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章 深藏不露

李阐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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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四姨娘的赠物。

    大堂兄的儿子飞鸿就喜欢去二房处玩儿,原来是有渊源的。

    比起已经半老的二伯父,大堂兄显然更具活力。

    偏房里,他们那是第几次?

    四姨娘貌似比若兰大姐大不了多少?

    二房的清静简单,竟然只是一种假象?

    不,这不关三房的事儿,随便他们乱去,三房才不要掺和进来呢。

    若萤连连摇头:“莫不是给我娘收起来了?”

    “你还记得?”钟若英有些急切。

    回答他的,仍旧是苦恼的摇头。

    “看来真是傻了……”

    钟若英喃喃自语,十分失望。

    “大哥哥……”若萤仍惦记着他的东西,“这个……”

    她指着钟若英的扇子套,故意巴巴地瞅着他,眼神中充满渴望和垂涎。

    钟若英陡地就来了气,要不是顾忌着她还没傻透,早一脚踹过去了。

    “你倒是想得美!要了这个去干什么?当铺里换钱是不是?”

    好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讥嘲之意,若萤有点难为情地笑笑。

    果然是个只看得到蝇头小利的傻子。

    钟若英白她一眼,轻蔑道:“那你在这儿好好想,好好做你的白日梦。”

    说完,拂袖而去。

    若萤却忽然叫停了他。

    “说,哥忙着呢。”钟若英不耐地斜乜。

    若萤犹豫了一下,手指朝他头顶的方向戳了戳,讨好道:“大哥哥,那个……你那里清理干净了?”

    钟若英愣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

    他的脸色当即就白了三分,轻视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避之不及的惊恐:“你、你胡说什么!”

    “看来是没事儿了。”若萤呼出一口气,老成持重地点点头,“看不见了,应该是没事儿了。大哥哥可以放心了。”

    她笑得毫无城府一派烂漫,可钟若英简直要抓狂了:放心?他本来都忘记了那一茬儿了,这会儿忽然又给提起来,叫他怎么能安心!

    上次说他头上有蛇,他不信。回家去从头到脚狠洗了一通,身上佩带上了辟邪的物件,屋子里燃上了檀香,床头挂上了桃木剑。

    此后,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发生,以为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不想今天旧事重提。

    原以为这个拼命四郎是个小骗子,可照这个情形看,弄不好这丫头当真有些不同。

    她那双动不动就发直、发空的眼睛,是不是能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钟若英只觉得背心上冷汗涔涔,心乱如麻之下,只想着赶紧回家去,好好地筹划筹划这事儿。

    必须得找个高人瞧瞧,有必要采取一些防范的措施。

    “对了,大哥哥。”若萤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少不得在火上再添两根柴,“我娘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里有菩萨,就什么妖魔鬼怪都近不了身。大哥哥要往好处想,有些可怕的东西,能不惦记就不惦记,比如水井、坟地、妖怪、死人,想得多了,很容易被他们缠上的。”

    “胡说八道!”

    钟若英惊恐地瞪她一眼,近乎狼狈地逃跑了。

    人去,风空,落香满径。

    若萤慢慢蹲下去,折了一根花茎满地画圈圈。

    “佛祖保佑……”

    她的脑子里,一些零碎的似乎毫无联系的事情,正在缓缓地形成一个圆圈。

    一直以为钟家的生死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老天偏就跟她开了个玩笑,让她无意中陷入了危险的漩涡。

    她可不会单纯地以为,钟若英这么容易就信了她的说辞。

    疑心生鬼,不死不休。

    丑事一旦暴露,钟若英就会身败名裂,现有的一切:名誉、地位、尊严,就会全部失去。

    他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那个来路隐晦的香囊一日不出现,他就一日不得安生。

    香囊在哪里出现,都有谁曾经见过、经手过,全都值得深究、关乎性命。

    一个要查,一个要躲,都是一辈子的负担。

    她讨厌这种如蛆附骨的阴暗生活。

    她觉得,是时候去探望一下病重的五姨娘了。

    二房住的是三进的房子。

    前一进是大花厅,两侧是下人们的屋舍。

    中间一进是钟得武和邹氏起卧处,东边单独一个院子,是给少爷和姑娘准备的。

    后一进以数堵花墙为界,被分成数个独立的小院子,几位姨娘各居一处。

    没有孩子,这些女人就变着花样儿地排遣孤独。各人的喜好志趣就在各人的小院里得到了体现:

    若芝生母二姨娘的院子仍旧空着,保持着当初的样子,以便钟德武父女能够随时凭吊。

    若芝娘生前最爱鼓捣香料,除了外头买稀罕昂贵的,一般的自己也会种植些,亲力亲为,简直就像是伺候孩子。

    所以,她住的小院里种满各种各样的香草、药草,味道特别得隔着几道门都能闻到。

    三姨娘以前是若芝娘的丫头,后来被二老爷爱屋及乌收了。三姨娘也是个爱香的,又念着主仆之分,因此,经常出入若芝娘的小院子。

    别人都害怕那个没有人气的地方,唯独三姨娘不怕。于是,都说她对二姨娘是真心的好,因为这个缘故,就连二姑娘若芝,都对她另眼相看。

    四姨娘擅针线,最爱绣些艳丽的花样儿。论绣活儿,一家子当中,只有她跟若苏能够相抗。

    只是因为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妾,平日里几乎没有机会跟姑娘们见面。何况,叶氏本身也不待见这些姨娘,在她的耳提面命下,若苏自然也不敢跟这些女人走得太近。

