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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_himeno
“伊莉娜,伊莉娜!!”
我向着手机怒吼着,然而听筒传来的只有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这家伙,最需要她的时候到底跑到哪去了啊!
我一怒之下把手机扔到了床上。
今天与飞鸟不欢而散之后,我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以飞鸟的性格,不可能就这么放弃的,很有可能做出什么傻事来。倘若只是普通的徒劳无功也还好,如果因此受到什么伤害的话……
不安的思考一直在我脑中逡巡。有好几次我都想主动联系飞鸟,可是想到是我把她赶出去,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于是,这一整天都在担忧与彷徨中度过。
今天一天家里依然没有任何人,连露娜都不知道跑到哪去。伊莉娜也是根本不见影。午餐和晚餐,都是她提前准备好放在冰箱里,上面还写着“请自己加热”。
世界上会有让主人自己去热残羹冷炙的女仆吗?
原本郁闷的心情,因为无法向人倾诉,变得更加烦躁了。因为答应了飞鸟要保密,也不能跟清美和小步商量,我只能一个人陷入无限向下的负面思考的螺旋当中。
所以,在傍晚时分吃过“晚饭”之后,我便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最后竟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将我惊醒的,是手机的铃声。
我迷迷糊糊地抓起手机,上面显示的不是从未见过的号码,而是存在与通讯录中,我却很少留意的一个名字。
——佐竹千百合。
一个内向到了怕生的女孩,又是隔壁班的学生,打扮土气,看上去就是一副受惊的小动物的样子。如果不是飞鸟多管闲事的话,我们可能到毕业都不会有交集吧。然而一经接触之后,发现意外地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本来就这么顺势加深下交流也没什么,毕竟互相都没有什么朋友。
可是,我在佐竹身上莫名地感受到了一些无法准确说明的,与我相似的特质。或许是因为所谓的“同性相斥”吧,我下意识对她产生了些许排斥。因此就没有主动联系她。
不知是对方与我有同样的想法,亦或是单纯怕生使然,佐竹也并未主动找过我,于是两个人的通讯录里就仅仅事务性地留下了对方的名字。
然而,就是这个从未联络过的佐竹千百合,竟然在今晚这样的时间主动打电话给我。
这样的异常,或许正是某种预兆。
我压下心中的不安,深呼吸两次之后,按下了接听键。
——随后,我就听到了我最不想听到的噩耗。
我已经不记得我与佐竹进行了怎样的交谈,她说的话也几乎没有经过我的大脑。依稀留下印象的,就只有去她家会合这一点。
除此之外,我的脑中一片空白。
不,应该是被飞鸟受伤这一事实全部填满了。
——是我的错,如果我拦住那个笨蛋而不是耍性子不理她的话,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自责与担忧的念头在我脑中盘旋,我几乎无法正常思考。
不行,姬乃,冷静下来。已经发生的事情也没办法,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努力回想着刚才电话交谈的内容,对状况作出分析。
首先,飞鸟受伤了,而且似乎是影响行动的重伤。从她没有自己跟我通话来看,很可能意识也无法保持了。但是当佐竹找到她的时候,她应该还有一丝清醒。因此才能对她下达不要叫救护车的指示。
原因是显而易见的。飞鸟一定是因为爱德华的事情受了伤,如果送医院的话,如此异常的伤势肯定会受到调查,爱德华的事情就会公之于众。小早川家也会知悉,结果不言而喻。飞鸟宁可自己承受痛苦就是为了避免这一点。
这人要蠢到什么地步才甘心啊?
佐竹求助于我,应该是想借住小早川家的力量吧。她以为我可以动用小早川家的资源,就可以秘密地医治飞鸟了?
太天真了。
以我的权限,这种事情别想做得到。想要让飞鸟得救,就只能报告给伊莉娜,还有父亲他们。这样做的结果就是……
然而,飞鸟的安危与爱德华摆在天平的两端的话,毫无疑问其中一端会大大地下沉。
抱歉飞鸟,我只能选择这样。最少,让他不要受到千夫所指的公开审判,就这样……
我下定决心,拿起手机拨通了伊莉娜的电话。
……
…………
………………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不是伊莉娜无感情的声音,而是更加机械质的,告知拨打的对象已关机的提示音。
我无法接受现实,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
并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无法接通。不知道伊莉娜在哪里做什么,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根本联系不上她了。
怎,怎么办?
意料之外的展开令我手足无措,看来我对伊莉娜的依赖超乎我的想象。平时总是直接通过她发号施令,没了她,好像小早川家的一切资源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联系不到就是联系不到,只能放弃这条路了。可是又不能干等着什么都不做。
要不要直接联系父亲?毕,毕竟是人命关天,那个冷冰冰的父亲应该也能通融一下吧。他好像对飞鸟也挺中意的,应该不至于无动于衷。
可是,给父亲打电话这件事更令我抵触。
自从拿到手机,里面就存着父亲的电话号码,可是我一次都没有打过。
别说是主动联系了,我甚至每天都在祈祷别看到他。
没,没办法,这是为了飞鸟……我拼命地如此告诫自己,吞了吞口水,按下了拨号键。
………………
也是关机。
搞什么?都在搞什么!?
