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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郎明白了东华郡王的意思。他拍了拍东华郡王的肩膀,赞许地说道:“京城能养出你这样的人物,倒也不像我想的那样不堪。晚晚这一去,我们都不在她身边,你若能见到她,便帮忙看照一二吧。”
东华郡王微讶。
沈大郎知道他在惊讶什么,笑着说:“我知道我儿子的脾气,他做事温和妥帖,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气——你也一样。要你们避着对方、让着对方,那是决计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看晚晚的意思了,你们谁若能得晚晚点头、能护晚晚周全,我们自不会从中阻挠。”
东华郡王也笑了起来:“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分别。
东华郡王转过马头,去与程应星辞行,不想迎面碰上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沈云初。
东华郡王顿了顿,含笑问:“云初兄也准备到京城去吗?”
沈云初并未隐瞒:“正是。我厚着脸皮让先生举荐我去京城谋个差使,早些上手练练,免得日后诸事不通,闹了笑话。”
东华郡王说:“以云初兄的才识,哪会闹笑话?”
沈云初转了话题:“不知清棠兄来找先生有什么事?”
东华郡王说:“我来找先生辞行。”
沈云初一顿。
东华郡王笑容不改:“离京多时,我也该回京了。只是我大概要走水路,所以早钦使几天出发。”
沈云初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半分都不露,只说:“那清棠兄快进去吧,再晚先生就要歇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第43章
《宠冠六宫》/春溪笛晓
第四十三章
趁着还没上路,颜舜华把马车改装了一番。经她的手一改动,马车看上去虽还是平平无奇,却已与寻常马车大不相同,坐在里面非常舒适,车上更是准备了各种常用的东西,简直像个五脏俱全的小房间。
颜舜华领着人把薛侯爷一家以及林灵妙的马车也改装了一遍。
林灵妙知道颜舜华也要进京,心里快活了不少,她主动与颜舜华说起许多要注意的事。她去京城是寄人篱下,行事自是格外小心,颜舜华虽是回家,但瞧着颜家那情况,甚至比她这情况寄人篱下还要糟糕一些。
林灵妙肯说话,颜舜华自然认真听着。她知道若不是真心为她好,有些事林灵妙是不必说出口的,听着林灵妙小心翼翼的行事,颜舜华觉得林灵妙过得实在不容易。
林灵妙叮嘱完了,又和颜舜华说起该怎么考静雅学坊,并表示可以把颜舜华引荐给她的老师,这架势俨然是把颜舜华当成比自己亲妹妹还亲的人了。
颜舜华夸下海口:“好,我很快就会去和你作伴!”
林灵妙:“……”
薛璇玑被人引进门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是林夫人亲自带着薛璇玑过来的,听到颜舜华这大言不惭的话,林夫人微微拧起眉头。
若是在通州,她自然是赞成林灵妙和颜舜华交好的。如今林灵妙已经入了静雅学坊,与通州这边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家伙早已有了云泥之别,又能让薛璇玑这个有名的才女另眼相看,怎么能继续与颜舜华走这么近呢?
颜舜华虽是颜家长女,但颜家那边根本没承认过她。一个遭家里厌弃的世家女,并没有比那些出身低微的女子好到哪去。
瞧瞧这丫头说话,简直狂妄至极!静雅学坊是她想考就能考上的吗?
林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勉强,她说:“妙妙,你璇玑姐姐过来找你玩。”
薛璇玑没错过林夫人的神色,她笑了笑,没放在心上,反而上前拉住颜舜华的手:“没想到晚晚也在,正好省了我的功夫,不用多跑一趟。前天妙妙妹妹说想学学怎么解好回文诗,上次晚晚你好像也挺有兴趣的,我就想着寻上妙妙妹妹一起去找你,把入门的部分一并讲了。入门之后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了,我可教不了。”
颜舜华:“……”
林夫人眼底的笑意更勉强,见林灵妙和自己问安之后就径自招呼薛璇玑和林灵妙坐下,只能转身把亭子留给她们三个女孩儿。
薛璇玑见颜舜华一脸纠结,心中暗笑。她已和程应星程先生打听过了,颜舜华学什么都快,唯有诗文一道永远不开窍。她写的东西都是实在的、实用的,要她学那些辞藻华丽的诗词歌赋简直能让她痛不欲生。
到鹿鸣书院旁听,课都是颜舜华自己选的,和写诗作文有关的课她基本都不会去。
更别提回文诗这种横也是诗竖也是诗的东西。
不过华丽有华丽的好,朴实也有朴实的好,诗文总要会的,做不到华丽恢弘,生动有趣或真实动人也很不错。既然知道颜舜华聪明,记性好,她自然不能看着颜舜华迎难而退,压根不在这上面花功夫。
薛璇玑没有开门见山地讲什么解法,而是说了几个靠着锦绣文章出头的例子。
林灵妙听得有点入迷。
颜舜华眼底也掠过一丝惊讶。薛璇玑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做得好不如说得好”“会做事也要会说话”“文人笔如刀,你不学会握着这刀,将来这刀就会砍向你”。
颜舜华瞠目结舌。
这可与她认识的那个一本正经的薛璇玑不一样。
不过颜舜华想想薛璇玑几次破例与自己配合,发现是自己以前是带着偏见去看薛璇玑的。
难怪薛璇玑柔声细语地说说话就能让顾成晁听从她的劝诫,光是听薛璇玑这么一劝,她就觉得自己以前实在不该逃避读诗作诗写文章的——毕竟她也不是学不会的不是吗?
