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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虹亲眼看到了乐城的城墙, 但……他们却偏离了大路, 越走越偏了。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质问的, 质问那个领头的为什么不送他们回乐城,大王不是说要宽恕他们吗?
但现在他不敢了。
队伍中所有的人都看着乐城,欣喜、渴望、焦急、失落、绝望。
他们亲眼看到他,在就要靠近的时候,又渐渐远离, 最后, 乐城再次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他们来到了流民村。
流民村只是顺口叫的,因为在这里住的都是流民。因为大王担忧流民, 担心他们衣食无着,虽然现在建村需要很多苦力、工人,但等行宫造好之后呢?他们怎么办?
于是,付明带着一群人集思广义, 顺理成章的打算在附近建村。
他们找上了龚大夫, 龚大夫没有二话!立刻答应了他们!还称他们这是善举,是义举, 是大义啊!
一通高帽子一戴, 付明他们更是热情高涨!流民没钱建屋, 他们有!流民没有衣食?他们送!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家缠万贯, 但有钱出钱, 有力出力。
流民村就在这样的环境中, 匆匆诞生了。
车虹他们来到了一片荒地里, 但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工作了,他们有的在修路,拖着、推着巨大的石碾来回的压路,周围有堆成山的木材和石材,还有好几个大深坑里面放满石灰石准备制砖,正有人在往里注水,腾起冲天的烟雾。
把他们送来的小将军走到一个穿着赤色官袍,披着羊裘斗篷,戴着官帽的男人身边,“田大人,这是新来的人。”
田分转过头来,草草扫了一眼后就继续看手中的竹简,随手在身边指了一个人,“去,给他们编身份证号。”
这个奇特的名字是他到户籍田地科后接触到的新东西之一,甚至户籍田地科都是新建的。
田分多多少少也懂一点,他猜,这是大王想从龚大夫手中分权,所以才会新设官职。
至于这个户籍田地科是干什么的?目前好像有统计人口,造册,划分村落、田地自治之类的。
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则是因为他在见过大王后的第二日就被大王悄悄找人问了一句:“卿能量出乐城周围所有的荒地吗?孤想知道适合人居住的平地,不适合人居住的山地、沟谷,适合耕种的肥地、有水源的地方、野兽出没的地方他们的大小和占荒地面积的比率。”
田分道:“能答,只是需要时日。”
就因为他说了一句能答!第三天就宫中侍人堵门了,赐给他官袍、官印后就告诉他,大王要他立刻走马上任!
田分捧着官袍,十分茫然。这就是先生所说的,传说中大王求才若渴,骗人出山的故事?
怎么叫他遇上了?
如果他不想当官的话,只能现在就去面见大王辞官。他茫然之中刚在家中露出一点意思,田叔等人立刻抱住他的大腿求他千万不要去辞官!千万不要!
其实田分也不是很有勇气……如果不是父母赶他出门,他大概也会顺从父母娶妻生子,就是会消极一点。他心里还是对父母有愧疚的,毕竟以前他一直是人人称赞的天才,最后却没有带给父母荣耀。
如果他当了官,或许可以让父母心中好受些吧?
田分去当官了,不过他这个官当得与众不同。他不必入衙,虽然有属官,但既无额定,也没有人选——那个侍人说让他自己找,选出来后录成名录,再交上来就行了。
至于他要做什么?当然是现在就去丈量土地啊。
从那天以后,田分就再也没有一夜安枕,更别提回家睡觉了,他几乎夜夜都睡在城外的荒地上。
乐城周围的荒地到底有多少?这要看大王口中所说的“乐城周围”是一个多大的范围。
田分发现这题比他想的还要简单,因为侍人已经替他圈出了几块地方,这些地方以前都有村落,后来村人跑光了才变成了荒村。
“就以此为界吧。”侍人道。
田分很快给了良田和荒地的比率。侍人再次过来,送给他一卷雪白的锦帛,让他在上面描绘出荒地和良田,水源与谷地,标出曾有人居住的地方等等。
他就一边画,一边听人说,大王要建迎客村了。侍人再来,让他指出一个离乐城比较近,周围村落聚集,可以容纳人口最多的平地。
他圈出来,道:“这里,这里和这里,还有这里、这里……曾经是好几个村子聚居的地方呢,你看,附近全是田。”
侍人让他标出,再问:“哪里是不好让人住的?有谷有沟有野树林的那种。”
“哦,那就是这里和这里了。”他在地图上点了点。
于是他就听说迎客村建在谷里了。
……大王的心思真难猜啊。让他找平地找沟,却把迎客村建在沟里?理由何在?
但很快他就知道,他指过的曾有村落的平地也没有浪费,建成了流民村。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流民可比那些士子多得多,是那些士子的百倍、千倍、万倍。
要建流民村后,他就又多了一个活,要给这些流民编号,学名叫身份证件号,一串数字,会登记在户籍册上,前缀是村子的排名。
流民将近超过了十万人,他们分成了二十个队伍,每一队五千人,然后就组成了二十个村落,按经纬划分村落,既是村子的名字,也是他们身份证上的编号前缀。
然后,田分更没时间回家了,他也不用回了,他的官衙也建起来了,就在大王与公主的行宫附近,旁边是龚大夫、姜御史、姜将军等人的府邸。
……他这叫一步登天吗?
