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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瀚感到背脊一凉,不禁想起纪娘娘和泓儿,忍不住道:“她自己不能生育,便想让皇帝绝子绝孙,这也未免太阴狠了!”百里缎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她为了掌制天下,巩固权力,还有什么阴狠的事情做不出来?”
楚瀚叹了口气,说道:“你若留在大越国做个妃子,日子想必会好过得多,至少这儿没有万贵妃。我在升龙那几日,见那皇后和几个宠妃都没什么势力,不足为虑。”
百里缎又静了一阵,才道:“我可没兴趣做大越国的万贵妃。”
楚瀚干笑两声,不禁想起自己在国宴上动过的念头:“人家大越国后宫上下相安无事,我却专程替他们送了个小号的万贵妃过来。”暗想:“我这念头动得可半点没错,她若愿意进入大越国的后宫,那可不是‘天翻地覆’四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说道:“那么你是宁愿回大明做个选侍,也不愿意当大越国的妃子了?”
百里缎静默许久,才缓缓说道:“我自幼没了母亲,父亲又总在外办事。万贵妃看我可怜,因此将我收入宫中,带养我长大,并让我父亲、叔叔轮流入宫来教我武功。我跟在她身边,已有十多年的时间了,当年我父亲和叔父犯了几次死罪,都是万贵妃可怜我,苦苦哀求皇上,才放过他们的。”
楚瀚心头一震,这却是他从来不知道的内情。百里缎身为锦衣卫,却在宫中进出自如,熟悉得如自家一般,原来她根本是在宫中长大的,而万贵妃竟是带养她长大的恩人!但听她续道:“万贵妃对我的恩情不可谓不重。她见我年纪渐长,颇有姿色,怕我跟那纪女官一样,忽然被皇上临幸,事情便难以善了,于是才安插我去锦衣卫任职,在宫外替她办事。”
楚瀚嗯了一声,心想:“她看多了宫中惨事,想必知道一旦被皇上看中,灾难便会跟着降临。要不就是像恭顺夫人韩氏那般被逼得投井自尽,要不就是像娘娘那般,侥幸逃过压迫,但仍得躲躲藏藏,整日担惊受怕。”
百里缎似乎看得透他的心思,转过头来,望着他道:“纪女官的事情,贵妃心中清楚得很。她当初就该派我去解决了那对母子,但当时贵妃只道宫内没有人敢不服从她,只草草派了个门监去处理,没想到就此滋生祸端,留了个孽种。”
楚瀚心中一震,只能假作不知,说道:“你在说些什么?”
百里缎缓缓摇头,说道:“我出来追你时,就已发现了你们几个胆大包天的宦官和宫女隐藏那小孽种的事情。张敏那老家伙胆敢抗命,而你无端出手相助,加上你手下两个姓邓和姓麦的小宦官,还有两个宫女,合力将娃儿藏在水井曲道角屋的夹壁中,轮流去照顾。谁参与了此事,我都清楚得很,只可惜我出来得太急,没机会将消息传回去给主子知道,早日除去了那孽种。”
楚瀚心中激动愤怒,忍不住提高声音道:“他不过是个婴孩,你竟想对他如此赶尽杀绝!什么孽种不孽种,他可是圣上唯一的子息!”
百里缎冷笑一声,说道:“不,万岁爷年纪还轻,万贵妃也还能生子。再说,”她停顿了片刻,才续道,“万贵妃打算让我进宫成为选侍,原是希望我能为皇帝生子,她便可将之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名正言顺地当上皇后。因此纪女官的那个孽种,我们是非除掉不可的。”
楚瀚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憎恶,站起身来,说道:“我不管你们有些什么肮脏卑劣的阴谋,总之我誓死不会让你们碰小皇子一根汗毛!”
百里缎微微摇头,问道:“我若真的生了皇子,你仍会如此保护他吗?”楚瀚脱口道:“这个自然!你想攀龙附凤,那是你的事,但我绝不会任你下手杀害无辜的孩子!”