颜舜华乖乖听薛璇玑讲解。
林灵妙自然也极为认真。
到日暮西斜,薛璇玑才起身道别。林灵妙惊觉时间过得这般快!
林灵妙赶紧留她们用饭。
厨下已经准备好了,又是她们三人在琴楼这边用,薛璇玑和颜舜华也没推辞,吃过饭后才乘着月色一起离开。
走出林家,薛璇玑主动说:“若是晚晚你愿意,回京路上我们可以同坐一车,到时我可以给你再细细讲讲诗文方面的东西。”
颜舜华心情很复杂。
薛璇玑上了马车,转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没有敌意,只有友善。
门童已经给颜舜华牵来雪球,颜舜华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那么有机会的话,我教璇玑姐姐骑马吧!”她记得薛璇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体力不大行,骑马投壶都不在行。
薛璇玑:“……”
薛璇玑回到府中,脸上有些气恼。薛夫人见了好奇不已,忙问:“怎么了?不是去找妙妙妹妹和晚晚妹妹吗?”
薛璇玑说:“晚晚竟挤兑我不会骑马!”她生来就平衡不好,学不来骑马,学不来舞剑。
薛夫人一乐。她笑道:“你从小样样都好,没有人不夸你的,倒是难得有人能挤兑你。”
薛璇玑被薛夫人这么一笑,竟也觉得挺有趣。她也笑了起来:“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有不会的才正常。”她脸上哪还有什么恼意,“说来也奇,我与晚晚虽然才认识不久,却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有时我讲完上句,她就能接出下句。”
薛夫人说:“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她握住薛璇玑的手,“你从小心思重,难得遇到个喜欢的朋友,平时多亲近亲近,能帮的也多帮。我看她是有福气的,别人都觉得她这次去京城是羊入虎穴,我看倒未必。”
薛璇玑颇为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另一边的林夫人却不是这样想的。
听说薛璇玑和薛璇玑走了以后,林夫人马上到琴楼去找林灵妙,和从前一样耳提面命,让林灵妙别和颜舜华走太近,多接近薛璇玑。
林灵妙握住拳头。
随着林夫人越说越多,她的五指捏得越紧。
林夫人察觉林灵妙没应声,有些恼了:“林灵妙,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听到?!”
林灵妙说:“以前你不是这样说的!”
林夫人一愣。
林灵妙说:“就在年前,你还说让我多和晚晚亲近!就在年前——你还叫我离璇玑姐姐远点!”
林灵妙何曾用这种语气和林夫人说过话。林夫人气得直发抖:“你反了天了,敢这样和我说话?你也说那是年前,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灵妙说:“我看不出有哪里不一样!”她仰起头,眼底有着倔强的泪光,“没有不一样!”
啪!
林灵妙脸上泛起五个鲜红的指印。本就是七八岁的姑娘,皮肤像水一样娇嫩,被这样一巴掌打下来,立刻就红肿了。
林灵妙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心里也火辣辣地疼。
林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强硬地说:“总之我跟你说,不许你再和她走那么近!”
“夫人!”一声冷冰冰的叫唤从门外传来。
林夫人转头看去,却见林州丞站在那儿,脸色铁青地看着林灵妙脸上的巴掌印,恨不得马上上前把女儿抱进怀里。
林州丞也确实这样做了。他伸手把林灵妙抱起来。
林灵妙被那有力的臂弯拥住,眼眶霎时更红了,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林州丞觉得自己心都快被女儿哭碎了。她怎么狠得下心啊!她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自己的亲骨肉!
林州丞第一次觉得妻子美丽的皮囊下,藏着那样丑陋的一颗心。他冷声质问:“你就是这样教女儿的?你以前也是这样教女儿的?便是寻常百姓家,也不会用巴掌往自己女儿脸上招呼!你自己若不甘心,自去求个圆满就是了,作践自己的女儿算什么!”
林夫人愕然。
她一直看不上自己的丈夫,觉得他窝囊,觉得他和通州那些泥腿子没什么不同,充其量只是泥腿子里面比较体面的而已。和林州丞新婚那段日子简直煎熬无比,他们每次同床都让她五脏如焚,是以怀上林灵妙之后她就给林州丞纳了两个妾室,让林州丞到她们房里去,别再来找自己。
公婆不知就里,夸她贤惠,骂林州丞荒唐,林州丞也不为他自己辩解。所以她一直觉得林州丞是喜欢自己的,至少喜欢自己这张足以倾国倾城的脸。
可是她现在在林州丞眼底看见了什么?
嫌恶!
他居然敢嫌恶她!
他凭什么嫌恶她!
林夫人说:“我的女儿,我爱怎么教就怎么教!”
林州丞说:“妙妙也是我的女儿!”察觉怀里的林灵妙颤了颤,林州丞心疼万分,“妙妙别哭,爹爹去给你敷敷脸,很快就会好的。”
说完林州丞看也不看林夫人一眼,抱着林灵妙走了。
林夫人看着丈夫抱着女儿走远,感觉自己似乎正在失去什么东西。
过了许久,她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无声地落下泪来。
她错了吗?
她只是不甘心啊!
她不甘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