烁、暖意融融。
望着眼前一字排开的三封书信,若萤的眼中流露出豆灯色的暖意。
朴时敏与李家大公子李祥宇,居然是国子监的同窗!
李祥宇,据说也称得上是年少有为了。年方二十二,已经是府学的训导。论相貌的话,也是个出门难免会被掷果抛香的浊世佳公子。虽比不得小侯爷那么拉风,却实在是山东道所辖的六府、十五州、八十九县的父母心目中,极为优秀的夫婿人选。
这样一个青年才俊,自然是会应下“大丈夫何患无妻”那句老话。十八岁上,娶了原国子监祭酒严以行的孙女。
严以行老头子有一子一女。
女儿许配给了陈松龄,育有一子,即陈艾清。儿子娶了地方秀才之女,生有一女,即李祥宇的嫡妻严大少奶奶。
严家祖籍滨州所属的曲阜县,素有“孔孟之乡”之美誉。宗亲族脉繁庶,家训严格,凡子孙不下百人,俱以读书好学而著称乡里,算得上是名门大户了。
每逢重大节日,严氏子孙定会赶赴原籍祭祖拜庙,阖家团聚、畅叙别情。
今年春节也不例外。
因陈夫人和严大少奶奶都要回曲阜省亲,李祥廷和陈艾清本着有责尽责、无事寻乐的原则,也都会跟了去。
若萤固然对孔庙的庄严肃穆神往已久,但令她更加感兴趣的却是李祥廷透露出来的一则很八卦的信息:他已知她跟柳静言交好,就李祥廷本人而言,对柳静言也是十分欣赏的,但这并不表示说,柳家的人都跟柳静言一样好脾气。
柳静言的母亲杜夫人,乃是公认的、济南城最不好相处的人。
名词解释:
结夏——佛教僧尼自农历四月十五日起静居寺院九十日,不出门行动,谓之“结夏”,又称结制。
安居制度的制定,始行于印度古代婆罗门教,后为佛教所采用。
安居时僧众不必外出托钵,日常生活所需皆由信徒供养。若无重大事故,不可走出界外,应集中一处,精进禅坐修行。
中国行安居的制度是开始于姚秦时代,唐宋以降,安居制度逐渐成为禅宗丛林道场的清规之一。
安居圆满则称为解夏、解制或安居竟。
安居九十日的最后一晚,大家仍齐聚一堂,检讨各人在三个月期间,言行有无违反戒律,也可互相指出对方的错失。若有犯戒者,则要当众忏悔,这一天就称为僧自恣日或佛欢喜日。
夏安居是一种自修自度的观照工夫,也是养深积厚,自我沈潜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