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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一日王熙凤分娩,荣国府里里外外如临大敌。那孩子从早上直折腾到傍晚还没生出来,贾赦本来急的团团转,扭头一看贾琮贾环小哥俩坐着都快睡着了,忽然安心下来。
终是听见有婆子跑进来报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琏二奶奶生了位小爷!生下来就睁眼,白白胖胖可精神了!”
贾赦大喜:“赏!赏!”一面连帽子也没戴拔腿跑过去看大孙子。
新生幼儿本来不怎么好看的,此子因晚产了数日,倒是养得润滋滋、胖乎乎极为可爱,贾赦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怎么瞧怎么顺眼。贾琏自不必说,亲去祖宗跟前烧香,告诉先人嫡系有后了。王熙凤生完孩子便昏了过去,醒来听闻果然是个儿子,不禁双泪垂下,与平儿道:“我从此一生有靠了。”
因贾琮自打福儿出世那会子便四处透露琏凤二人下一胎是个儿子,从荣国府到王家备下的各色物品都是给男孩的,王子腾夫人身边一个媳妇子曾劝过一句“姑娘的也备一份”、让她主子臭骂了一顿,故此“小爷”一出,各处都欢腾起来。挂小弓箭的、张罗布置的、抬礼物的、撒钱的,帐房更是月初就预备好了赏给府里下人并外头伙计的红包、小爷哪日出来哪日发出去。孩子一落地,整个荣国府如同机器上了发条般转动。
早有腿脚快的小子得了信儿就往马房跑,马房也早预备下送信的,听了消息便飞跑着报予王家去。
王家听闻大姑娘终于得了子,立时阖府欢庆。王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命人将给外孙子预备的礼物送过去、又有大把银钱赏赐下人。王子腾闻讯更有一层心思。贾琮所言属实,这个当真是男孩。
连薛家都送过去一份厚礼,薛蟠亲自送过来,还当着贾政那张臭脸拉着贾琏的手说了半日的好话。贾琏太过欢喜,也忘了他二叔与薛家有怨,只管笑呵呵的。贾琮在旁只做不认识他俩。
一时他俩说完了,薛蟠苦着脸偷偷将贾琮拽到一旁:“他说我的事儿他不做主。”
贾琮哼道:“那就是还没信你,继续努力吧!”拍了拍他的胖肚子跑了。
贾赦当晚便开始翻《说文解字》,翻了半日,向贾琮道:“给你大侄子取名为桂你看可好?”
贾琮打了个哆嗦:这不是传说中宝玉和宝钗的儿子吗?“爹,这名字太雌雄莫辨了!各色几大名花里头都有桂花的份儿,外人听了分辨不出这是我侄儿还是侄女——况那是秋天的名木,眼下是春天呢。”
贾赦这会子高兴,他说什么都觉得有理,忙道:“对了,福儿出世那会子桂花开了。福儿还没大名呢,就这个吧。也吉祥。”
贾琮扑哧一笑,心想,宝玉哥哥小弟我已经帮了你一回了,你儿子另想名字吧。
贾赦又翻了半日书,只觉每个字都配不上他孙子,烦躁道:“怎么好字这么少?!”
贾琮嘿嘿直笑。
贾赦瞪了他一眼:“你是亲叔叔,也不荐一个?”
贾琮摆手道:“不干,这是祖父的活。横竖别给他一个姑娘味儿的名字就行。像东府那边的贾蓉贾蔷,二房的贾兰,听起来都不知男女。也莫取太生僻的字,名字就是给人认的,还是多数人认识的好。”
贾赦带着这两条从头再翻了一遍,终于圈出一个字来,肃然道:“这个好了!”
贾琮探头过去一瞧,捂住肚子就想笑,费了大力气忍下去,伸出两个大拇指赞:“好!极妥帖有韵味!还是我爹有学问!”