百里缎嘿了一声,说道:“要在后宫中生存,杀人可是最仁慈的手段了。”
楚瀚想起厂狱和诏狱中的种种恐怖酷刑,心中更加愤恨,说道:“世间有锦衣卫和东厂之流,乃是大明之耻!你看看大越国,朝政清明,百官尽责守法,哪里需要东厂和锦衣卫这等黑暗下流的衙门?”
百里缎听他直言骂己,夜色中脸色似乎白了白。她又静了许久,才慢慢地道:“或许我回去以后,便不做锦衣卫了。”
楚瀚心头怒气充斥,未曾留意到她话语中暗藏的哀怨,冷笑道:“我早该知道,你不愿做大越国的嫔妃,原来在大明早有选侍的位子等着你!一朝生下皇子,跟万贵妃来个偷天换日,荣华富贵便唾手可得!到那时节,哼,你等着瞧吧,万贵妃若是不杀你灭口,你就该偷笑了!”
百里缎耳中听着他的冷嘲热讽,沉默了一阵,忽道:“你可曾记得,你在丛林中问过我的话吗?”
楚瀚微微一呆,两人在丛林中单独相处了好几个月时间,说了不知几千百句话,他怎记得她指的是哪一句?说道:“我问过你什么?我不记得了。”
百里缎闻言轻哼一声,陡然站起身来,面若凝霜,一言不发,转身便往军营走去。
楚瀚知她心中恼怒非常,但他自己也满怀怒气,此时可没心情去讨好劝解,便让她自去,并不跟上,仍旧坐在溪边石上,独自面对一腔的恼怒忧烦,暗想:“她对泓儿之事知道得如此清楚,若回到京城,必将出手对付泓儿。我得及早杀了她,以绝后患。”又想:“我武功不及,只怕杀不了她。再说,我和她同生死、共患难了这几个月的时光,我又如何下得了手?”
他想起在丛林中与她相依为命的日子,又想起她在升龙街头拣选发花首饰时,脸上天真欢喜的神情,心中不禁一软:“我可真没法下手杀她。她刚刚问我记不记得我在丛林中问过她的话,不知是何意思?”
楚瀚在原地想了半天,仍旧想不出个头绪,暗想:“我是否该跟随她回去京城,好保护泓儿?但是我答应过怀公公永远离开京城,以此交换他保护小皇子的安全。我自不能轻易毁约,擅自回返京城。”转念又想:“听她言语,显然并不知道怀恩已决定保护小皇子。她只道小皇子仍藏在水井曲道,如今怀恩将小皇子接入宫中,想必能将他妥善隐藏。百里缎即使回到皇宫,也未必能轻易搜出人,怀恩势力稳固,万贵妃一时不会敢对他起衅,泓儿在怀恩的掩护下,应当能够保住。”
他想到此处,略略放心,正要起身离去时,忽然听见对岸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楚瀚一惊抬头,月光下但见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对岸,从头上伸出一条极长的管子,浸入水中,管子两边冒出两根长长尖尖之物,看不出是何怪兽。
楚瀚从未见过这等古怪巨兽,只看得呆了,定在当地不敢动弹,过了良久,才见那管子从水中拔起,往上一卷,喷出一蓬水花。他着实一惊,这才注意到怪物的头上坐着一个人。他不敢稍动,在夜色中仔细观望那庞然大物,发现那条长管竟是它的鼻子,那两根尖尖的大约便是它的獠牙了。这巨兽耳朵奇大,四腿粗重,眼睛却甚小,形貌古怪已极。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黎灏曾提起占城国的“象军”,陡然醒悟:“是了,这是大象,象身上坐的是象兵!”
