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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本应该穿得干干净净,华丽漂亮,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看书饮茶,吃一些精致好看又香喷喷的食物。而今本该养尊处优,好好享福的公主,却要翻找凶手又乱又脏衣服,看恶心的尸块,还要去各种散发着臭味的房间。
田邯缮倒不是嫌弃跟着公主查案麻烦,他是心疼公主。公主自小就被养在圣人跟前,受万千宠爱,这转头遭这些罪,他真的是打从心眼儿里瞧着心疼难受。
李明达骑上马,转头见田邯缮姗姗来迟。
“你想什么呢,这么慢?”李明达瞧着田邯缮面色苦楚,一副要哭了的模样,笑问他,“是不是恶心到了,难受?那你就先回宫里去吧。”
“奴不是因为恶心才难受,奴是因为心疼公主才难受。”田邯缮微微憋嘴,眼睛有点儿泛红,“上次来风月楼的时候,奴就想和公主说,这刑部司主事的活计,咱要不就不做了。又是煮人头,又是吃人肉的,今天还遇见了软禁,一女四男之类的腌臜恶心人的事。贵主您乃是金枝玉叶——”
“闭嘴,掌嘴。”李明达厉声道。
田邯缮愣了下,把张开的嘴闭上,然后跪地,垂着脑袋,抬手自打脸,好好地赔罪认错。
“没让你跪下,快起来。”李明达垂眸看她道。
田邯缮抽了抽鼻子,又老实地起来了。
“你今天犯什么混,若不愿跟在我身边,就痛快回去。”李明达说罢,转即告知房遗直即刻出发去江夏王府,她也要看看石红玉当初的住处。
房遗直点头应承,李明达当即挥鞭就先走了。
田邯缮老实地抓着缰绳上马,自然要继续跟着公主走。
房遗直没有立刻策马离开,而是在原地等着田邯缮。
“我倒明白你的心思。”房遗直道。
田邯缮骑上马,看着和齐头并进的房遗直,表情十分惊讶。因为在他看来,像房遗直这样恃才有德的高傲子弟,不大可能把他放在眼里,特意在私下里和他说什么话。
田邯缮有些感动地看着房遗直,“世子真明白我的意思?我并不是叫苦,我只是心疼公主。”
“但你可曾想过,你要奉给她的一车桃子却并非她所想要,你觉得她该吃桃子是为她好,但她其实只是想吃一颗枣而已。”
田邯缮怔了又怔,房世子说的话简单明了,他一下就听懂了,田邯缮立刻自省,陷入了反思。等他想明白了,再抬头激动的要感谢房世子时,却发现房世子人早已经不在眼前。
田邯缮放眼望去,公主和房世子已经骑着马快走到街尾了。
田邯缮放松了下,赶紧挥鞭追赶,嘴巴又恢复了以前的活泼,笑嘻嘻地喊着让“主事”等等她。
李明达听到田邯缮的声音后,故意放缓了马速,但她没有回头应和田邯缮。
李明达只是微微侧首,看着房遗直,问他:“你刚跟他说了什么?”
“十九郎当时走的不远,该都听到了,还需遗直复述?”
李明达定了定神,“你知道我能听到,还敢公然说好话收买我的属下。”
房遗直眼中含笑,温温地看着李明达。
李明达叫他一点不心虚,仍是板着一张脸,质问房遗直,“说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心?”
房遗直这时转头往身后看了看。
李明达惊讶看他,头一次觉得房遗直没有礼貌,“我在和你说话。”
房遗直这时才回过头来看李明达,嘴角还是带着好脾气的微笑。
“十九郎说的极是。”
“什么意思?说的极是?你的意思你就是在收买我的随从?”李明达更加惊讶于房遗直的回答。
“对。”房遗直点头,“存着一些小心思,希望以后他至少不会在十九郎耳边说我的坏话。”
李明达忽然被房遗直的坦率弄得没话说了。
“你就这么紧张他说你坏话?”
“宫人么,察言观色,随机应变几乎是他们生来就有的东西。他们最擅长随着主人的心思说话。我就怕有一天十九郎对我有什么误会,田公公在紧要时刻加一把火,我便没救了。”房遗直解释道,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李明达,灼灼有光。
“怎么会没救了,误会而已,你又不会被判死刑,等误会解除就好了!”李明达解释道。
“我是怕在十九郎的心里被判死刑。”房遗直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患得患失。
李明达好奇地打量他,“我本来以为今天只有田邯缮不正常,原来你也是。”
房遗直失笑。
“你干嘛怕我在心里给你判死刑?我对你很重要?还是你做了什么让我一定会误会的事情?”李明达接连发问。
房遗直摇了摇头。
“那你这是图什么!”李明达被房遗直弄得脑子里满是疑惑。
“未雨绸缪。”
“嗯?”李明达疑惑未解,反而更重。
房遗直:“是我做的不好,以后我会让十九郎明白。”
李明达眨了眨眼,“我本来是挺明白的,是你这一番话后把我搞糊涂了。”
房遗直对李明达拱手道失礼。
李明达叹口气,干脆摆摆手,“罢了,不计较这些了,我们查案,地方到了。”
李明达把马勒停在江夏王府前。
田邯缮气喘吁吁地随后赶来。他赶忙滚下马,然后跑到李明达的马前牵住缰绳。
李明达看一眼田邯缮,本是冷着脸的,却瞧田邯缮笑嘻嘻地,一副十分可喜的模样,她也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
田邯缮伺候李明达下马以后,就忙跟着公主身后,好好地自省,和她赔罪。田邯缮连忙表示自己意识到了公主真正所需,他以后绝不会自以为是,绝对一切都会听从公主的意思,不会擅作主张,强加劝阻。
