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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满载着玉米的骡车回城,王狗儿和刘氏很是欢喜的带着一家人去市集叫卖。
种玉米的人还是不算多,但比起之前一根难求的局面要好得多了,集市上开始有农民挑着筐的,也有店家特意去刘家村收的。
一根一百文,也不算便宜,但让更多的人有机会尝鲜。
虽然减产,但王家仍然在三天的时间里赚到了二十几两银子,剩下的玉米超过三天已经不适合鲜吃,都拖回去晒干,磨成玉米面来用。
卖掉玉米王狗儿夫妻几乎是立刻回了小东山,因为下一季的玉米就要播种,他们可不敢这个时候偷懒。
来去匆匆,青儿继续去绣炕屏。这一回贾茁用的是水墨粉彩,用了四种常见的花卉,叶子用的淡墨色,而花卉用的粉红色。看着即能配合冬天相对浓厚些的室内装饰,也能跳出一抹鲜亮。
四块绣品都不大,可是却很费功夫。估计真要从夏天一路绣到冬天去才能得,贾茁也不许她多绣,一到天擦黑就把东西全收了,省得把眼睛熬坏了。
板儿今天回来,后头跟着一条小尾巴,青儿看到捂了嘴直乐,“元子文,你又来了。”
“可不是吗?我爹娘出门走亲戚,回家冷锅冷灶倍感凄凉,上你们家蹭顿饭没问题吧。”
“这孩子,快上姥姥这儿来。”就连刘姥姥都习惯了元子文时不时的出现,加上他嘴甜的很,刘姥姥很喜欢他上门。
“姥姥,我买了红糖糕,您尝尝。”元子文捧着一盒还热乎的红糖糕,递了上去。
“以后来就行了,不兴每回带东西。”姥姥笑着嗔道。
“不是特意买的,我正好也想吃了。”元子文拿眼神去偷瞄贾茁。
青儿咳嗽两声,横到他面前,主动伸手拿了红糖糕,摇头晃脑道:“哥,夫子没留作业吗?赶紧把他领走。”
板儿早就手痒了,一把抓住元子文的后颈把他拖了出去。
元子文张着双手乱舞,还不忘冲贾茁道:“我会回来的。”
青儿拿了一块红糖糕塞到贾茁嘴里,“忽然想吃松仁糖了。”
“好了,你就捉弄他吧。”贾茁笑着摇头,元子文这人是个自来熟,自从第一回死缠烂打跟着板儿回王家,第二回第三回已经跟回自己家一样了。
他每次来都偷偷摸摸问青儿,贾茁爱吃什么,最近想吃什么。青儿开始还不肯说,后来时间长了,也学会逗弄他了,自己想吃什么便说是贾茁想吃的,元子文必会买来讨好。
元子文被拎进板儿的屋子里,麻溜的占到窗前的位置,把窗户打开,还美名其曰:“这样凉快。”
“哼。”板儿无奈的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可元子文可没那么容易消停下来,又挤挤眼睛道:“过几天我大哥娶媳妇,你帮着一块去迎亲吧。”
“你大哥不是在潮平府求学吗?娶了亲还去吗?”板儿说到这里,隐含一丝羡慕,潮平府的岳南书院,大越最好的三家书院之一。
“当然要去,我娘说让他带着嫂嫂一块去。”元子文说话间腰杆都挺直了,他的大哥是全家人的骄傲。十四岁便已经是童生,又用一篇策论打动山长,能够进入岳南学院求学。
“你要是去的话,我找机会让他招待我的朋友喝酒。”元子文想到大哥要在家里呆上一个月,大打包票道。
“既然这样,我也去凑个数好了。”板儿当然对岳南书院十分好奇,不说得他指点,能听他讲讲书院里的事,已经十分心动了。
“我明天给你发请柬。”元子文说到做到,第二天就递了请柬给板儿。
