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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后有点晕,十五郎约莫是少欠了她那么点钱就高兴坏了?这哪像皇帝说的话。她轻轻拍了拍赵梣的背,笑道:“九娘,十五郎倒愿意亲近你,你也别拘束了。阿予不还唤你姐姐么?”她侧头问身边的尚宫:“去慈宁殿看看,四主主大概陪着清悟法师在做功课。请她过来罢。”
尚宫笑着领命去了。九娘才抬起头来,明眸看向赵梣脸上,微笑道:“陛下每日恐怕要见许多没吃饱的鹌鹑。现在臣可变成吃饱了的鹌鹑?”
赵梣一愣,转而笑不可抑起来,她竟然这么好玩,比资善阁的几位大学士可爱多了。他做了几个月皇帝,胆气也比做十五皇子时大了许多,便大声道:“娘娘,我要孟九做我的女先生。”
向太后掩嘴道:“九娘是你六哥会宁阁里的女史,如今入宫来,是要做你四姐的侍读的。你要和她抢人么?”这世上总有女子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的,向太后一点也不奇怪。
赵梣想了想,撇了撇嘴,靠到向太后身边坐得直直的。虽然这几个月赵浅予不再像以前那么生龙活虎,但大内四主主的余威犹在,要和她抢人,他这个才做了没一百天的小皇帝恐怕抢不过她。
“十五弟已经有那许多文武先生了,怎么还和我抢?”殿外传来娇叱声,身穿藕色薄纱褙子便服的赵浅予不等通传就跑了进来,身后一位女冠,身穿菱纹道服,手执拂尘,一脸歉意地跟着喊:“阿予——阿予——”
赵浅予匆匆给向太后行了一礼,瞪了赵梣一眼,转身急急跑到九娘身前,牵了她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阿妧你可回来了,我哥哥呢?我哥哥的腿是不是真的好了?”
她一双桃花眼泪盈盈地带着期盼和怀疑:“小时候六哥有一次被打伤了,第二天骗我说已经好了。他怕我们担心他——”
九娘握住她的手:“殿下的腿已经差不多复原了,能骑马,还伤了阮玉郎一剑,你放心。”她转向陈素,微微屈膝道:“法师安康,陈元初也已复原如初,请法师放心。”
殿内多了两人,热闹起来。宫女们捧着长颈茶瓶琉璃果盆各色点心果子进来摆置了。陈素便坐在了九娘原先坐的绣墩上。赵浅予携了九娘的手并肩坐在她下首。
“十五弟,你已经是官家了,更要尊老才是,绝对不可以和我抢阿妧。”赵浅予看着赵梣的小脸认真地说道。
六哥不在,阿妧当然就是她的。
向太后和陈素对视了一眼,都有点高兴,这几个月来赵浅予第一次变回往日说笑自如的四主主了,生机勃勃。两人视线在九娘身上转了转,越发觉得赵栩真有眼光。
赵梣拿了一颗葡萄塞入口中,嘟囔道:“四姐你哪里老了?不应该是你爱幼让给我才对吗?”
赵浅予哈了一声:“你马上都要八岁了,哪里算幼了?你身为君主,仁德治天下,怎能夺臣下之所好?”
赵梣含着葡萄不说话,脸上却露出一丝无奈来。
九娘笑道:“臣尝阅一旧志,上头记载说,前朝好几位帝王,都自称做皇帝实乃最无趣之事,约束最多,每日比那农夫还要辛劳,却不能如农夫般敞怀恣意。此言真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赵梣连连点头:“他们说得一点也不错。你们不知道——”他看了看向太后,不再说下去,正襟危坐着掏出帕子印了印唇角。
向太后却笑道:“阿妧接着说。”
九娘略欠了欠身子,看着赵梣柔声道:“臣出生于翰林巷孟府,也算书香世家,幼时家中规矩多,进学后甚枯燥,颇厌倦。家中祖母曾训诫过臣,若生于农家,不知田地是欠还是丰,不知下一顿是饥是饱,不知明日是生是死,自然也无需遵守祖宗规矩,无需入学,只是也无这华衣美食,更无仆佣环绕。有所得必有所失——”
赵梣笑了起来:“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我都懂,你怎么不懂?”
