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章 跟爷走吧

李阐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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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底的男子汉雄风呼啦啦地直往上窜,跟雨后春笋似的,但却在嗓子眼儿那里,给卡到了:“你还小。”

    他不得不用上了哄女人的温柔,苦口婆心地开解道:“你还小,你不懂。这个病,也不是人人都能医的。将来,谁害你得上这病,就得从谁那里取药引子。药引子知道吗?百药为臣,引子为君。药材再好,少了药引子,就除不了根。说多了你也不明白,等再大一点,自然而然就懂了。”

    “不是嫌弃我吗?怕我给不起诊费吧?”若萤斜视着他,满脸的怀疑。

    “爷是那种小气鬼吗?”

    若萤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们倒是都这么说——不过,我不信。上次多亏侯爷送了那么多东西,让我面上很有光彩。”

    还敢提上次的事儿?

    梁从风眉目纠结地瞅着她,满心想要为那笔旧账狠狠修理她一顿,但见她一副诚意拳拳的模样,那心底的小拳头,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只管吃不准主意。

    那一车礼物险些毁掉了他的一世英名。

    先是老祖宗唤了他去,非要他“坦白”。坦白啥?自己没有胡闹,也没有欺负人家小孩子,更没有跟谁闹断袖。他的取向依然正常,还是喜欢女人更多些。一切的一切,都是市井传言,无聊透顶,不足为信。

    府城的人,开始有人夸他懂事了,转性了,开始拿他老子和爷爷的忠孝节义来框他,妄图给他戴上枷锁,以他的自由和快乐为代价,换取他们的愉悦安详。

    这居心,可真够险恶的!

    小侯爷是那么好说话的么?谁配得到他的青眼垂怜?

    没有!

    都是些庸脂俗粉、蟊贼鼠辈,哪里值得他多看一眼?遑论施舍大方!

    那车礼物,好比是千里大堤上的鼠洞、雕梁画栋上的一个虫眼,是令他溃败的先兆,是不容出现的纰漏。

    是的,他吃亏了,栽在了一个孩子的手里。

    这事儿不好说,太丢人。

    钟四郎这厮,忒狡猾、忒坏,不能不小心应对。

    “你放心,这病只要救治及时,不会有性命之虞的。不是说‘一个萝卜一个坑’吗?也许能够医你的人早就已经在某处等着你了,只是你还没有发觉就是了。”

    只要沉住气、别乱了阵脚,凭这哄人的功夫,他相信自己还是可以稳操胜券的。

    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下子,若萤便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一个人。

    白衣胜雪,纤尘不染。

    驱邪扶正,温和中正。

    他本来就是医生啊,她若是病了,他一定会救治她的……

    只是,他会是她的药引子吗?

    可以吗?

    趁着她刹那的失神,梁从风觑准机会,鹄惊兔奔一般扑过来,干净利落地抢走了她手里的书稿,直接便塞到自己的怀里去了。完了,拍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重新夺回主战权的他,很快恢复了一贯的气定神闲:“不是爷小气,时候未到,容易走火入魔。再过个三五年,那时候,爷不但借你书看,还可以传授你些实战招数——不,是疗法,保你受用不尽,对爷感激不尽。”

    说到好处,他的眼睛里已然是桃花乱舞、春波荡漾了。无意中觑见对面的人,恍恍惚惚地,在半昏的暮色里,仿佛一个即将隐去的幻变影子,不知道下次再见,将会是怎样的一幅形容。

    忽然就想要记住这个人。

    毕竟,这么好玩的人不是天天都能遇到的。

    面对他的再次逼近,若萤忘记了反应。

    比起朱昭葵的老实,果然,这小舅子的思维有点异常。

    他捧住了她的脸,以一种鉴赏的姿态审视着。

    若萤没有动,只是因为在他眼里没有看到危险。而且,他的手温温的,并不讨厌。

    他把她的脸转向有光的方向:“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听说,黑白分明心思正。有这样的一对眼睛,也难怪邪乎。为什么先前爷没发现呢?”

    若萤报以哂笑:“侯爷这么说,让那些西洋人情何以堪!”

    “你说对了,爷打心眼儿里防着他们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犯我强汉的心思?小四儿,你有没有算计爷的心思?”

    “我说没有,侯爷相信?”

    撇嘴。

    若萤丢给他一个“这不就结了”的眼神。

    “你真狡猾。”

    说话只说一半,而且还是没有确切含义的。把人吊在空里,害人胡思乱想、自寻烦恼,这心眼儿,也够多了。

    几句好话,就能诓得一车礼物,难怪总说书生可恶,就可恶在这上下两片嘴皮子上。

    拇指抚过稍显肿胀的嘴唇,想着方才的片刻痴狂,竟不知是出于怎样的一种感想。到底是为什么,会作出那样的举动呢?

    除了那样的方式,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吗?

    还是说,那个方法用得太频繁、成功率太高,业已成为了他自信满满的武器?