    年纪轻、心思灵活的四姨娘院子里满是花木,一年四季,花开不绝。

    在三个姨娘中,钟德武最偏爱这个四姨娘,钟若英的儿子飞鸿也跟这个姨娘最投缘。能被长房长孙看重,至少证明这个女人是有点福气的。

    因此,邹氏经常带着四姨娘进出,次数多,大家居然也就习以为常、不足为怪了。

    五姨娘年纪最小,只比若兰大上三两岁,进门也就去年的事儿。可这会儿竟是活不过年的架势了。

    她这病缠绵了有一年多了。开始其他姨娘还会天天过来探望,架不住人情易冷,说来说去,就是江海的肚肠,也说空了。

    渐渐地,大家就变成了三天一探、五天一探,乃至于后来,十天半个月都难得踏进小院。美其名曰让她“静养”,不过就是糊弄人。

    若苏姐妹们过来的时候,五姨娘刚吃完药。

    为防止被风扑着,房间里的门窗都关得很严实。大夏天里,说不闷是假的。

    屋子里薰着浓香,试图盖过浓郁的药味儿,实则加剧了空气的恶浊。

    “大姐,好难受。”

    若萌紧皱眉头,小手掩住口鼻。

    若苏拿下她的手,轻轻摇头。

    这种嫌弃的样子可不能让病人看到,不然会更加伤心。

    伺候的小丫头看上去很不通时务,见了来客,不但不主动问候,反而有夺门而逃的意思。

    人倒了,运气也跟着倒,连使唤的人都跟着降了水准。

    若苏暗中叹息着,也不忍心责怪那小丫头,挥挥手,让她门外听差。

    五姨娘拉着若苏的手,还没开口,就已经泪落如雨:“姑娘有心了……”

    若苏忍不住陪着掉了会儿眼泪。

    五姨娘又仔细地看了看若苏和若萌,叹息道:“老天保佑,姑娘和哥儿都好好的。人活一世,钱物都是不重要的,要紧的是上有父母庇佑,下有手足扶持。人去万事空,能够记得你的,只有父母手足。”

    若苏心有戚戚焉道:“姨娘别灰心。是病,终归能医得好。”

    “五姑娘是个有福的。虽然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这两年我留心看着,你娘真是个硬气心善的。四房媳妇儿中,也只有你娘是正经行事……

    我们做妾的,说起来都是衣食无忧,其实谁不羡慕你们香蒲姨娘?什么才是好命?要说有爷宠着就是好命,那是糊人的。摊上个好主母,这辈子就算是有依靠了……

    我听她们背后议论,说香蒲姨娘以前怎样怎样,竟是不如给人做妾来得自在。姑娘我告诉你,钱财真的不是万能的。像你们家那种情况,幸亏没钱,这要是又有钱、又和睦,一定会招人嫉恨的。天底下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

    说话间,五姨娘挣扎起来,从瘦若芦柴的手腕子上撸下一对绞丝银镯子,硬是要塞给若苏。

    若苏大惊,闪躲着不肯收:“姨娘,不行的!我娘会骂我的。”

    “既然喊我姨娘,可见还认我这个长辈。你娘应该教过你,长辈赐,不能辞。你是个明理懂事的孩子,姨娘一心想送你点东西,你就非得让姨娘失望、死不瞑目?”

    五姨娘说得太急,不由得咳成了一团。

    “姨娘,我收、我收,你不要着急。”若苏赶忙帮她顺气。

    若萌机灵地倒了一杯温水,一同服侍着五姨娘喝了,渐渐地平复下来。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是姨娘自己的东西,不是钟家的。我知道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只是有句话,姑娘要记住:风水轮流转……

    一旦我去了,这东西定是要落到别人手里。早早绝了他们的念想也好。将来,也不求你能舍碗浆水,只是逢年过节,能记得有过姨娘这个人就成。这是姨娘唯一的心愿,你会体谅姨娘的,是不是?”

    若苏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四姑娘,你过来。”

    都说生病的人耳朵尖,磨磨蹭蹭刚走到门口的若萤,忽然给点了名。

    她私心里不喜欢跟病重的人相处,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萎靡气息,很压抑,会折损一个人的斗志。

    她慢吞吞地挪到距离床榻大约一张杌子的位置,漫不经意地瞅着病人。

    “姑娘,你靠近些。你这个样子,我很害怕。”

    若苏和若萌彼此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不能理解五姨娘这话的意思。

    但是,出于对病人的同情,若苏还是选择了配合。

    她把若萤推到了床边。

    “我想跟四姑娘单独说两句话,好吗?”

    五姨娘可怜巴巴地望着若苏。

    若苏点点头,牵着若萌离开了卧房,轻轻关上门,姐妹俩在门前守着。

    屋子里的阴郁如铅般沉重。

    如果这里是美丽的花园,估计五姨娘的心态定会有所不同吧?

    病,不是这么养的。

    这样阴暗的环境,只会招引一些阴暗的东西进来,加剧病人的病情。

    记得之前老太太生病,那是个什么情景?每天要看花看草,要有人彩衣娱亲,要时时欢声笑语,就连吃的,也要色香味俱全。

    那才是真正的“养”,由内而外地愉悦。

    而五姨娘这个样子,分明就是在养“邪气”。

    五姨娘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前阵子,大太太那边请了个风水先生,把整个院子,里里外外全都看了一遍。又是杀鸡,又是宰狗的,好一个忙活。英大爷足足斋戒了半个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听说,都是因为你一句话闹的。”

    若萤无动于衷。

    五姨娘原本以为她会有所表态,但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暗暗苦笑一声,只得继续自说自话:“听说,你看见大爷身上有别的东西?”

    五姨娘低声央求:“求姑娘帮我看看,这病,还有的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