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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除了有一份合约,还有一叠厚厚的文稿,是她彻夜未眠炮制出来的。
是一部qing色小说,一部□□。
她的心,七上八下地。但是她一点也不后悔,反而更加地坚定。
单纯地靠天吃饭是不成的。“六出寺”的兴旺需要一个过程,在这个期间里,她不能够守株待兔、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她还不到十岁,她等得起,二舅等不起,大姐也等不起,若萧也等不起,为生活焦头烂额的爹娘也等不起。
她必须抓紧时间赚钱,改变家里的困境。
对穷人而言,最渴望的不过是饮食上的富足。但对于生活富足的人来说,空虚无聊千篇一律的平庸麻木才是亟需排遣的寂寞如雪。
她的目标,就锁定了这一群人。少数人,但是掌握着大把的金钱。
从来富贵都要险中求。她决定赌一把。
只一把,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只这一把,她的命运、三房的命运,就有可能被扭转。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山中……”
□□无边,谁人不爱?
“朝朝琼树,家家朱户,
骄嘶过沽酒楼前路。
贵如何,贱如何?
六桥都是经行处,
花落水流深院宇。
闲,天定许;
忙,人自取……”
愉快的哼唱,轻松的脚步,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总不脱烂漫天真。
静言含笑自交椅上徐徐起身。
有风吹过,巾带飘摇,如暖玉生烟、溆浦兰芳。
若萤登时就恢复了呆样儿。直到静言走到了跟前,才恍然有所醒悟。
“吓着了吗?我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的。只是你一直没有出门。”
若萤有点语结:“你知道我没走?”
“嗯。无患打水的时候,碰到了寺庙里的人。”
那就是腊月他们说话漏了口风。
不过无所谓了,就算杜先生知道她拿他作幌子,也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她能感觉得到,杜先生对她、对整个三房都没有什么恶意。
而且,静言能够关注她,这令她十分欢喜。
“你在这儿很久了?”若萤有些后悔下山太晚。
“还好吧。看看书,就不觉得了。”静言的温温一笑,有着春满人间的美好。
他牵着她走到树荫下,问她:“太爷让我给你带几本书来,我想问问,你喜欢看什么?”
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把她的手包在手心里,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过去,抚过每一个茧子、每一条细小的伤痕。
若萤就觉得犹如艾灸,从他手指碰过的地方,有温热的水流潺潺地涌到四肢百骸中。
这真是一种全新的、奇异的感觉,以前,从不曾有人给予过,令人怦然心动,想要躲避,却又有些舍不得。
她不敢抬头,只好盯着那把交椅。
是一把五节圈背绳编座面可折叠交椅,松鹤延年雕嵌背板。凡交关之处,都用金属件榫接,美观亮丽的同时,还兼具着耐用耐磨损的功能。
这种坐具极适宜露天使用,可繁可简,是行军、打仗、郊游的必备用品……
慢着,她在想什么呢,乱七八糟的……
静言的手落在了她的肩头,沉沉地,让她有点站不稳。
“想看哪一种呢?传奇?志怪?笔记?比方说《山海经》之类的?”
他的声音莫名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若萤很快地就振作起来了:“农书,方志,工程,医书,都可以的。如果不好找,能不能带一套读书人要读的书来?开蒙的那种就不用了,县学里的就行。新旧无所谓,只要没有缺失、错误。”
“好。”
不问原因,不问结果,仿佛不管她要做什么、说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很寻常的。
不设防线的人,最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若萤觉得她没有看错人,静言会是一个很友善、可以交心的朋友。
静言从袖中摸出一支笔,嘱咐她道:“我给你留了一些纸,没事的时候,多练练字。这支狼毫是全新的,也不知道你用着顺手不,下回多捎两支,你挑着用。砚台也给你留了一方,是我平时惯用的。墨条有两条,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多带几条给你用。”
他说一句,若萤就应一声。说到后来,静言忽然就哽住了。
两个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生出几分离愁别绪来。
静言的指腹徘徊在她的鱼际处。轻抚越来越慢、越来越飘忽,终至于缓缓滑落。
“我会很快回来的。”
若萤没有吱声,更没有说好。
实际上,这感觉一点也不好。
才懂相思,便要相思。转身之际,已开始怀念。
分手处,绿林深深。
忽然想起来,就是在同一个地方,她曾经邂逅过另外一拨人。
三个来历不凡得让杜先生自始至终都含混其辞的男人,一主、一仆、一卫。
北地的口音,不远千里来寻找一个来历不明的杜先生。
据说,是想跟杜先生讨要一副字画。
那个年轻的主子,是个丹青高手。
不得不说,这些有钱人真是闲得慌。为了一副不能吃、不能穿的翰墨,居然舍得花费大把的时间、金钱和人力畜力。
钱多的没处使,是吧?