楚瀚心想这大象既不是黎灏带来的,那自是敌人的了。敌人的象军竟已来到离军营如此近之处,实是危险万分。他知道事情紧急,不等那象走开,便缓缓退去,轻声快步回到军营,立即去向黎灏报告此事。
黎灏当时已然就寝,听楚瀚禀报象军就在左近,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立即命令士兵准备防御,并派探子出去勘查。不多时,探子便来回报,告知敌军竟有一千多人,骑着五百多头大象。
黎灏极为震惊,决定先下手为强,命令手下将官整队备弓,摸黑出击。原本占城军队打算在天将明未明之际进攻,没想到刚过四更,黎灏的皇营中便陡然传出隆隆鼓声,上万士兵拿着火把冲出营地,左右包抄,将躲藏在河岸树林中的象军团团围住,放火烧林。
大象受到惊吓,纷纷号叫奔逃,发疯似地在林中乱闯,连象奴都制止不住,踩死了不少占城士兵。少数闯出林来的大象,都被大越国的弓箭手射杀,纷纷倒在河边。占城象军战斗原本全靠大象冲锋陷阵,此时象群失散,士兵不是被烧死踩死,便是一一就擒。率领象军的占城国王弟弟尸耐也被大越士兵生擒了,押到黎灏面前,俯首投降。
这一役大越国破敌伏击,擒敌首脑,大获全胜,可说是出师得利。黎灏极为高兴,重重奖赏了楚瀚,封他为“擒豹将军”。当时大越国的军制,封将军的只有身经百战、战功彪炳的皇室成员,如“飞龙将军”、“跃虎将军”等,楚瀚一个来自中土的无名少年竟然受封为将军,许多越国将领听闻后,都是愤愤不平。楚瀚并不稀罕当个什么越国将军,竭力辞谢,但黎灏龙心大悦,哪管得这许多,硬是让他受封。百里缎冷眼旁观,既不赞成,也不阻止。
第四十章围城阇盘
楚瀚甚是苦恼,他虽受封“擒豹将军”,但与一众将领士兵语言不通,不但无法指挥下令,连打个招呼都不成,又如何能领兵作战?在他百般推辞之下,黎灏终于让步,让他保留将军的头衔,但不必带领任何军队,只需跟在自己身边守卫。
二月底的一个傍晚,越国大军来到占城首都阇盘城外。但见这城虽不大,但城墙甚是坚厚,全以巨石砌成,只有朝北方向有一道城门。城门黝黑,似以精钢制成,紧紧关闭着。
黎灏自信已作好万全准备,次日天明时分,便派使者去送信,信中说道大越国对占城过去的挑衅多番忍让,然而占城仍旧怙恶不改,不断侵扰大越国边境。大越皇帝黎灏忍无可忍,因此出兵讨伐,率领数十万大军压境而来,敕令占城立即投降,以减少杀戮。
占城收信之后,置之不理,反而从城头射出一箭,射伤了使者。
黎灏大怒,当即下令攻城。他命先锋部队抬着巨木,冲上前去撞击城门。城墙上占城守军的羽箭如雨点般落下,一场激战之下,先锋部队死伤惨重,不得不暂时撤退。
黎灏又命令手下搬出云梯,试图登城。阇盘城守将早已有备,云梯一搭上城墙,便被墙头的士兵用长杆往外推出倒下。大越国士兵虽人多势众,但是这城墙的设计甚是巧妙,高处往外倾斜,就算搭了云梯,也甚难攀登而上。占城士兵又训练有素,不断推倒云梯,将大越国的云梯攻势完全封住。
黎灏眼见己方形势不利,皱起眉头,又令先锋部队抬起巨木,去撞西边的城墙,但这阇盘城建得极为厚实牢固,撞了几十回,仍无法撞开半个缺口,先锋部队又被城头射下的羽箭驱散。
一日过去了,越军攻城无功,晚上黎灏聚集将士,奖勇悼亡,命大家养精蓄锐,明日再攻。第二日,黎灏以木车掩护,让先锋部队以火攻城门。但阇盘城门乃以精钢制成,不怕火攻,反而烧伤了好些越国士兵。当天晚上,黎灏决定趁夜攻击,命先锋部队再次抬巨木去撞城门。然而占城守军毫不松懈,越军一接近,便以燃烧的火箭回敬,越军不得不撤退而去。
第三日,黎灏不得不使出杀手,将上回捉住的象军首领,占城国王的亲弟弟尸耐拉了出来,威胁要杀死他,逼迫占城国王盘罗茶全投降。但墙头占城守军却视如不见,毫不动摇,看来他们心中都清楚得很,尸耐的性命再重要,也不会比占城国和阇盘城全体军民百姓的性命重要。
黎灏攻城不利,连遭挫败,微感气馁,当日下午便找了亲信将领来,商议破城的计策。楚瀚站在他的身后,只听黎灏和众将领以越语交谈,他自是半句也听不懂。众人谈论了好一阵子,最后都静了下来,皱眉抿嘴,似乎苦无对策。
黎灏回过头来,对楚瀚道:“这城很不好攻。看来我们得跟他们耗上一阵子,等城里的粮食饮水用尽,才会投降。”他皱起眉头,沉吟一阵,又道:“但是我带来的军队人数众多,可能等不到他们的粮食饮水用尽,我们的粮草便会先用完了。关键在于城中究竟存有多少粮食饮水,他们究竟可以撑上多久?”
