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刀豆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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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征慕容燕这一战,进行的不太顺利。

    尽管成功的击溃了慕容燕军的大部,但是拓拔韬自己也损失惨重。带去的三万精锐,折损的不到一万。

    意气风发的御驾亲征,本是料定了要大胜,结果不但没抓到慕容燕,还险些葬身狼腹。拓拔韬坐在玉銮中,仰着脖子,痛饮了一羊皮袋子的马奶酒。

    酒浆酸稠,炽烈,入到腹中如饮岩浆,胸前的伤口隐隐作痛。

    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让那慕容老儿给跑了!可恨呐,眼看着一统中原的霸业就要在他拓拔韬手上实现了,偏生就功亏一篑!

    拓拔韬胸中烦躁,一身的怒气全都发作到了太子身上,他捏着酒囊,冷酷道:“太子呢!太子怎么还不见迎驾!”

    宦官持着书在旁边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只是不敢出声,听到这句才忙不迭摇动臀部,四脚着地,膝行上去,双手捧出一卷颜色雪白的纸卷:“太子遣了使来告,三日之后陛下抵京,太子将率五百御林军在广莫门下恭迎圣驾。”

    拓拔韬展卷阅读,宦官细着嗓子又道:“京中还有一封飞鸽传书。”

    “呈上来。”

    又一宦官碎步走进来,双手捧着漆盘,奉上用细竹筒装着,封了火漆的密信。拓拔韬旋开竹筒,取了信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如凝了一层冰霜。

    东宫。

    拓拔晃焦急的在殿中走来走去,心乱如麻,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知道自己这回麻烦了。

    有人要他的命。

    有人在皇上面前造他的谣言,说他暗通慕容燕,谋帝弑君。

    皇家无父子,真是沾染上这个罪名,不,不是罪名,只要沾染上这个嫌疑,他就必定死路一条。皇上此次出征九死一生,如果真有人借机把这箭端指到他身上,那他当真是百口莫辩!

    他的谋臣杨浑看他着急,向他说道:“自古帝王多疑,太子两岁起被立为太子,这些年东宫势力越来越大,怎么可能不被皇上忌讳。就算太子心中并无贰意,太子身边的人,整日筹谋所想的,难道皇上会不知道吗?此次皇上出征,太子留守京都监国,积攒的威望已经逾越人主,就算此次无人诋毁,皇上回到京中,见到这般情景,恐怕也不会容得下太子。依臣之见,太子现在别无选择,不如趁此机会,放手一搏。先派各军严守城门,不得放任何人进出城,然后在广莫门下设伏,趁三日之后迎驾之机击杀他们,此事若成,太子即可登基。”

    拓拔晃听到这话,皱眉道:“弑父不孝,真如此,到时候如何收场。我还是亲自去见父皇,亲口向他解释这件事。”

    杨浑道:“太子一定要这样做,臣请太子跣足去冠,白衣裸身,负上荆条至行在,向皇上请罪,求皇上看在父子情分上从轻发落,或可免去一死。”

    拓拔晃没有采纳这一建议。若只是因为别有用心之人几句诋毁,他就忙不迭的去认罪,岂不是正中对方下怀。

    就算能幸免一死,他这太子之位也保不住了,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三日之后,御驾抵京,拓拔晃具衣冠,正朝服,率领五百御林军至广莫门迎接圣驾。是日惠风和畅,天朗气清,拓拔晃紧张的心情不由地松弛许多。

    然而等到午时,那城外大道上仍然不见一个人影过来,将士们都晒的汗流浃背,却没有一点帝驾要到来的迹象。

    拓拔晃燥热难安,正要召传令兵,忽然一阵马蹄激昂,大道尽头来了一人一马,后面还遥遥跟着两骑,一共三骑奔驰而来。拓拔叡连忙紧步上去。

    为首那人下马,款款走上来,端端立住,向着拓拔晃面带笑意,下颌微抬。他行了长路,出了大汗,然而表情轻松愉悦,黑衣漆纱冠纤尘不染。这架势,不用说,便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了。拓拔晃也顾不得对方神态傲慢,上前见礼。

    “中官大人远道辛苦,不知圣驾现在何处?”

    宦官瞄了一眼他身后明光铠甲,严肃列阵的御林军,一直看到尽头,末了才收回目光,注意力回到拓拔晃脸上,笑吟吟道:“太子殿下久候了。皇上有旨,命太子殿下往行在见驾。”

    拓拔晃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行在现在何处?”

    “太子只管跟随臣一道去便是,皇上有旨,臣特意来为太子引路。”

    拓拔晃感觉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侍卫牵马过来,拓拔晃卷了袍子,踩了马镫上马。

    将军董威命令队伍,也将上马,宦官却长声说道:“皇上有命,太子往行在见驾,其余人等原地候命,不得有违。”

    拓拔晃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意识到眼前的局面不好,皇上没有到广莫门,却让他前去行在,还要摒弃随从,显然是不相信他。此去看来凶多吉少。

    然而此时他也没有办法,只能遵诏。他向董威道:“你们原地候命吧。”

    董威是拓拔晃亲信,见太子屈服,遂向宦官请道:“其余大军原地候命,请让我随太子一同往行在见驾吧。”

    宦官面色严肃道:“皇上有命,只许太子前去,其余所有人原地候命!”