那她就再做一次善事儿,帮他们花销,如此,才对得起她的“菩萨”心肠。
还没踏进家门,若萤就感受到了一股子喜气扑面而来。
难得家里这么热闹,外祖和大舅、二舅都过来了。
一家子围坐在紫藤架下吃西瓜。
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儿。平日里吃顿饭都要算计用几把面的母亲,居然奢侈得肯买西瓜吃!
当然,这个喜庆可不是因为吃西瓜,而是因为这个西瓜是为若苏买的。
说起来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早起,叶氏就开始为午饭作打算。忽然想起粮屋的墙角旮旯里还有小半坛子前年剩下的虾蜢子酱。贮存了这么久,那虾酱的味道可谓是香飘满院。
叶氏大喜过望,就想着炒来就饭吃。因想着娘家院子里常年种着南瓜,眼下正是打叉的时候,那鲜嫩的蔓尖若是就那么扔了,未免可惜了。拿来择把择把,切成菜碎,跟虾酱一起,再加个鸡蛋,下油锅炒熟了,就饭就粥,可不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她就打发了若苏去东街。
不料,外祖家竟然有客。两下子未曾防备,若苏就跟那位孙先生来了个“相见欢”。
孙浣裳,祖籍徐州。六年前赴京赶考,途经昌阳县境的时候,遭贼偷光了身上的盘缠。正巧被拉乡经过的叶老太爷遇见,听说了他的遭遇后,老太爷慷慨解囊,这才使得他能够继续北上,最终顺利地完成大比。
功名在身的孙浣裳,此后的仕途并不顺畅。断断续续给人做过西席、幕僚,也曾赋闲在家种过地。
其间娶了家乡的一个女子。前年,妻子病故,身后没有留下一点血脉。
重新变成孤家寡人的孙浣裳,在历经了重重的坎坷后,终于意识到,要想改变自己的窘状,必须要站到高处去。
于是,他开始专心于仕途的经营。几番周折,终于定下了正八品昌阳县丞的差事。不日,就会随新任县令杨鹿鸣一同赴任。
因念着昌阳乃是恩人的故乡,借着这“近水楼台”的机会,经多方探寻,孙浣裳终于找到了叶老太爷的家门上。
……
南瓜秧是孙先生掐的,哪根该留、哪个是多余的,不用人指点,他就知道。登梯、做事毫不含糊,并不像有些书生,连只鸡都杀不死。
看这行事,是个懂得稼穑的。这一方的百姓算是有福了。
若苏离开的时候,孙先生一直送到胡同口。
这么明显的示好,凡是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老太爷一向本分内敛,但是二舅是个心眼儿活络的。见此情景,就有意无意地跟孙先生套近乎、拉家常。
得知孙先生早有续弦之意,奈何忙于公事,一直不得空闲。也曾看过几家,都是差强人意的,便都不怎么在意。
今天瞧见了恩人的外孙女,不但相貌出色,言行也是极为顺眼的。又听说做的一手好针线,同样的绣活儿,因为绣工巧妙,倒是比别人要多赚点钱。
虽然是姨娘生的,但是自幼由主母教养,完全当成自己亲生的来对待。
算起来,在合欢镇上,也是个足不出户、美名远播的好闺女。也就是家境太一般,不然的话,早三五年就给人抢着定走了。
又听说,老太爷的女婿现就在县衙作杂事,相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钟老三的熟门熟路显然能够帮助他尽快了解当地的民风民情,从而融入到各项日常事务中去。
至于恩人叶老太爷本人,早在查访初期孙浣裳就了解到了,老太爷德高望重,十里八乡有名。
尤其是老太爷的亲家钟家,那可是地方上的“老人”,跟县衙常有来往、关系非同一般。在当地财势皆备,人脉宽广,显然对他日后的升迁只有好、没有坏。
双方经过一番权衡,都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
孙浣裳父母双亡,此地也没有亲属,基本上自己的事情自己作主,因此,很多曲里拐弯的过场都可以省去了。
既定下心意,孙先生当时就表了态,留下了一方家传的鱼佩作为信物,并约好三日内,请官媒过来合八字、正式下小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