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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凭洗了脸,回到榻前坐下,注视着拓拔叡。她握着他的手,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嘴唇,将他手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
她很惭愧。
她知道自己的心不正。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留意别的男人,她并无要同李益暧昧的想法,但是她知道自己脑子里对这人想的太多,这是不应该的。拓拔叡受了伤在这里躺着,她方才却和别的男人说笑的动了情,几乎失态。
她吓到了。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触犯夫妻之间的禁忌的,更何况是对他。她用尽心思才得到他的爱情,应当视如珍宝,而不是这样口口声声说爱他,无端却对别的男人想入非非。
他很好,是这世上最好的,是她最重要的。她本该一无所有,是他给了她一切,地位、尊荣,夫妻的温情和陪伴。她要再不满足,就是厚颜无耻了。她心里很难过: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也是得寸进尺,不知餍足的女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中说:对不起,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拓拔叡其实没睡着。
人有时候特别奇怪,睡梦中怎么大声喧哗都吵不醒,却容易被喁喁细语惊醒,越是过敏的东西,越是敏感。那种刻意压低的说话声比大声的吵闹更容易拨动人的神经,他莫名就醒了。
他醒了,也没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她说什么,因此将她和李益的谈话听了个一干二净。他们声音很小,有些内容不太听的清,不过大致都听见了。
拓拔叡的心情很复杂。
他是个情场上玩过来的,对男女之间那点暧昧心思别提多熟悉了。
他很震惊。他没想过冯凭也会这样。
他是看着冯凭长大的,她十二岁就被他破了身。他知道她对男女的爱情毫无体会,不晓得什么叫心动,什么叫爱恋。她没有经历过少女的心境。十岁出头,连男人连爱情是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开始凭着生存的本能争风吃醋了。其实那会她知道什么呢?她那会连自己脱了裤子什么样都不知道,还以为男人女人只要钻一个被窝就会有孩子爬出来。还未摆脱童稚蒙昧,还未心动过,爱恋过,就被他变成了妇人,从此一辈子独属于他,她爱他,因为非爱不可,他是她丈夫,没有别的选择。
人有本能,对陌生的东西,对异性充满好奇。他十几岁的时候也是那样的,好奇就要天翻地覆地折腾,后来折腾够了,也就不好奇了。但是冯凭跟他不一样,冯凭是女人,还是嫁了人的女人,她好奇,却不能像他一样的去玩去探究。她埋在心里,躲着他背着他,趁他不注意地时候偷偷去瞄一眼,看一眼,悄悄摸摸地生着小心思。
他是无可奈何的。
他能管的住她人。不,她甚至都不需要管,她这样的人,自己就能管住自己,哪怕心里再怎样有想法,也不会去犯事的。他知道她绝不可能冒犯自己男人的尊严,但是他管不了她脑袋里心思多,也管不了她见了别的男人心乱颤。
当初杨信那件事,他就一直耿耿于怀,后来还生了几次气,她发誓保证说不会了不会了。身体是不会了,可心还是会。
拓拔叡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他假装睡着,冯凭坐在榻前,握着他的手陪了一个时辰,外面又有通传,他才悠悠醒转,而后躺在榻上开始接见臣属,处理事务。冯凭坐在榻边陪他。贺若回来了,独孤尼一支也回来了,解了魏军外围的援,各部将都纷纷来回命,一晚上都在汇报战情和战果,同时商议处理俘虏的事。拓拔叡身体不适,然而这些事情又不能不亲自过问,不能下床,也要一一安排,又是折腾的一宿未眠。柔然投降了,这边还有受降和善后的事,拓拔叡无法亲自去了,遂交给部下,他决定要尽快出发还京。冯凭重病,他的身体也需要休养。
夜里,冯琅回来了。
他形容憔悴,精神萎靡。拓拔叡听人说了叱目莲的事,劝慰说:“都怪朕食言,原来还说将你的妻儿都接到平城去呢,朕也没想到会这样。”
冯琅说:“不怪皇上,死生的事谁都说不准,臣也没想到会这样。”
拓拔叡说:“这女人性情倒是挺刚硬的。”
叱目莲死了,冯琅的两个儿子却在俘虏当中,只是父子之间毫无感情,仇恨倒挺深。那两孩子都随母亲的姓,冯琅也无意再强迫其认祖归宗,只是祈求保全其性命,拓拔叡应了。
冯琅替吐贺真求情。
吐贺真被活捉了,怎么处置,拓拔叡还没想好,不过目前是要准备带俘虏回京的,拓拔叡也没杀人的嗜好。他需要的是边境部族的归顺而不是杀戮。
仗打完了,贺若见了拓拔叡,汇报了战情,得到了示下后,回到营中,洗澡吃东西睡觉,几个时辰之后又要接手战俘的事。乌洛兰延比他早一步,已经洗完了,换上了净衣,他提着一壶热热的葡萄酒,笑说:“喝点酒,醉了才好睡。”
贺若坐下,和他一道喝酒,边个边谈正事,喝完他解了腰带上榻睡了。乌洛兰延也累了,上了榻搂着腰同睡。
李益一直站在无人的角落里,等身体的热度散去。中途有宦官来寻他,说皇上有事召见,他称身体不适,拖延了一会,又吹了一阵风,才去了中营。
拓拔叡那时躺在榻上,一只手艰难地看报册,冯凭坐在他枕下的席上,乌黑的长发水缎一般披散在肩,手抚着额头,皱着眉,神情有些痛苦。两人像是很久没说话了,各干各的,李益有些不安地上前去行礼,冯凭低头抚着额,看也没看他,当他不存在。
李益低着腰恭谨请道:“皇上召见臣,不知有什么吩咐。”
拓拔叡放下卷册,道:“朕打算起驾先行,你留下来,同独孤尼处理纳降的事吧。”
李益心中一咯噔。他从来是随君伴驾不离圣上左右的,拓拔叡却突然提出要他留下处理纳降的事。他知道自己惹了君王疑心了,然而也无话可说,只应道:“臣领命。”
拓拔叡道:“下去吧。”
李益退下去了。
冯凭抬头叹道:“我好累啊,想休息了。”
拓拔叡道:“我替你脱?”
