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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未从人群中挤出来,却从一旁民房的屋檐上飞跃了下来。
那站在自家檐下的少年,看着一个穿白凉衫的人,手执芥黄油纸伞,斜斜地从天而降,轻轻落在陈家门前,远看翩若游龙,恰似天外飞仙。
眼尖的人已经喊了起来:“燕王!燕王——!”
赵檀转过身,双眼发亮。这种时候他还能好看得不像话,呸!来得也好!陈青缩头不出,钓到赵栩更好!
赵栩却不理会赵檀,脚尖轻点,一个旋身,已站在了台阶旁的石狮子头上。他居高临下,手持油纸伞,面容无波,冷冷看着面前上千暴民。被他刀锋一样的眼神扫过的人,气焰都矮了三分。众人见他如仙姿容,衣袂翩翩,暗生自惭形秽膜拜之心,渐渐静了下来。
这些人里有国子监的监生,有商贩,有官宦子弟,更多是无数平日默默无闻之人,这些人无一个认识元初,更不认识舅舅,却甘愿做了阮玉郎手中的利刃,刺向和他们同样的百姓,鹿家的惨状他看到了,沿途被棍棒打杀倒闭街头的夏马,还睁着大眼不明白为何突遭屠杀,甚至一家挂着“夏衫”的成衣铺子,只因有个“夏”字也惨遭打砸。
这样的人,何止眼前这些?成千上万的他们,甚至百万之众,看不见,听不到,如杂草,如蝼蚁。哪里值得他赵栩守护?他为何要护着他们!他只想护着娘、妹妹、舅舅一家,阿妧而已!天下关他底事!
一声愤然长啸,穿透风雨,直入云霄,刺得众人耳鸣不已。
寒光如电,众人来不及反应,随即惊呼高喊声震天。后头的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冒雨直往前挤去,大乱陡生!
陈家后宅里,九娘一惊:“六哥?!”她的心直沉下去。
陈青霍地站起身,往外走去。
九娘一把拉住陈青:“表叔!不能去——!”
陈青轻轻拂开她的手,笑道:“放心,千军万马又能奈我陈汉臣如何!”他转头看了镇定如常的妻子一眼:“阿妧,多谢你能来,你表婶身子不便,你看顾着她。”
看着丈夫大步离去,再看着九娘忧虑的神情,魏氏淡然一笑,拍了拍九娘的手:“不要紧,我和你表叔已经多活了好些年,一时一刻都是白赚到的。只要他在,我总陪着他,毋论生死。”
九娘怔怔地看着魏氏走回罗汉榻边坐下,接过侍女手中的针线,继续缝那件小夹袄。寒冬腊月,就能见到她腹中胎儿了。
只要他在,我总陪着他。
毋论生死。
九娘转过头,慢慢走到外间廊下,看着黑云如龙爪,白雨如博棋,眼中染上了湿气。
作者有话要说:注:
1、风雨凄凄那两句,出自诗经《风雨》,这首诗最后一句大家很熟悉: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2、黑云如龙爪,白雨如博棋。出自陆游《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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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阮小五没想到赵栩众目睽睽之下,一言不发就动手。毫无征兆,如电剑气已抵喉。按计划一旦起冲突他应该躲到赵檀身后,这时却已完全来不及,本能地极力一偏,右肩已中了赵栩一剑。
赵栩一到这里,就发现赵檀身边童子绝不是鲁王府的下人,身高体量又和死在静华寺的那两个侏儒极似,所以下手极狠,一剑得手,立即下刺,左手伞却顺势挡住了众人视线。
阮小五在一片惊叫声中做了滚地葫芦,滚下台阶,胸口衣襟已被划破,他一刻也不敢停,抱头滚入人群之中,大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后面的人群往前簇拥:“燕王杀人了?”