板儿把请柬翻开,看到上头自己的名字以及请他带上两位妹妹时,顿时冷笑,就知道他有妖蛾子,果不出其然。
“你们会来的对吧,对吧。”元子文恨不得当场就听到回复。
“等我回去问问他们想不想去好了。”板儿摇头,当天把请柬的事告诉了两个姑娘家。
青儿一听可以出去玩,对她来说参加别人的婚礼就是特别好玩的事。立刻雀跃起来,拉着贾茁的手摇道;“太好了,咱们可以穿新做的裙子,幸好我昨天把花边绣好了。”
“既然喜欢就去吧,反正我也在。”板儿看妹妹高兴,想到两个姑娘难得有机会出去玩,心也软了。
王狗儿和刘氏很快回了,带回来的消息是有更多的农民开始种玉米了,恐怕今年夏末的时候,价格还要更低。
“特别是些大户人家的庄子,都专门拔了地出来种玉米,还把我们请的短工给弄走了。”王狗儿感慨,幸好和洋子签的是长约,因为短工不够,他又留下找人,不然早就该回来了。
“就当是种粮食了,总归是收得比较多。”板儿宽慰父亲。
“那倒是。”王家现在也不靠几亩农田度日了,城里有铺子有屋子,他还能当中人赚银子,农田更多的是一种寄托,也是一条后路。
到了日子,板儿带着两个妹妹去了元家。他要帮着去接亲,就让他们自己在元家玩。元家也是普通的市井人家,不过底子可比王家厚得多了。一个大大的院子,搭着葡萄架,平日应该是个清幽之所。这会儿全被桌椅给铺满了,上头摆着瓜果糖块和瓜子花生,供客人随意取用。
成年的男客女客,各在东西两侧的厢房摆开,孩子们就在院子里跑啊跳啊,不时挤作一团,又不时你追我赶,显得整个场面极为热闹。
厨房里请的红白案,紧张的忙碌着。青儿和贾茁这个年纪着实尴尬,说是孩子也行,说是大人也勉强。青儿看几个姑娘家在丢沙包,拉了贾茁挤过去,不一会儿就和人家熟了,也跟着一块玩了起来。
贾茁只坐在葡萄架下,抓了一把瓜子看着他们玩。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不一会儿,有人坐到贾茁的对面。
贾茁至少被人问了二十回了,只得再答一遍,“我哥哥是元子文的同窗,跟着接亲去了。”
“难怪我没见过你,我是住在隔壁的,我叫李小佳,你呢。”李小佳年纪看上去跟贾茁差不多大。梳着双丫髻扎着粉色的绢花,水蓝色的裙子上绣着一簇通草花,上头一件桃红的夏衫,领口袖口都绣着缠枝莲花。
“我叫贾茁,那是我妹妹王青。”贾茁一指青儿的方向,微笑道。
“她是你妹妹,为什么你们不是一个姓呢。”李小佳惊讶道。
“表姐妹。”贾茁虽然仍在笑,却觉得这个姑娘的好奇心也未免太旺盛了。
“哦,你表哥的学问是不是很好,子文哥哥最近常去一个同窗的家里补课,是不是就是你们家。”李小佳已经坐下来了,虽然是问句,但显然之前就打听好了,说的极为肯定。
贾茁有些明白了,点头道:“是我们家。”
李小佳看了看贾茁又看了看青儿,脸色忽变。咬着嘴唇,半天都没有说话。她不说,贾茁就继续悠哉的嗑瓜子。
见贾茁不说话,李小佳坐不住了,咬了咬嘴唇道:“子文哥哥在你家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贾茁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呆在屋里读书,我总不可能站在旁边看吧。”
“就是呆在屋里读书,没干别的吗?”李小佳蹙着眉,一脸怀疑。
贾茁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那你觉得能干什么?”