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拨通了景秀爷爷的电话。
有再一再二,就会有再三再四。在打出去的瞬间我就有这样的预感了,果然还是关机。
这是怎么了?小早川家新制定了今天必须关掉手机的家规吗?
一阵绝望感向我袭来。明明只要随便联系上一个,就能立刻叫人来的。
为什么啊?平时看的那么紧,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谁都不在啊!
我再度拨通了伊莉娜的电话,对着那毫无起伏的机械声怒吼着,但是并没有任何用处。
我愤怒地将手机扔到床上。
完全靠不住。我就不该产生依靠这些人的想法。除了把我关在家里像宠物一样圈养之外他们什么都不会管的!
现在只有我能帮飞鸟了。
我拍拍脸颊打起精神,飞速换好衣服,拿起手机冲下了楼。
总之,先赶到佐竹家。如果情况危急的话,就算是违背飞鸟的意愿,也要把她送到医院去。
——————————————
等到出了门,我才发现外面在下雨。倾泻而下的大雨甚至到了遮挡视线的地步。
说起来,刚才跟佐竹通电话的时候,她好像说过“在雨中降低体温”什么的。可能是因为睡着的缘故,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下雨。
事到如今也没时间回去拿伞了。我冒着雨跑出了家门。
然而等到来到街道上,我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没有交通手段。伊莉娜不在,连开车的人都没有。
这里姑且也算是富人区,大部分人家都有自己的车子,公交车出于成本考虑甚至都没有通过这里。毕竟几乎没有人乘坐。平日里自然没有什么不便,倒不如说没有公共车辆通行,比别处还安静不少。
没想到会有一天因为这个而困扰。
现在不是思考什么奇妙的因果报应的时候了。想办法赶快赶到佐竹家才是正事。
可是,公交车没有就算了,连计程车都几乎见不到。
就算偶有经过,也是无视我的招呼疾驰而过。想必已经是载客状态了吧。
真麻烦!这样磨蹭下去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飞鸟的状态说不定也在不断恶化。
我放弃依靠交通工具的想法,在雨中迈开步子飞奔起来。
佐竹家的位置我大致还记得,反正也不算是特别远,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几分钟,大雨就将全身都淋透了。风一吹起,肌肤就能感到相当的寒意。
然而,这寒意并不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因为激烈运动早已令身体剧烈发热,这种程度正好能当做降温呢。
我对自己糟糕的体力也有自觉,这种程度的奔跑,一般是不可能坚持五分钟以上的。现在双腿已经酸麻不已,喉咙中更像是卡着一块烧红的铁块,淡淡铁锈味在口中弥散开来。
但是,一想到飞鸟在这冰冷的雨中,正在承受着远在这之上的痛苦,我便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
当然,一路上我并没有放弃联系伊莉娜,电话已经打了不知道多少个,但是就是无法接通。
姑且也是有防水功能的手机,在雨中打电话还不至于坏掉,但是现在比起这种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有用的功能,我更希望它能令对方的手机强制开机。
——————————————
终于,不知经过多久,我终于来到了佐竹家的门前。
我连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时间的力气都没有了。
幸好佐竹家有个小小的雨篷,能暂时遮挡一下大雨,否则我怕自己可能会倒在雨中爬不起来。
我倚在门框上喘息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恢复了点力气,于是费劲地举起手按下了门铃。
叮~咚~
复古的门铃声响过后,门内传来了跌跌撞撞有些慌张的脚步声。
怎么说呢,真是符合佐竹印象的脚步声啊。
没一会儿,随着门锁打开的声音,佐竹那张无趣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小早川同……咦咦!?”
佐竹看到我的脸,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真是的,搞什么啊,没时间可浪费了,快点让我进去啦!
我没有跟佐竹寒暄的心情,尽量不太失礼地推开她,径直走了进去。
飞鸟……飞鸟……飞鸟在哪?
我凭着直觉来到一楼的客厅……果然,飞鸟就躺在铺平的沙发床上。
“哦?小早川,你来了……哇,怎么都湿透了,要不要先擦……”
我无视了在一旁说着什么的真壁,一步步走近昏迷不醒的飞鸟。
她平时爱穿的运动服就丢在一旁,已经破破烂烂,并且沾满了血迹。单是从衣服的状况来看,飞鸟的伤势就不容乐观。衣服旁,还堆放着之前在飞鸟的出租屋见到过的,银色的枪与盾。这家伙,果然……我不禁咬紧了嘴唇。
飞鸟的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和淤青,即便在昏迷中,眉头还是紧皱着。身上则是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伴随着她不规律的呼吸,毯子一上一下起伏。
在我印象里,飞鸟就算是在上过体育课之后,都没有过一点点呼吸混乱。
到,到底怎么样了?