前面的士子们大怒:“燕王动手了——!”有人去扶阮小五,见他眉清目秀,身高不足五尺,大雨里满肩都是血痕,衣襟破裂,更是义愤填膺:“燕王维护舅家,连一个无辜孩童都不放过!”
赵檀措不及防淋了一身雨,狼狈不堪,他虽然做好了主动受伤的准备,见到赵栩的剑法和气势,吓得腿一软,自己欺负了他好些年,是不是要谢谢这十几年他的不杀之恩……他退下台阶,被众人扶住后定了定神,抖抖索索拔出腰间所佩短剑,指着赵栩大喊:“你滥杀无辜!来人——拿下燕王送大理寺——不!送刑部!”
他似乎意识到一丝不妙,皇子宗亲有罪,一律由大理寺或大宗正司定夺。这两个地方,一个是张子厚那家伙管,一个是老定王皇太叔翁管。赵栩他是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赵栩抬起手中伞,鬓发皆湿的他转头号令开封府衙役们:“方才那侏儒,就是谋逆重犯阮玉郎的手下。鲁王赵檀勾结阮玉郎,即刻动手擒拿他们归案!”
衙役们一愣,听谁的?
燕王赵栩,兼开封府的府尹啊,这位是祖宗!不能不听!
鲁王赵檀,身后有鼓噪激愤怒喊的千百人,是被护着的孙子。他们不敢动啊。
衙役们走了几步,靠在赵栩身后,被大雨浇得透心凉:“殿下?殿下?”
一个炸雷,一道闪电,轰然落在众人头顶,吓得不少人高声惊呼,那雷电劈在陈家车马处前一棵老槐树上,老槐树树干顿时焦黑,烧了起来,大雨一时浇不熄。那树周围的不少人也遭了殃,须眉皆胡。
陈家大门轰然打开。陈青双手各持一根齐眉棍大步而出,身后四名护卫也都手持齐眉棍,曾随着他千军万马中冲杀过,煞气十足。
“陈青出来了!陈青出来了!——”
“陈元初叛国投敌可耻!”
“西夏走狗!大赵罪人——!”群情汹涌,后面的人再无顾忌,拼命往前推搡。
赵栩转过头,和陈青对视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谁勾结谋逆重犯了?你血口喷人!啊——啊啊啊别别别推!”赵檀身不由己,被身后人墙直推往前,冲上台阶。他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剑已直奔台阶上的赵栩腰腹间而去。
噗嗤一声,鲜血溅了赵檀一脸。
不对,完全不对了!赵栩怎么不躲?应该是他佯装攻击赵栩,赵栩一动手,他就故意撞上赵栩的剑倒地装死才对——而且他的剑,根本钝得连一只鸡都杀不死的!
赵栩连退三步,被身后衙役们扶住,腰腹间插着赵檀的短剑,犹自颤巍巍地抖动着,鲜血被大雨染得他白凉衫上一片红,触目惊心,他手中的油纸伞飘然坠地。赵栩冷然看向惊吓过度的赵檀,再垂眸看向还在汩汩流血的胸腹间,赵檀这剑够钝的,不知道等他以后试过自己的剑,会是什么表情。
瞬间棍影如山,隔绝开赵檀身后众人,倒地者滚下台阶者无数,被后面挤上来的众人踩踏,却再无人能上台阶一步。
开封府衙役们急红了眼,再怎么喊破了喉咙也没用,现场一片混乱,鬼哭神嚎,谁也顾不上谁。他们把赵栩放平在檐下,不敢拔剑,军巡使咬着牙脱下外衫去堵伤口,又有几人赶紧上前揪住赵檀:“鲁王殿下得罪了!”
“赵檀!你竟敢杀了燕王!”陈青高声大喝,如雷鸣般炸在每个人耳边:“纳命来!——”嘈杂声顿时轻了许多。
赵檀浑身发抖,转身茫然往人群中张望,三妹妹!先生!事情不对了!他怎么杀得了赵栩!怎么会被推上去杀了赵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