田分仍然有点茫然。
拜过祖先后,就是祭神。
其实姜姬觉得祭神该在前面,但从鲁国以前的记载看来,确实是拜祖先在前,祭神在后。大概因为神殿就在莲花台里,在摘星楼的前面,金潞宫的北边,一座半点不起眼的小殿。
殿里只有三座石像,一座位于正中,据说是纪帝,但不知是哪一位。记载中倒是有,就是前后矛盾,有说是武宙帝的,也有说是耀帝的,后面就清楚不了糊涂了了,直接就以纪帝称之。
至于为什么梁帝治下,拜神却拜大纪朝的皇帝,这就不得而知了。
左边的两尊就好认了,是鲁国的两位先王,齐姜王与照明王。
站在神庙前,姜旦不肯动,非让姜姬走在前面跟他一起进去。
昨天也是,非让姜姬走在前面,当着群臣的面,她不好跟他争抢,辞了三回之后,只好进去了,不过她在走过姜旦时抓住了他的手,瞪了他一眼,把他给一起拉了进去。
今天他又来这一套,姜姬的眼睛还没瞪起来,他道:“王姐与孤一道进去吧。”
姜姬:“……”
臭小子你变聪明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不会打你的屁股了?等着,等回到北奉宫,我就拍你一顿脆的!
这一趟拜完,接下来就该是欢乐的事了,祭神时的鼎食、酒肉,都会出现在大王的宴会上。
可惜的是姜旦今天不开大宴,所有人都要出宫,等晚上有一小撮人会再入宫,陪大王欢饮,通霄达旦。
真让人羡慕啊……
被所有人注目的、人群中视线的焦点的大王在回到北奉宫后听到姜姬过来的声音就迅速躲进了放衣服的柜子里,还让姜智和姜仁去迎接姜姬,务必要把她劝走。
姜仁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大王这样做太冒犯了!他悄悄埋怨姜智:“都是你给大王出的主意!这怎么会有用?还是应该向公主诚恳的认错!”
姜智轻声说:“放心,公主会喜欢的,我是不会害大王的。”
姜仁摇头,他始终担心大王与公主之间复杂的关系,在他看来,与其玩这些小把戏,不如告诉大王不要再自作主张。
姜姬站在殿中,环视四周,扫过面前的姜智与姜仁:“大王何在?我有话要与他说。”这种让来让去的事,以后不能再发生了。这一次,可以当成是大王顾念姐弟之情,但如果他次次都这么做,人们又该怀疑她有擅权的嫌疑了。
姜智笑道:“大王已经休息了,公主请回吧。”
姜仁则赶紧跪下来赔罪:“请公主不要生大王的气,大王从心底爱戴公主。”
“……”姜姬知道不能从这两人嘴里得到答案了,而且也不能让他们告诉她,不然对姜旦来说,这两个他最信任的人也告密了,就太糟了。
她越过他们,“退下。”
姜智与姜仁当然不敢阻拦,只能跟在她身后不停劝阻。
她在北奉宫前前后后的找人,姜扬吓了一跳,想上前询问,被姜智劝走了。
她开始觉得这估计是姜智玩的一个把戏,他是故意的。
最后当她发现姜旦躲藏的衣柜时,已经不生气了。
她坐在衣柜前的地板上,让跟在她身后的人都走开,她对着柜子说:“阿旦,出来,我不生气了。”
柜子里没人说话,但她听到一声头撞到木板的脆响,听得她都觉得疼。
“快出来,撞到哪里了?”她站起来想把柜子给打开,抬了一下没抬起来就知道他在里头拉着。
“打开,乖乖的。”姜姬放轻声音,温柔道,“阿旦,我很担心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姜旦躲在柜子里开始觉得这样很蠢,公主怎么会不知道呢?她怎么会发现不了呢?再躲下去她会更生气吧?他现在出去,她会少生气一点吧?
她看到柜子慢慢打开了,一个比她想像中更青涩,也更高大,手长脚长,脖子也有点长,面容既陌生又熟悉的少年出现在柜子里,他还抱着自己的鞋、头冠和衣服下摆。
……他的眉眼,很像陶氏。
姜旦惊讶的发现,公主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么吓人,她看他的眼神好温柔。
他愣愣的被牵着手出了柜子。
姜姬决定不再骂他,他是个成年人了,虽然还不够大,但在这个世界,他是成年人了。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念头,自己的选择。她不能把他变成一只应声虫。
这两次的事虽然让她措手不及,但不得不说,站在他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
这是第一次他不用人教,不用人在前面引导,自己做对的事。
她为什么要扼杀他呢?就让他继续成长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