    以往在别人身上,都是屡试不爽的。可是,今天却没有奏效。

    没有软化成泥,没有专注于他,更没有依恋上他。

    那肿胀好像就是个小小的意外,就像下雨淋了雨、走路硌了脚,完全不必记挂在心,更不会耿耿于怀。

    不好。

    明明是他占了上风,为什么却感到了深深的挫败?

    捡到了芝麻的他,是不是在哪里丢掉了西瓜,而且给面前的这小子捡去了?

    可是,从这双无辜得可怜的眼睛里,一点也看不出虚假啊。

    “小四儿,爷决定了。”一念闪过,他张口就来,“爷打算带你回去,拆开了,好好研究研究。”

    打劫?

    若萤见他不像是说笑,登时就提高了警觉。

    “你跟爷走吧,保你过好日子。你的家人,以后就由爷来关照,可好?”

    如此美好的人,如此真诚的邀请,怕是神仙也要迷醉其中吧?

    若萤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听说侯爷还没有夫人,这是打算要娶我做正室吗?”

    梁从风愣怔了一下,盯着那张郑重其事的脸,一时语结。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既有韩子高专宠在前,如何就没有小侯爷独爱在后?侯爷,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她的一脸苦恼,彻底逗翻了梁从风。

    能够如此机警地把自己从困局中解脱出来,同时又保全了他的体面,这样的人,委实稀罕。

    不卑不亢、若真若假而不会让人心生不快,这孩子,确实够聪明、够体贴。

    原本只是个促狭的念头,可照眼下看,他竟然有点想把这孩子弄回去了。

    养在身边,闲来斗斗嘴、玩玩心眼儿,倒不失为一项安全又愉快的活动。

    顺便,还能挡挡那些眼冒金星一心想要扑上来的狂蜂浪蝶,一举数得,何乐不为?

    若萤假装没看到他越发正经的眼神,自顾憧憬道:“人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若能真的跟侯爷去,第一件事,我想给家里盖几间新房子,正经八百地修上一圈院墙。再养上几头大牲口,春播秋收的时候,我爹就不用那么辛苦了。还要养几个下人,伺候爹娘的饮食起居。这些事,都要用钱,每一天都要花钱,大概也就郡侯府那样的人家,才有这样的能力,养活这么多的人吧?……”

    “想得美!”

    脑门上吃了一记榧子,梁从风好笑地瞅着她。

    拉拉杂杂说这么多,故意表现出自己的虚荣与贪心,不外乎就是想让他心生憎恶,知难而退。

    这良苦用心,他怎好意思罔顾。

    再说了——

    “你要是个丫头,没问题。”

    说话同时,白玉手掌抚过她的胸脯。

    若萤顿时就有些面烧。

    之后,就想要爆笑:不知道该说这小侯爷粗心呢,还是压根就没有人告诉他,其实她真是个丫头?

    她长的真就有那么汉子?

    她真的没一丝女儿家的柔美吗?

    面对这样的结论,到底是该窃喜,还是郁闷?

    见她若有所失,梁从风笑了:“爷不好那一口,你也甭想着为了荣华富贵,丢掉自己的命根子,平白给爷造孽。况且——”

    他忽然顿住了,眼神扑朔迷离地:“况且,你这家伙太贼了,现在倒是小鸡似的,没啥危险。改天长大了,一身的蛮力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难保爷不会给你反扑了。到那时,爷的一世清名,可就全给你毁了。”

    所以,这盘菜还是留给朱昭葵慢慢受用吧。

    姓朱的若能在这事儿上失足,这辈子,可就只能任由他梁从风摆布左右了。

    这么一想,就发现这钟四郎的存在还真是十分有必要的。

    “给你几年时间,看看有多么地想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对吗?想得睡不着的时候,允许你去看爷。上次的那个屋子,爷替你留着呢。郡侯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着。”

    就不信朱昭葵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东西给他抢走。

    “哦。”

    若萤胡乱点了下头,暗中品味着他的线外之意。

    远处马车隆隆,转瞬就到了跟前。

    一袭青绢圆领的姜汁还在车上,就火烧火燎地叫嚷开了:“爷,爷,快、快、快,世子爷——”

    后头的话在看到若萤的时候,蓦然中断。

    “你怕他什么?爷在这儿,就没他作乱的机会。”梁从风轻蔑地朝着若萤扫了一眼。

    “是。回爷,才刚得到的消息,世子爷走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出去四五里了……”

    梁从风低咒一声,拔脚就走。经过姜汁身边的时候,气不打一处地推了他一个踉跄:“蠢东西!连个人都看不住,白养你们一场!”

    姜汁是早给骂习惯了的,当下也不以为意,口中麻利地应着“是”,一边颠颠地跟上去。

    走了两步,差点没撞上忽然停下来的梁从风。

    “那个,小四儿。”回眸之际,美人如花隔云端,嫣然一笑逐春水,“爷跟你说的,可记住喽?想爷的时候,就去看爷。爷还会赏你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哦。”

    等到若萤终于给出应答的时候,那一主一仆一轻车,早已是去得杳无踪影了。

    想他?也许。

    看他?也成。

    那所谓的“好东西”可未必就那么好拿。

    若萤微哂,牵动了唇上的肿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