我犹豫着。既急于知晓飞鸟的伤势,又怕接触到什么无法挽回的事实。
最终,担心战胜了一切。我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掀开毯子。
为了处理伤口而脱下外衣,除了胸前的挂坠,就只穿着内衣的飞鸟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
——不,现在的飞鸟,可以说是穿着一件绷带做成的衣服。
自颈部往下,几乎所有部位都有绷带包裹,裸露出来的小麦色肌肤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机和活力感,显得有些灰败。
这,这……
触目惊心的景象令我乱了阵脚。眼泪不由得流了出来。
“飞鸟……”
怎么办,全身都是伤,该不会……
“放心吧,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身后传来了声音。语气大大咧咧,应该是真壁吧。“看起来好像挺过分的,其实大部分都是不深的外伤,失血也不太多。”
“真,真的吗?”
我怀着一线希望回过头,可是真壁的表情却没有话语那么明朗。
“只是……那个……”
真壁并没有说下去,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好。
“只是什么?快说啊!”
“让,让我来吧。”为我开门的佐竹此时也走了过来,接下了话头,“外伤问题不大,以飞鸟……神代同学的身体素质并没有什么危险。可是,胸腹受到了猛烈的撞击,肋骨有骨折,内脏可能也有损伤。还有左手也受到了相当的伤害,可能……现在情况不太乐观,如果不赶快去医院的话,可能……可能会有生命危险的。”
佐竹以她的表现来说相当流利地解释着,然而我并没有全听进去。
骨折?内脏损伤?也,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还是相当不妙对吧?
我望向佐竹,佐竹也正以期盼的眼神望着我。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大概在期待着我带来可靠的救兵吧。佐竹把飞鸟带回来,又做了适当的应急处置,她已经把她能做的做到了最好。而我呢?
我尴尬地移开目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两个人都顾及我的感受,并没有说什么,然而这种沉默却令我更加坐立不安。
“呜……”
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飞鸟依然在痛苦地呻吟着。
不行,我实在是没法再看下去了。哪怕是飞鸟会恨我,我也不能不作出这样的选择。
“佐竹,快点打电话叫救护车!”
“咦?咦?”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佐竹显得很是慌乱。
“真的没关系吗?”真壁则是表示疑问。
“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了。不赶快……不赶快的话,飞鸟就!”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焦急,佐竹从慌乱中恢复过来,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向客厅的电话机。
然而……
“姬,姬乃……”
我的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呼唤声。
“飞鸟!”
飞鸟醒过来了!我急忙扑到床前。只见飞鸟微微睁开眼睛,有些空洞的眼神虚弱而没有焦点,完全看不到平日的坚定与气势。
“姬……乃,还,还是来了呢。”
“这还用说吗!这个笨蛋!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要是我,要是我早上的时候拦着你的话……”
“不……”飞鸟微微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错。是我……是我太没用。姬乃,今,今天的事情,不要,不要公开……”
“笨蛋!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说什么啊!”我的声音哽咽了,“你难道想为了这件事把命都搭进去吗?”
如果说之前我还对自己的不作为感到内疚的话,现在则是对这个笨蛋感到愤怒。
为什么就这么不珍惜自己呢?明明,明明都这样……
“我……”飞鸟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只是说了个“我”就没有下文了。
“……飞鸟?飞鸟!”
刚刚恢复了一点意识的飞鸟,又陷入了昏迷中。
“佐竹!快点打电话!”
一刻也不能耽误了。什么爱德华,什么格里高利,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飞鸟就在我面前承受痛苦,难道要我就这么看着什么都不做吗?
“嗯!我知道了!”
大概是飞鸟的样子也促使佐竹下定决心,她果断转过身,走向了电话机的方向。
飞鸟……
我轻轻握住飞鸟还完好的右手——这完好也仅仅是相对于包裹得几乎看不见肌肤的左手来说。飞鸟的右手,同样有细细的几道绷带缠绕着。
手中的感触,并不是平时温暖坚实的感觉。现在飞鸟的手,冰冷而又无力。
伴随着不规则的喘息,右手时不时地颤抖着。我只能紧紧握着她的手,期望能给她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
明明可以预料到的。以她的性格肯定会奋不顾身地做些什么,遇到危险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我只是因为她没有听我的话就自顾自地耍性子,根本就没有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
我并没有足够珍视她。
所以,飞鸟现在的伤势,不仅仅是她鲁莽行事的代价,也是对我不够成熟的惩罚。
她的每一声痛苦的呻吟,都像是一根针在我的心上猛刺。
我闭上眼睛祈祷着。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存在的话,请减轻飞鸟的痛苦吧。就算让我分担,不,让我完全承担她的痛苦都没有关系。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我……
泪水从我的脸颊滑落,滴在我们紧紧相握的手上。
不管是谁都好,求求你,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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