冯凭讶异,不知道他是真说还是在冷嘲,因为他口气挺奇怪的。她坐着没言语,拓拔叡说:“过来点儿。”她靠近了一些,拓拔叡伸出一只手。
拓拔叡摸了摸她脸,又拨了拨她肩上垂落的乌发:“头发这么长了。”
冯凭莞尔低笑。
拓拔叡帮她解了外衣上榻,冯凭侧着身偎依倒他怀里,拓拔叡松手丢下报册,胳膊搂着她,抚摸她头发。
冯凭手抚着他脸,看到他的行动态度,已经猜到了七八分:“皇上下午是不是听见了?”
拓拔叡道:“听见什么了?”
冯凭心里说不出的难过,鼻子一酸,眼泪要往外涌。她强忍着泪意,声音囫囵说:“我不是有意的,我不该在你生病的时候找别人解闷,我只是心里难受,想找个熟悉的人说说话,想发泄一下。”
拓拔叡默了半晌,长叹道:“别说了,我没生气,睡觉吧。”
冯凭吸了吸鼻子,道:“可是我生气了。”
拓拔叡道:“你生什么气?”
冯凭泪眼朦胧道:“我跟你说我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话,你就不关心我为什么难受,不想听我说说吗?你明明生气,却说不生气,就是不想听我抱怨牢骚,你宁愿我去找别的男人说话解闷也不想听我说。”
拓拔叡本来就在上火,闻言顿时压不住了,说:“你有点过分啊?那你去找别的男人说好了,我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你牢骚多的是,那么多人不够你发泄的,非要去找个男人发泄。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还来挑我的错。你说我跟别的女人怎么怎么样,你看看你自己怎么怎么样。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是怕我,朕若不是皇帝,你早就和他搞一块去了。别以为我会事事纵着你,哦我供着你养着你什么都给你还要包容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有什么呀?你嘴里吃的身上穿的用的,你家兄弟享受的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哪样不是我的?我不给你,你连一口水都没得喝。你唯一有的就是你这个人,你是专门来伺候我的,懂什么叫伺候吗?你连你头上的狗脑袋瓜子都是我的,我包容你个屁!回头把你打入冷宫去,看你还能不能晓得自己的身份。”
冯凭埋着头就只能哭了:“我只是说了几句话,我没喜欢他。”
拓拔叡指着她脑袋,愤怒说:“骗子!我太了解你了,你今天鼓起勇气跟他发牢骚,之前不晓得埋伏多久了。”
冯凭哭说:“你有多了解我,你一点都不了解,少要那样说了。”
拓拔叡说:“放屁!我了解,你就是骗子!别以为我当皇帝听多了好话就把脑子听傻了,我了解你的很。你这个女人,心机深的很,最会假惺惺的,说谎话放屁脸都不红,不要脸。”
冯凭手到下面攥住了他的要害,拓拔叡啊、啊、啊、啊叫了几声,手撑着榻想要爬起来,又被她身体重压着,动也动不得,只有一张嘴能喊。冯凭泪汪汪地看着他:“你再说啊,你说的都是假的,我一句都不承认。”
拓拔叡倒吸了一口冷气:“我想搞死你这臭婆娘是真的。”
她委委屈屈,泪盈盈的:“你再说?”
拓拔叡松了手喘气,缴械投降不说了。
冯凭吻着他脸说:“你们男人真有意思,只要抓住这样就废了。这招百试不爽。”
拓拔叡道:“不然怎么叫命根子。”
拓拔叡热情洋溢起来,迎了呼吸吻她,冯凭也吻他嘴唇,道:“我真的想给你生个孩子,我好难过啊,为什么我的孩子无缘无故就没了,我想不通。”
拓拔叡搂着她肩膀安慰道:“没有他,咱们也一样的。”
冯凭道:“可我还是好难过啊。”
她低低地哭了出来:“一个没了也就算了,可是怀了就会掉,以后再也生不了。我不想这样,我想要有孩子。你是好好的,随便跟谁想生就生,为什么我要一个都没有。以后我年纪大了,身边一个孩子都没有,你却膝下儿女成群。”
那时候她老了丑了,他还会有很多美丽的女人供他挑选,还可以生许多孩子。而她一个人,连一个可以寄托安慰的孩子都没有。等她老了丑了,他还会爱她吗?她不敢指望,就算那时候他对她还有夫妻感情,还是看重她,还是让她做皇后,但是也会忍不住去亲近年轻美丽的女人吧。而他是皇帝,年轻美丽的女人,他不主动要,都会有人送到他床上来。想到会有那一天,她心中的痛苦和难过就难以抑制。她痛苦不已,无法再吻下去了,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背对他默默流泪。
拓拔叡伸手想去触碰她,她哽咽着打开他的手:“别碰我!我恨你!你想把我打入冷宫去你就把我打入冷宫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