李小佳撇了撇嘴,她当然是怕元子文经不过诱惑,但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说。只能勉强说道:“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不用多心。”
“好奇怪,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有什么好多心的。倒是你,要真是这么好奇,怎么不去当面问元子文呢。”贾茁吃腻了瓜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我不过就是问问,怎么就惹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了。”李小佳委屈起来,眼眶立刻就红了,鼻子一抽一抽的,好像要哭起来一样。
贾茁气乐了,这是干什么,想碰瓷吗?袖子里的帕子一把掏了出来,按到眼睛上,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姐,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青儿听到哭声,一把扔了沙包过来,瞪了李小佳一眼,气势汹汹道:“你干嘛欺负我姐。”
“谁知道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忽然跑过来拉着我问元子文在我家干什么。元子文找板儿哥温习功课自然是在他们房里,我怎么知道他们还具体干了什么。谁家的姑娘家往男人屋里钻啊,不过推了几句,她还不乐意了,非觉得我有隐瞒。我能隐瞒什么,一会儿让元子文来对质好了。”
“李小佳,你给我回来。”
听到外头不对劲,几个妇人一块出来,结果就听到这么一句。其中一个妇人,正是李小佳的亲娘。听到这话,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
我的乖乖咙地咚,两家是有了默契,想等两个孩子大一点,元子文更有出息一点,起码有个功名在身,上来提亲也好看些。但私下的默契,怎么能拿到台面上来说呢。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小佳委屈的往她娘身边一靠。
“今儿是你子尚哥哥的大好日子,你不是等着看新嫂嫂的,跑别人家哭鼻子算怎么回事,小心被元婶婶骂。”
说着看了一眼贾茁,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家姑娘不懂事,客人可别跟她一般计较。她一个小姑娘,整天二门不出大门不迈的,哪里知道那么许多话。客人怕是想岔了,海涵海涵。”
得嘞,李家妇人几句话,将局面整个扭转过来。贾茁吃了一惊,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啊,特别是这种中年妇女。
丰富的斗争经验,几句话就将女儿李小佳划拉到不懂事的小姑娘这一边,把贾茁划拉到心思龌龊还搞事情的那一边,最重要的是,还不懂事,在人家娶亲的当天哭唧唧的掉眼泪。
贾茁收了帕子,慢吞吞道:“小佳姐姐,既然是我误会了,以后让我哥跟他说清楚,别再上咱们家来了。省得今天误会一个,明天误会一个,我这人笨,没准哪天就得罪了人。”
“真的吗?”李小佳听了简直是心情舒畅,只要元子文不再去王家,你就是再狐媚子,还能去大街上勾搭人吗?
李家妇人一听,一巴掌拍在女儿的背上,低吼道:“走。”
礼节都不管了,拉着女儿就躲进了厢房里。看着女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她都把话给拧回来了,结果女儿一句话,等于是不打自招。人家根本没误会,李小佳就是在纠结元子文去王家的事。
听到这些话的妇人,不是元家的邻居就是亲戚,自然和李家很熟,就算觉得李小佳太不矜持,也没人会帮着一个外人去说什么。李家妇人带着李小佳进去,大家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将这事说成是小姑娘家拌了个嘴,一笔带过。
“姐,不然我们走吧。”青儿生气了,明明是元子文死皮赖脸上他们家,怎么这会儿好像成了他们的错。
“我们走了,板儿怎么办。”他和元子文总是同窗,而且今天是人家大哥的好日子,再不高兴,也要吃完饭才好走。
青儿只好作罢,却连玩的心情都没了,只陪在贾茁身边,小心提防每一个靠近的人。
大门很快喧闹起来,接亲的队伍回来了,除了几个自持身份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能出来的都出来了。市井之间远不象世家那般讲究,特别是这种时候,人都挤到了一块,也不管那么许多了,都想要离得近一点去看新娘子下轿。
贾茁牵着青儿,也挤到门边,新郎从马上跳下来,端的是一副好相貌。按古礼先轻踢轿门三下,新娘也不甘示弱,在里头回踢三脚,声音还要更大。
观礼者皆是哄然大笑,还听到有人高喊,“男不惧内,女不示弱。”
新娘下了轿,跨过火盆,进正堂行礼。媒婆舌灿莲花,从到了门口就没停过,一路说到正堂。
板儿和元子文远远看到他们姐妹俩,拔开人群走了过来,板儿站在两姐妹的身后,不让他们被其他人挤到。
元子文则是站在贾茁边上,一个劲说他们上午去接亲发生的事,“嫂嫂家的人可真厉害啊,用扫帚追着我们满处跑。到了闺房门口,我哥一口气做了七首催妆诗,嫂嫂才肯出来呢。”