    拓拔晃心中一阵发凉。连一个人都不许带,皇上难道真的信了那人的谗言?他还没来得及发话,董威突然怒了,怒目向前,“铿”的一声拔了剑。

    随着董威剑出,齐唰唰一片刀剑同时出鞘,宦官尖声道:“你们要造反吗!”

    拓拔晃呵斥道:“放肆!退下!”

    董威道:“殿下!”

    拓拔晃喝道:“退下!原地候命!”

    半个时辰之后,拓拔晃到达行在,拓拔韬所在的大帐。帐中没有人,只有门口两个守卫的士兵,皇帝的座位上空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宦官似乎是早就等候着,见到拓拔晃,使眼色命令随后的宦官出去,轻轻笑道:“拓拔晃,跪下。”

    拓拔晃一阵怒气冲头。这阉人竟然敢直呼自己的名字,还让自己跪下。

    拓拔晃强压着怒气:“皇上在哪?”

    宦官收起了笑容,一脸的严肃冷淡,斜瞥了他一眼:“放肆,跪下。”

    拓拔晃被这一眼看的背心发凉,不知为何,竟然噤了声,当真跪下了。他这一跪,膝盖沉重,整个精神就崩塌了。

    宦官冷冷瞧他,看他跪好了,才转身往屏障后去。宦官走了,拓拔晃看到一双脚,从那屏后缓缓走出来,然后是袍子脚,然后是他的父亲拓拔韬,整个人,像一只巨兽似的行到他眼前来。

    他感觉自己背上在出汗,心在狂跳,手脚在不由自主的疯狂战栗。

    拓拔韬穿了件白色的布袍,竟然少了几分刚猛,添了几分儒将之气。然而这并不能消除拓拔晃心中的恐惧,他知道他的父皇是什么人,他是拓拔韬,是比老虎,豹子还要威猛的猛兽,是天上的雄鹰。他怎么可能有胆子和他较量。

    他从小被立为储君,被父亲培养,学习如何成为一个帝王。他是父亲一手扶持出来的太子,他只求父亲能体会他的胆怯。他还是只刚刚长出羽翼的雏鹰,哪有力气跟自己的父亲搏斗?

    拓拔韬站在太子面前,看着他,看他不敢抬头,身体颤抖。看了一会,他突然照着对方,当胸一脚踹了出去。

    拓拔韬是个武夫,常年在外征战,英雄了得,哪怕是身体受了伤,还是力气惊人,一脚将拓拔晃踹出三尺,口中血涌。宦官见状,连忙上前劝道:“皇上息怒。”拓拔晃只感胸前伤口撕痛,不敢再用大力,伸手接过宦官递上来的鞭子,照着地上的拓拔晃猛一鞭子。

    拓拔韬一连抽了数十鞭子,很快将拓拔晃抽的不成人形,血葫芦似也。

    拓拔韬扔了鞭子,坐在椅上喘气。

    拓拔晃从地上爬起来,抱住腿哭泣道:“父皇,儿臣冤枉,儿臣对父皇忠心”耿耿,父皇万万不能听信奸人谗言啊。”

    拓拔韬随手将两封书信递到他面前,掷在地上。拓拔晃跪在地上,头发被浓稠的血液黏在头上,额头的鲜血混着汗水一同淌下来,他全然未觉,脸色苍白,表情惊恐,忙不迭拾起来看。

    一封一封,却是他同慕容燕往来的书信,还有跟一些大臣往来的证据。

    拓拔晃握着信纸激动战栗道:“这不是我的字迹!这是有人仿冒我的字迹!如果真的有这种东西,肯定早就烧掉了,又怎么可能让父亲得到!说不定是有人故意使反间计,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父皇怎么能相信这些鬼话!”

    拓拔韬质问道:“陈近,李宗,樊胜,皆劝你取代朕,有没有这样的事?”

    拓拔晃道:“这都是他们胡言乱语,儿臣从未听过他们的话,儿臣从未有贰心,否则今日又怎敢到这里来见驾!”

    拓拔韬震怒:“既如此,这些小人胡言乱语,离间我们父子感情,你为何不杀了他们,还让他们留在朝中,还给他们加官进爵,让他们继续放肆狂妄?”

    拓拔晃怔住,舌头打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拓拔韬道:“你等着死吧!”

    拓拔晃颓然坐地,拓拔韬命人除去他的朝服,给他套上枷锁,关上囚车。

    然后大军起行,拓拔晃的囚车走在最前,短短半日,他已经从一国太子沦为阶下囚,头发披散,满脸血污,表情麻木,哪还有半点尊荣华贵的模样。

    “父皇,儿臣冤枉啊!”

    他张着嘴,只凭着最后一点求生的意识,口中喊叫着:“父皇,儿臣冤枉。”

    “父皇,儿臣冤枉啊!”

    他的喊声低沉嘶哑,带着颤抖的气息,绝望的,垂死挣扎的,传进了士兵的耳中。士兵们听了,都感到害怕,用马料填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声音。

    他发不出声,又使劲用镣铐,用身体去撞击囚车,发了疯似的。士兵们将枪伸进囚车里刺他,不许他乱撞,他仍然用力撞,士兵们的枪尖上全是血。

    拓拔韬大军到达广莫门,直接擒获董威及五百御林军,直入城门。到达内城门外,中常侍宗爱带领文武百官齐齐跪地恭迎,拓拔韬看着眼前这群战战兢兢的大臣,下令,诛太子,查抄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