贾赦闻言愈发得意,当即连“贾桂”一道写在纸上命人给贾琏送过去;案头的《说文解字》上一个墨圈明晃晃的圈住了“萌”字。
贾琮回到自己屋里越想越有趣,倒在炕上哈哈哈的傻笑了半日。他屋里的人从蓝翔紫光到红.袖123言情潇.湘没人搭理他。
次日荣国府的门槛都快让前来贺喜的踏平了,从贾赦贾琏贾母到迎春俱忙的不可开交,贾琮也闲不到哪儿去,一直被拎出去装乖陪客。到了下午,连苏铮都来了。贾赦大喜!这老头本是个清流,从来不入豪门的,不想如此给面子。贾母也觉得颜面有光,忙命人去喊贾政。
本来是大房得孙,没贾政什么事儿,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是看贾琮近日的风头来的,故此只陪着几个老亲说话便罢了。因贾环在苏铮门下念书,且他也有意来日请苏铮一并收下宝玉,特厚着脸皮往贾赦书房去了。
贾赦因新得了大孙子看谁都顺眼,见他进来也笑向苏铮介绍到:“这是我二弟存周。”
苏铮便站起来拱手,贾政忙抢上前深施一礼:“久仰苏先生大名,直至数月前才知道先生收了环儿为徒,政感激涕零。”
苏铮本想跟他客气几句,听到贾环的名字不禁叹道:“环儿去长安前来辞行的时候已告诉我了。贾二爷,我这老头子倚老卖老托个大。环儿是个极好的孩子,切莫因些不相干的事耽误了他的前程。”
贾政羞得满面通红,又拜:“学生惭愧。”
一时有人来喊贾赦,说是理国公柳彪亲来贺喜了,贾赦道:“让琮儿过来陪他先生!”
那人道:“琮三爷陪着北静王爷呢。”
贾赦与贾政同时喊:“喊环儿来!”“喊宝玉来!”
人皆有偏私。苏铮本对宝玉无感,听贾政这般一喊不禁皱眉:果然我这弟子不得亲爹喜欢,可怜的孩子!遂道:“环儿呢?前日给他的功课让他拿来我瞧。”
贾政有几分讪讪的。贾赦懒得管他,向苏铮道了声“失礼”走了。
一时贾环捧着功课过来了,先向父亲先生行礼。贾政咳嗽一声,依着他素日的习惯先闭着眼斥责几句“若不好生念书、打断你的腿”云云。
其实他跟宝玉也是这么说话的、说的还狠些;偏落在苏铮耳朵里极不中听,老头儿脾气上来了,恼道:“平素唯有他最能下苦功夫,让他写一篇的他写两篇、让他抄一回的他抄四回,何尝不好生念书了?”
贾政又是一窘,贾环忙笑道:“先生,我父亲不过是说说而已,并不曾真打过我的。”
苏铮还不依不饶:“说说而已又岂能睁眼说瞎话!”
贾环瞧了他父亲一眼,上前拉住苏铮的胳膊摇了摇:“不过是寻常的客套话罢了,与平素先生跟人说我们是劣徒一样的。”
说的苏铮笑了,贾政也松了一口气。苏铮遂不搭理他,拿着贾环的功课细看,又与他指点一番,师徒俩干脆就在贾赦书房里头教学起来。贾政在旁瞧着颇不是滋味,贾环显见跟苏铮比跟他这亲爹更亲近;又有几分愧疚涌上心头。
另一头贾琮百无聊赖的陪着水溶吃茶。水溶乃左一句右一句试探撩拨他,贾琮装傻打哈哈糊弄过去。水溶终于忍不住弹了他一脑门子:“愈发会装相了。”
贾琮晃了晃脑袋:“郡王千岁,您愈发无聊了。没事拐弯抹角的想探听什么?直问我不成么?”
水溶假意叹道:“我素来行事谨慎,恐有不虞。”
贾琮听出他有说实话之意了,哼道:“你才多老啊?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我老子那么一个老头儿都比你雄壮些。”
水溶又瞧了瞧他,咬咬牙:“罢了。”乃低语,“听闻你有意做些替人转卖东西的生意。”
贾琮愣了愣:“什么叫替人转……”他噗的笑出声来,“不就是销赃吗?有啊有啊,谁告诉你的?水王爷也想插一脚?欢迎欢迎。”一壁说,他一壁想着,销赃这事儿他只对两个人说过,其一是钟珩,其二是王子腾。从地域上王子腾家离水溶府里更近,然而水溶给他下帖子的时候贾琮还没跟王子腾提过此事;且若是王子腾告诉他的,依着王子腾的性子岂能那么快、当晚就说给他听?须知当时他乃是头一日去的王家、次日去的北静王府,让水溶试探了半日。遂笑低声道,“钟头领可好?”
水溶一怔:“谁是钟头领?”
贾琮撇嘴道:“你装、你接着装!有意思么?做生意要紧的是诚信,既然有意联手,就拿出诚意来嘛。喂,我跟钟头领说的是真的!不过我觉得你们自己家也行啊,你们家是王府,比我们府里更便宜些。”
水溶见他一口气说了这么远,知道抵赖也不成了,苦笑道:“是个曾握过重兵的异性王府。”
贾琮“哦”了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因想了想,道,“这么说,其实你手中还有些人的?有会水的没有?”
