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章 四面楚歌

李阐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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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氏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那个“义妇”的头衔是多么地闪亮,不知道有多少人给刺痛了心、亮瞎了眼,一门心思地等着揪住她小辫子呢,她又怎敢不战战兢兢、小心应付?

    老太太只顾自己的威严体面,甚至不惜拿若苏的终身作为给自己树立地位的工具。这哪里是什么“爱护”?换作这种事发生在四房、二房的孩子身上,还会是同样的的待遇吗?

    她的闺女就那么不济,连个少年郎都找不到,非要穷酸兮兮地挂上一个地方恶霸?

    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发生,当初真不该心心念念地想要回来。就那么独立出去就好了!祖宗们的庇护已经指望不上了,难道还不许她把希望寄托在下一辈的身上?

    为什么要回来受困、受气?自己受些委屈也就罢了,而今竟连累得孩子们也跟着遭罪。

    若苏下头还有若萤,若萤下头是若萌,然后是若萧……

    只要老太爷、老太太健在、还在当家,孩子们的婚姻就由不得她这个为娘的说了算。

    照着老太太一贯的行事来看,焉敢保证她不会牺牲掉孩子们的前途,为自己谋划好处!

    要如何才能打消老太太的这种念头,同时又能保全彼此的颜面呢?

    正当叶氏举步维艰之际,老太太已经在一迭声地唤老三了:“去,请三老爷过来。我倒要问问他,还认我这个母亲不认!我的话,还管用不!”

    去请老三的人还没跑出大门呢,老三的行踪已经飞传到了老太太跟前。

    “回老太太、太太们,三老爷(汪大舅)和汪大舅(三老爷)打起来了!”

    汪洋汪屠家的这场恶战可谓是合欢镇的开年第一桩大新闻,参与了该次殴斗的双方人数不下十人。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在叶氏去跟汪氏讨要说法之后,老三本着为妻子女儿出气的想法,当即杀进了汪家。

    路上,从道旁的草垛上抽领宽一根棍子。到得汪家,门也不敲,直接一脚踹开。将迎面扑来的两条吃得起鲜肉、喝得起热血的恶犬,一棍子一个抽得鬼哭狼嚎。

    汪屠正纠结了一帮地面上的狐朋狗友在家大摆宴席。都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被老三掀了桌子、砸了盘盏。

    短暂的惊骇过后,就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男人间的逞凶斗狠。

    汪家住在临街,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吸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者。

    仅凭一腔热血满腹仇恨孤军深入的老三,甚至连寻仇报复的理由都没机会陈述出来,就被如狼似虎的酒徒们打得满地打滚儿了。

    人群中的谭麻子、钱屠等见势不妙,赶忙冲进来劝架,一边喊人去赶紧搬救兵。

    闻讯赶来的二舅很快地也加入到混战之中。

    战斗从汪家炕下,一直扩大到了大街上。

    等到作里长的钟德文率众赶到现场时,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进圈子里。

    而此时,场中的十几个人无一例外地全都挂了彩,也不知道是本身就受了伤,还是沾染了别人的血。

    如雷一般的哄笑声中,斗殴的双方被带进了申明亭的议事厅里接受讯问。

    没有任何疑问地,老三就给确定为罪魁祸首,承担主要的责任。

    除了要负担自己的伤情,还要赔偿其余人等的医药费、误工费。

    根据李棠的诊断结果,老三需要赔上半吊多钱。

    这就是破财了。

    对于这个结果,季远志当时就表示出了异议,认为李棠开出的方子价格过高。同样的药材,他的铺子里相对要便宜一些。由他负责治疗伤员,应该能够替老三节省下好多个钱。

    “老季,你什么意思嘛?”李棠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你莫不是想说,我李某人黑心,看上了这几个药钱?还是说,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跟三老爷关系铁?大老爷、几位爷都在,你是觉得这亲兄弟还不如你一个外姓人知冷知热?”

    “这……”

    给钟德文父子的凌厉目光扫过,季远志登时就气馁了。

    他觉得李棠是在转移话题,挑拨离间,但就字面意义而言,李棠的质问确实没有错。

    别人再亲,能亲得过血亲兄弟去?

