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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司漫眼下也没了吃面的心思,跟着钟向文一同来到了沈琰的办公室。
投过门缝也没有看见有灯光透出来,秦司漫敲了几下门也无人回应。
“你确定他在里面,会不会出去了?”
“不会的,护士站的人看见他进去的,这期间一直没出来过。”
秦司漫又试着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应答。
“备用钥匙呢?”
钟向文从兜里拿出来,面露难色:“他毕竟是我们的上级领导,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太礼貌……”
“礼貌能抵命还是能换钱?”
钟向文讪讪的低下头,不再多言。
秦司漫用钥匙打开了门,入眼一片黑暗,若不是投过落地窗照进来的月光,她还真没发现坐在地上的沈琰。
“我跟他说,你先出去吧。”
钟向文本来也不想得罪沈琰,听到这话求之不得,脚底抹油立马就溜了,还识趣的带了上门。
秦司漫放轻了脚步,朝他走过去,随后蹲下,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沈琰听到她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痛苦的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你怎么来了……”
秦司漫靠在他身边,席地而坐,“钟向文把下午的事情都跟我说了,这不是你的作风。”
沈琰自嘲道:“这手术我真做不了。”
秦司漫怎么会相信在医科大都赫赫有名的眼角膜移植专家,会做不了这最简单的一台移植手术。
“如果你有什么顾虑,不妨说给我听听。”
秦司漫握住他冰凉的手,轻轻的搓揉着,“这里没有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
沈琰抽出已经被秦司漫搓得发红的手,怔楞着。
往事涌上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最后秦司漫听见他说:“我已经治瞎过一个人了,不能再害第二个。”
第38章解脱
秦司漫脑中的几条思绪混成一团,乱如麻。
沈琰看着窗外,缓缓开口:“三年前我接手了一个病人,同样是这样的连环车祸,眼部受到重创,眼。角。膜破裂,身体多处骨折……”
“然后呢?”
沈琰愣了愣,继续说下去:“她比这个姑娘幸运,车祸中当场死亡的一个人在生前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经家属同意后,将他的眼。角。膜。捐献了出来。”
那还真是好运气。
秦司漫点点头,却没有出声打断。
“她身体的不同部位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那是一台复杂的手术,不过我跟几位科室大夫配合顺利,那次手术下来,挽救了她的性命和视力。”
“这不是好事吗?”
沈琰苦笑着摇摇头,“一年后移植产生排异反应,发生角膜血管化,新生血管严重,已经不再适合做第二次眼。角。膜。移植。”
秦司漫心里一惊。
眼。角。膜。移植的排异反应有多种,其中最可怕的就是角膜血管化。
人的角膜本身是没有血管的,毛细血管围绕角膜边缘生长,若是血管超越角膜边缘进入透明区,维持角膜无血管的平衡性就会被破坏,从而血浆渗漏,造成角膜水肿严重影响视力。
这本身不是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可发生在一名接受过眼。角。膜。移植的病人身上,那无疑于是一个噩耗。
治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哪怕再进行第二次移植,术后排异率高达70%,极有可能引发新生血管粘连。
这分明就是一道无解的题目。
“可她本人坚持要做,我作为医生只能遵从病人的意愿,找到合适的配型之后,我为她进行了第二次移植,第二次手术的难度远远超过第一次,最后勉强成功却无法尽善尽美。”
说道关键处,沈琰的神色变得痛苦不堪,“术后不到一周,再次产生排异反应,这次之后再无移植的可能性,没多久她就彻底失去了光明。”
“可她不做手术也会失明啊,你为她进行了第二次移植反而是一线生机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沈琰不由得攥紧了拳头,从嗓子眼里憋出一句话,“如果不是我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她最后不会落得自杀的结局。”
原来心理阴影是在这里吗。
秦司漫努力不去看他现在这幅狼狈的样子,别过头,对着无尽的黑暗缓缓开口:“我记得大一的第一堂专业课,老师跟我们说了一句话。”
沈琰没有吭声,但秦司漫知道,他在听。
“作为一个医生,除了医术和仁心之外,还需要习惯面对生死。”
秦司漫当时初入医学院,压根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大道理谁都会说,听多了早已厌倦。
可在今天这个夜晚里,这句曾经让她不以为然的道理悄悄从记忆里冒出了头,并且让她感慨颇多。