水溶想了想:“有。”
贾琮道:“实不相瞒,我早已想好了一条产业链,如今唯缺水军。”
水溶抬目瞧了他一眼:“你与人销赃,要水军作甚?”
贾琮嘿嘿一笑:“水军才是源头呢。单在国内打劫客商有什么意思?你知道西洋的英吉利国么?”
水溶道:“不知。”
“此国极富。因他们的邻国西班牙攻占了阿兹特克国,阿国多黄金,西班牙国便使人装了一船船满满的黄金从阿国运回去。只是他们时常遇到海盗……”他笑看了水溶一眼,“其实这些海盗与钟珩头领一样,乃是披着盗贼衣裳的正经英吉利官兵。”
水溶不禁提高了声音:“你想以正经水军劫掠海商?”
贾琮笑道:“我朝的自然不劫。能抢在英军前头劫西班牙黄金船或干脆接着抢英国船更好——只是这会子我朝大约没那么好的船能走那么远、纵有也没什么好火炮。”
水溶思忖了会子道:“若是劫掠他国海商多了,只怕与海贸有损。海禁虽厉害,也有些是朝廷正经同意的。”
贾琮咧嘴一笑:“没事儿啊,咱们也有海商嘛。”他因道,“此事说来话长,来日我与王爷细说。既然王爷有意一同做生意,诸事好办。话说,你怎么就敢跟我直言此事?不怕惹麻烦么?我与贤王颇熟的。”
水溶哼道:“罢了,自打你小时候认得他到现在统共见过几面?另有,遇事与你直言乃是霍晟劝我的。”
贾琮一愣:“哈?他也跟我不熟啊!他说什么你就信啊。”
水溶道:“是你堂兄贾宝玉告诉他的。他说宝玉是个老实人,不会撒谎儿。”
贾琮又呆了呆:“……我收回前些日子跟谢鲸大哥说的那句话。”
水溶笑道:“霍晟之父不是个靠谱的,故此他祖父临终前曾有书信寄予我父,托我父替他照看儿孙。我瞧不上霍煊,与他少有往来,横竖他也常年在军营。倒是霍晟我喜欢的紧。送那两个小丫头给你们家乃是我的主意。”
贾琮忙说:“那不曾来要回另一盒有毒的点心也是你的主意?”
水溶道:“那是他自己的。他太妃曾特来人命他去要回点心来,他糊弄过去了。”
贾琮点点头:“信任是合作的第一步。”遂又向水溶打听钟珩近况,水溶只说“诸事皆好”,便不肯多言了。
次日王子腾送来了一大笔谢礼,算是相谢贾琮替他女儿招子,里头有许多有趣的西洋玩意。那来送礼的管事说:“我家老爷曾四处去打听发电机发报机是何物,不想各色海商都不知道,故此他请来了一位会说我朝话的西洋人。”
贾琮大喜:“我还想着去寻些西洋先生来问问呢!”忙命请进来。
外头遂进来一位穿着修士袍子的西洋修士。此人中文名字叫赵守谦,来本朝传教已近二十年了。听王子腾说此子喜欢西洋的东西,又知道他近日在京中风头极劲、日日登堂入室的都是显贵王族之家,特前来碰碰运气,想趁势传教给他。
贾琮忙请他坐了,相他打探西洋诸事,尤其是数理化等科学知识。
可惜赵守谦一心传教,这些知道得并不多,而贾琮又对宗教没半分兴趣,说了会子便欲打发他走。赵守谦急了,拱手道:“我虽不知道这个,我认识一个英国人,也是一位修士,他极喜欢科学,知道许多。”
贾琮忙问:“他可认识爵士?”
赵守谦又惊又喜:“贾三爷,你知道先生?”
贾琮点头笑道:“知道,且十分敬仰他。”
赵守谦愈发欢喜:“我认识的这位aylward先生也十分敬仰先生!你们一定谈得来。”
贾琮道:“既这么着,那日他得空请来相见可好?”
赵守谦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道:“我这就去见他,不知贾三爷什么时候方便?”
贾琮问道:“他呢?可得空么?”
赵守谦道:“他只在住处译书,时间很是充裕。”
贾琮道:“既这么着,明儿我在此处候着他。”乃命蓝翔,“去北静王府,说我明儿要听西洋先生讲有趣的西洋故事,不去他们家听戏了。”
蓝翔应声而去。
赵守谦见他推掉了与王爷的约会,愈发以为此子为牛顿爵士的信徒,十分欢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