青儿和贾茁对视一眼,都把目光转到了在前头拜堂的新人身上。元子文摸摸头,这是怎么了,从前不是这样的啊。
“子文哥哥。”李小佳也挤了过来,挨着元子文站住,一脸笑意盈盈。
“小佳啊。”元子文看到她,敷衍的打了声招呼,又低了头去问贾茁,“一会儿你坐哪儿啊。”
“你不用陪着你哥敬酒了,我还以为你会帮他挡酒呢。”板儿在后头冷冷道。
元子文一脸惆怅,她怎么忘了呢,很是不甘心道:“你们也是我的客人啊,我也应该好好招待。”
“我也是你的客人,你怎么没说好好招待我呢。”李小佳越听越不是滋味。本来只是心里有疑问,这下她几乎可以肯定,元子文三天两头往王家跑,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能一样吗?我家哪块你没去过,还用得着人招待啊。不说帮我们招待招待客人,就知道添乱。”元子文跟她从小一块长大,说话随便惯了。
李小佳听了却低头羞涩的一笑,觉得元子文这么说,是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一样。很是得意的瞪了一眼贾茁,却发现贾茁根本没有看她,反而远远的不知道看到谁,眼里竟然露出一丝慌乱。
她顺着贾茁的目光看过去,一个墨绿长衫的客人正在和元家的人说话。这人李小佳记得,是忠顺亲王府的门客。元子尚远在岳南书院求学时,曾与此人有过交集。得知元子尚回家娶亲,跟着忠顺亲王来金陵的门客便特意过来恭贺。
她还没看清楚,贾茁已经转移了目光,李小佳也不确定那一丝异样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对了,你的子文哥哥人就在这儿,你不是有话要问的,赶紧问啊。省得改天又跑来找我们说些莫名其妙的。”青儿在旁边看的清楚,李小佳一直盯着贾茁看,忍不住出声道。
“什么意思?”这是板儿。
“问什么?”这是元子文。
板儿眉头一蹙,一揽两个女孩子,“走吧,新娘子都进洞房了。”
元子文看了看李小佳,见她脸色不对,追问道:“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我说什么了,我能说什么,不过问了几句,就被人呛白一顿,我还要问你呢,都跟些什么人来往。”说完跺完脚跑了。
她以为元子文会来追,结果却见他直接拐到了贾茁那边,冲她哈着腰,不停的作揖说着什么。
“小佳,走,去看看新娘子。”李家妇人过来,牵住李小佳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一边走一边用极快的语速道:“我不管你怎么想,现在就把粘在他身上的眼神给我挪开。元家没有上门提亲之前,不许你再单独过来。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娘。”李小佳带着哭腔,却知道自己家娘亲说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
“不许哭,如果你敢哭,元家就是上门提亲我也不会答应。不信你就哭出来,看我敢不敢。”李家妇人快被女儿气死了,从来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偏自家的傻女儿,一头栽到人家身上。
要是郎有情妾有意还好说,现在看起来,元子文似乎没那个意思。那在元家商量好了上门提亲之前,她必须让女儿远离元家远离元子文,万一事情有变,对外还能说以前是小孩子,一处玩罢了。
若不然,和元家的事没谈成,却人人都知道他们李家的女儿上门巴结,那成了什么,还有什么好人家敢来提亲。
“是,小佳知道了,小佳……会听话的。”李小佳不敢触怒母亲,只能憋下已经汹涌出来的眼泪。心里却越发恨起贾茁,若不是她忽然冒出来,占据了子文哥哥全部的视线,子文哥哥又怎么会对她这般冷淡。
而贾茁这边则是面对元子文的赔礼再三避让,“真的没有什么大事,姑娘家之间拌个嘴罢了,也值得当大事来谢罪,你这是让我们羞得无的自容,赶紧走人吧。”
“不是不是,不过,我和李小佳真的没什么,我们只是邻居。”元子文一脸委屈,又带着期望看向贾茁。
贾茁嘴角的弧度越发深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不是你和李家之间的事吗?”
“哦。”没有听到理想的答案,元子文沮丧的低下头,很快就有人喊他过去。今天他是主家,推辞不得,只得依依不舍的看着贾茁,还是板儿推了他一把,这才肯离开。
“磨磨叽叽,黏黏糊糊。”贾茁摇头,给出八个字的评语。
“你们不去看新娘子吗?”有刚才一块玩沙包的小姑娘过来叫青儿。
“我们不去了。”贾茁冲她笑着摇摇头,进新房的几乎都是元家的亲戚或是至交,不然就是新娘子邀请去的,他们跑去算什么。更何况,李小佳肯定在里头,难道要送上门给人说酸话吗?她才没那么无聊。
“不然我们先走吧。”板儿蹙了眉,心里埋怨元子文,搞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贾茁当然很想走,可要是走了,板儿以后和元子文要怎么相处。别人又要怎么看板儿,好端端的在别人大喜的日子闹别扭。
赶紧摇头,“青儿是故意说给元子文听的,其实是我把人气的都快冒烟了。我才不走呢,就不让她称心如意。提早走,显得我好像心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