李明达对田邯缮这番话很受用,不再说什么,只打发他好生伺候,说到做到。
田邯缮应承,自打了一下嘴巴,落泪道:“贵主仁厚待奴,奴却狂妄,不知好歹,真该死。做奴的本就该事事听从主人的吩咐,奴却因为被公主看重信任,就自视甚高,就狂妄自大……”
李明达抬手,实在是听不惯田邯缮的用词,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你要是真如你自己所说的那般,我早就不留你了。知道你是好意,不过是爱操多余的心,碎嘴罢了,知错就过了,休要再提。”
田邯缮乖乖闭嘴,点头应承。
进了江夏王府后,李明达就直奔后宅。
但江夏王府而今已经被查封,没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府邸,仅后宅就有数百间房,到底哪一间才是石红玉的屋子,却不好知道。
房遗直早意料到这点了,对李明达道:“江夏王举家远迁,定然不会带走所有的家仆,刚我已经派人去找那些被打发离开王府的随从。”
李明达应承,叹房遗直思虑周全。正好王府后宅花园里的景致也好,而且才刚他们在风月楼从那般腌臜的地方出来,对比之下,就越发觉得这里环境优美,鸟语花香,沁人心脾。是该好好走一走,在这里洗洗眼睛,顺便放松一下身心。
李明达在林中凉亭坐下来,闻着林子里新鲜草木的味道,心情随之放松了很多。
刚巧凉亭的石桌上落了一根枯枝,李明达拾起来,折成一根杆短木棍。她先摆了一根粗的上去。
“石红玉。”
接着在下面放了四根细的,代表风月楼那四名哑兄弟,之后他又在四根细的边上放了一根细的和一根粗的,细的代表送柴老汉,粗的代表江夏王世子。而在代表石红玉那根木棍边上,李明达又放一根弯的,代表死去的倭国公主。最后她把一片金黄的枯叶放在石红玉和倭国公主的上方,代表金矿地图。
李明达看着石桌上的木棍和树叶,沉思琢磨片刻,然后看向那边的房遗直。
虽然她没有具体讲解,但房遗直显然明白了她桌上“摆阵”所代表的意思。
“怎么看?”
“石红玉是关键,所有的线索都在她这里停了。”
李明达赞同地点点头。
房遗直转即见李明达又陷入了沉思,问她怎么了。
李明达手托着下巴看他,“忽然想……未雨绸缪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遗直目光滞住,转即含笑不语一言。房遗直那般矗立,倒与身后萧萧肃肃的林子合成了一景,像幅画般。
“你这么不爱说话,回头哪家女儿嫁给你,岂不是要憋出内伤来?”李明达眼睛里有探究之意,嘴上却半开玩笑道。
这话立刻引得房遗直专注看李明达,斟酌再三,他只是笑了下。
李明达又道,“瞧你还有些不服气呢,不信你等着瞧,将来你娘子会不会因此抱怨你。若被我说中了,记得备上二两黄金,给我磕头赔罪说‘贵主我错了,当初我该服气才对’。”
房遗直忍不住笑,目光灼灼,“先前我还闹不懂,公主儿时那般欺负魏叔玉,长大了却怎么一点不见小时候的影子。至今日,遗直总算是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李明达好奇问。
“明白公主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只不过是把小时候顽皮的性子藏得更深了。”
“啊,你在说我刚刚欺负你?”李明达反应过来。
房遗直默认了。
李明达眨了眨眼,“怎么会呢,刚刚不过是和你玩笑。打个赌而已,你回头真娶妻,被我说中了,你也未必肯认下,跑过来磕头和我承认。这种事谁若真能做到了,才是真君子呢。”
“贵主这是在激将我?”房遗直不上当道。
李明达甜笑着摇头,“没有,没有,你多虑了。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卢夫人没忙着给你张罗婚事么?”
房遗直摇头。
“怎么可能,卢夫人那么关心你,哪里会把这样么重要的事给忘了。”李明达顿了下,然后动动眼珠子,和房遗直继续道,“其实早点儿定下来也好,就再不会出现像周小荷那样的事,无端给你添麻烦。”
房遗直:“不是没张罗,是我没看上。遗直的意中人,非比寻常。”
“说说看,她是谁,有多不寻常。”李明达紧盯着他,似乎在确认什么。
“十九郎原来还不知道?”房遗直反问。
“我知道?”李明达心漏跳了一下,然后紧盯着房遗直,让他再重新说一遍。
“不说了,靠说才能让对方知道,便是我的无能了。”房遗直道。
“有道理,该去做!”李明达意味深长地看着房遗直,笑道。随即她继续托着下巴,琢磨桌上的‘摆阵’。
房遗直抬眼,见公主又全神贯注地开始分析案情。淡淡地笑了,他专注眼前,目光里撒满了温柔。
林风阵阵,四下沉默,二人各有所思。
田邯缮站在一边皱着眉头,总觉得贵主和房世子俩人的对话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当他仔细想的时候又说不明白哪里不对。或许人家是对的,只是他现在脑子不对……
这时,先前被吩咐出去找人的衙差回来复命,带来了三名王府以前的侍从。
李明达让人把石红玉的画像给他们看了。三名侍从,两女一男。偏偏两名女家仆不认识石红玉,唯有男家仆对石红玉有印象。
“奴在王府是个传话跑腿的。有一次送信到世子书房,奴好像在世子身边见过这名女子。虽然当时只是偶然一眼,但这女子容貌实在太过惊人的漂亮,所以奴至今都记得。”
“书房……那你知道她住在哪儿么?”李明达问。
男仆摇头,表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