    他的药铺本来就被挤进夹缝里,举步艰难了。要是惹怒了钟家当权的人,他就真的别想在合欢镇继续混下去了。

    接连遭到打击的叶氏,再度病倒了。

    老三请了季远志来给诊了脉、配了药。

    当着季远志婆娘的面,叶氏的眼泪扑簌簌直落,一肚子的委屈只管说不出来。

    做丈夫的老三只管败坏她的家,反倒不如季远志这种老街坊们,一文半文都替你着想着。

    相比之下,不由得就生出“遇人不淑”的悲哀来。

    稍后,谭麻子两口子也过来探视,少不得又把老三拽到一边数落了一通。

    二舅那头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撒不出来,成天顶着严寒满大街溜达。不为挺热闹看光景,只为了震慑那些散布流言谣传的闲汉愚妇。

    三房与汪家的关系,在这传言中变得十分诡异而密切。虽然后来,汪屠当街否认过自己有那个联姻的意思,但是禁不住偏有些无聊的人偏爱这样的噱头。

    于是乎,以讹传讹,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就连周边镇子上的三岁小儿都知道了这个事儿:说是钟老三的长女要嫁杀猪的莽汉做填房。

    众口攸攸,难堵难疏。

    叶氏病情只管不见好,若苏成天以泪洗面,香蒲没事儿就拿针扎小人,口中诅咒不已。

    整个三房都笼罩在乌云之下,喘息不顺。

    当此时,冯恬的存在就像是一缕冬日难得一遇的暖阳,叫人产生出很微妙的好感来。

    通过这种小事,她给这个家里的人留下了通情达理的好印象。

    也正是通过这些刻意的讨好与亲近,增加了若萤对她的悲悯之情。

    当若萤放松了对她的冷觑,冯恬就觉得自己身上像是去掉了几层束缚,整个的身心都轻快了不少。

    三房这边的氛围,比钟家老宅更适合她。

    在三房这里,她能感受到以前从不曾体验过的温暖、宽松,没有任何压力,也不会有人给她穿小鞋、说怪话。

    没有人把她当成客人那样处处防范。她可以很自由地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尤其是叶氏的唠叨,有时候简直就是毫不留情。还有三老爷的惧内,几乎到了必须看着叶氏的脸色才敢说话的地步。还有香蒲的亦母亦姐,不管是跟孩子们还是跟当家的叶氏夫妻,都没什么遮拦。

    这些事情,若是搁在前头,一定会给说成是没有规矩。

    是啊,妻妾怎么能混作一谈呢?做妾的怎么能这么随便呢?做正室的怎么可以这么惯着妾室,就跟对待自己的另一个孩子一样?怎么能不嫉妒丈夫跟妾室嘀嘀咕咕腻成一个?

    这种关系会是真诚的吗?

    反正,她感受不到虚假。

    也不敢想象这种事情能发生在她和钟若兰之间。

    钟家到现在都没有透露出要她给钟若兰陪嫁的意思,她的出路在哪里,她已经强迫自己不去做猜想。

    借着三房遭遇上这样的不幸,就让她勤跑着点儿,倒也能省去别人的猜疑和非议。

    过一日,且宽松一日,这就是眼下她的心态。

    “……春秋时候,在费邑这个地方,发生了一桩凶杀事件。杀人者名叫曾参。便有人跑去跟曾参的母亲报告了这件事。曾母不相信,说:‘我的儿子我了解,他是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情的。’没过多久,又有人来报告同样的事。曾母还是不予理会,照常家务纺织。等到第三个人再来报告这件事的时候,曾母就不由得害怕起来,扔掉梭子,架起高梯,越墙逃跑了……而事实是怎样的呢?曾参当时正在外地,而那个杀人犯不过是恰好跟他同名同姓罢了。谣言就是如此可恨又可怕。当遇到类似情况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办呢?”

    若萤放下书本,逐一扫过若萌和若萧。

    若萧摇摇头:“不相信,不管怎么说,都不要听。”

    若萌沉思道:“不是亲眼所见,不要轻易相信。不信谣,不传谣。”

    若萤屈指扣桌,笃笃有声。

    “亲眼所见吗?《吕氏春秋》中记载过这样一件事:当年孔子受困于陈蔡之间,七天颗粒未进。弟子颜回出去好不容易讨了些米回来。蒸饭期间,正赶上孔子在睡觉。饭熟后,孔子醒了,就发现颜回正抓起锅里的米饭往嘴里塞。孔子当时就认为,颜回太自私了,有吃的居然不是首先敬请尊者享用,竟然偷吃。于是,就在吃饭当中,拐弯抹角地说起了此事。而事实真相是怎样的呢?就在颜回准备盛饭给孔子的时候,发现上头落上了烟炱,觉得丢了很可惜,就抓起来自己吃了。所以,知晓了真相的孔子是怎么说的呢?‘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可恃。知人不易。……知人不易啊……连孔子都这么感慨了,咱们寻常人等,又怎么敢不谨言慎行……”

    “啪啪啪!”

    掌声响起,钟若荃和钟若芹一前一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