原来大道理听着厌倦,只是因为自己没有经历过。
“受得起救人一命的光荣感,也担得起无力挽回性命的负罪感,这便是医生的一辈子。”
“情形或许相同,可结局不会由历史决定,而是由你决定。”
秦司漫言尽于此,沈琰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他不会希望在这种时刻得到来自任何人的安慰和鼓励。
她站起身,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裤子,言语间是从未有过的肃穆:“上次你能给她的只是一线生机,而这个小姑娘如果等到了配型,由你来完成这台手术,她就会重生。”
一个是一线生机,一个是重生。
沈琰,你会怎么选。
秦司漫离开的时候刻意的放慢了脚步,可等到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也没看见沈琰有何动作。
他依然坐在那里,像一个木偶。
秦司漫看不穿他在思考什么,甚至也无法保证自己说的话能打破他内心的牢笼。
只是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从沈琰办公室离开后,秦司漫去了顶楼的icu。
换上无菌服走到那位等待移植的女孩病房前,秦司漫却失去了打开房门的勇气。
女孩身边放满了检测仪器,身上插着不同类型的管子,而眼部包裹着几层白色的纱布。
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只有心电图上的波动曲线还在证明着这个生命的存在。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如果在剩下的二十个小时内找不到配型,她以后漫长的几十年就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
“你是……眼科的大夫吗?”
秦司漫擦了擦眼睛,转过身看见一位满脸沧桑的妇人,想来应该是这个姑娘的家长。
“我是。”
妇人抓住秦司漫的手,“眼角膜配型有结果了吗,我闺女是不是有救了!?”
秦司漫咬了咬嘴唇,“还在寻找,你别着急,应该快有消息了……”
妇人颓然的放下秦司漫的手,靠着墙壁缓缓的坐下,眼神黯淡无光,“大夫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你们尽力了……”
秦司漫见惯了太多大哭大闹,不分青红皂白职责辱骂医生的病人家属。
可眼下这位通情达理的母亲,却让她觉得比面对那些无理取闹的病人家属更加揪心。
“还有时间,我们再等等。”
“都怪我,今天非让她回家吃饭,要是待在学校什么事都没有……”妇人说到这,崩溃的哭了。
怕吵到病床上的女儿,刻意压低了声音,哭声时断时续,秦司漫听着心都快碎了。
冠冕堂皇的说辞有很多,安慰的话也有很多,可秦司漫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没有找到配型,说什么都是徒劳。
秦司漫走过去,搀起妇人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准备起身去护士站拿点纸巾,站起来的一瞬间,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走廊尽头的沈琰。
沈琰披着清冷的白灯光,拿着一张纸步步朝着病人家属走过去,看了秦司漫一眼,最后蹲下身,说:“您好,我是您女儿的主治大夫沈琰。”
秦司漫离得近,看见纸张上的五个大字激动得手都开始发抖,站在原地一步也不敢移动,唯恐破坏了当下的氛围。
“配型已经找到,我马上为她进行眼。角。膜。移植手术,这是手术同意书。”沈琰将纸张放在妇人的面前,从胸口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笔,放在妇人手心里,“我会尽全力恢复她的视力。”
妇人喜不自胜,颤颤巍巍的拿起笔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抓住沈琰的手,差点就要跪下,被他眼疾手快的拦住。
“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治好我女儿的眼睛,她才二十岁啊——”
沈琰拍了拍妇人的肩膀,“我知道,我会尽力。”
安抚好家属的情绪,沈琰完成了术前的最后一件事,起身往手术室走去。
路过秦司漫身边时,见她毫无动作,几欲张口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愣着干嘛,还不跟上?”
秦司漫回过神来,不知所云的问:“上哪去?”
沈琰轻笑一声,“这个手术没有助手,我可没把握。”
秦司漫一怔,过了几秒领会到他的意思,笑弯了眼,“沈老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琰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司漫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有些话卡在喉咙就要呼之欲出,被他压了回去。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