九娘笑道:“先祖孟子这几句话,原来官家已经读过了。臣惭愧。”
福宁殿里有说有笑了大半个时辰,陈素带着赵浅予先回慈宁殿偏殿。香雪阁出事后早就修缮完毕,但赵浅予却不肯再回去住,只赖着和陈素同住,倒正合了九娘的心意。
赵浅予三步一回头地叮嘱:“无论十五郎给你什么好处,你都要来我这里陪我。”
赵梣见她这么不放心,倒乐了。
尚宫们领着女史和宫女们随即也退出了福宁殿。向太后道:“张子厚说了,遣散年长的宫人这计策出自于你,甚佳。你且和阿予同住,有什么事尽管告诉我。”
“臣斗胆,有七条上疏。”九娘从怀中掏出折子,躬身呈上。
第287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向太后接过九娘的折子,浏览了一遍,几疑看错,抬头见九娘神色如常面带微笑,便又仔细读了一遍,心中直发慌。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娘子,这等大事……
九娘恭谨地道:“臣自知兹事体大,殿下临别时再三嘱托,可与张理少和苏相共商。娘娘看可使得?”
向太后点了点头,按例将手中折子递给赵梣过目。
赵梣如往常一般像模像样地看了起来,很快小脸上流露出专注的神情,九娘的上疏简短扼要,又不卖弄辞藻,不像有些折子上的字极其拗口难懂。
“娘娘,吾知道了。既然是大事,还是只叫张卿来议吧。”
向太后见他一张小脸板正,那颗小心肝已偏心去爪哇国去了,便摇摇头温言道:“这等国家大事,牵系京城百万百姓,需二府和各部各司官员还有宗室亲王们共商才是——”
一想到又要听上百只鹌鹑没完没了地争吵,往往还争不出个结果来,赵梣挺得笔直的小背脊立刻软了下来。
“娘娘,臣以为在京官员人数众多,若有泄露,反弄巧成拙。岐王殿下是官家的嫡亲叔叔,更是太皇太后所出,只怕难舍母子分离。”九娘微笑道。
向太后沉吟了片刻,吩咐尚宫通传,宣召张子厚苏瞻入福宁殿议事。
张子厚其实这几日都一直派部曲守在城门口,一听闻孟彦弼回来了,他就直接从大理寺往禁中赶来。到了内东门却只看到她身影飘然远去。守宫门的副将和副都知打趣要看他的腰牌,张子厚笑着将腰牌扔给他们验了,入了宫门,日头白晃晃地,照得他心也慌慌的,干脆转头入了内东门司,在廊下和两位勾当官说起话来。不多时,听到外头有小黄门要出大内去大理寺宣召,张子厚立即大步走了出去。
入了福宁殿前殿,赵梣已坐在御座之上。向太后奇道:“张卿来得好快。”
张子厚禁不住脸上一热,行了礼,站到右下首,清亮炙热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对面少女身上。
瘦了不少,黑了一些。
再看到九娘的坐姿,张子厚心里一咯噔,她腿上有伤。这么赶路不伤才怪。她还是她,只要她想做的事,从来不爱惜自己。千言万语,一句不能。
九娘起身,微笑着对张子厚福了一福:“许久不见,张理少安好。”
张子厚拱手还了半礼,嗓子堵了一下,却脱口而出:“殿下可好?”
“殿下安好,上次多亏张理少安排妥当,才能在翰林巷伤了阮玉郎。多谢张理少。”九娘诚恳道谢。若无他登门安排,老夫人也不会请出钱婆婆来,那姨娘只怕会凶多吉少。
张子厚点了点,她用不着谢他,谢了太过见外。
“张卿,你来看这个。”赵梣兴奋地朝张子厚招手。
张子厚上前接过九娘的折子,看了一遍,斩钉截铁道:“官家,娘娘,臣看此法可行。”
苏瞻奉召入了福宁殿,给官家和太后见了礼后看向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