楚瀚从不曾跟随军队征战攻城,自然毫无经验,说道:“或许我可以潜入城中,看看他们存有多少粮食。”
黎灏笑了起来,摇头道:“大军围城,他们早就将城门完全封闭了,怎么可能有人能潜得进去?”楚瀚侧过头,说道:“不妨一试。”
黎灏仍旧摇头。他原本寄望楚瀚和百里缎能在攻城时为他效力,但在大军猛攻三日而徒劳无功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太过天真,将事情想得过于容易了。如果数十万大军都无法攻破城门,他又怎能寄望于几个奇人异士帮他攻破这座城?
楚瀚见他不信,也不多说,当天晚上便换上夜行衣,独自出营,探视阇盘城。他远远地绕城走了一圈,找了个守卫较少的所在,悄悄靠近城墙,在墙脚等候一阵,等到月亮被乌云遮住,四下一片漆黑时,便展开飞技,一溜烟地攀上了数十丈高的城墙。这城墙以巨石砌成,光滑陡峭,几乎没有可以着手落脚之处,而且愈高愈往外倾斜,十分难攀。但楚瀚已练成蝉翼神功,只要有一点儿的借力之处,便能如壁虎般攀爬而上,难只难在他需得趁着四下一片黑暗时快速攀上,才不会被城头的守卫发现。
便在月光重新出现时,他已攀到城头边缘,隐身在一个凸出的护城拒之下。他耐心等候,直到另一片乌云飘过遮住月光,他才翻身而上,再次来到城头边缘,探头望去,但见火把照耀下,城头有七八名士兵持着弓箭长矛,来回巡视。
楚瀚屏息凝神,等士兵们刚好转身的一剎那,涌身翻过墙头,穿过十多丈宽的城墙,来到城墙的另一边。守在城头的士兵只觉眼前一花,更没看清他的人影,楚瀚便已翻过了城墙,再次隐藏起身形。有个士兵见到黑影,只道是一只夜枭在天上飞过,影子偶然掠过了城头,也不以为意。
楚瀚伏在城头,往下望去,见虽是黑夜,城中仍旧火把点点,无数军士在城墙周围巡视守夜。他小心掩藏在阴影之中,四下张望,留意到城中最高的一栋建筑,四周有四根耸立的高柱,中间是个巨大的圆顶。他从未见过婆罗门教的寺院,甚觉稀奇,心想那莫不是占城的王宫,便下了城墙,沿着街道,悄悄往那圆顶建筑潜去。
他穿过好几条街道,终于来到那建筑之前。但见守卫森严,大门紧闭。他远远绕到其后,跃过围墙,在回廊上潜行一阵,见一扇高高的窗户内透出灯光,便一跃而上,蛰伏在窗台边,往内望去。
但见里面是好大一间殿堂,宽阔雄伟,灯火通明,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毡,色彩鲜艳华丽。殿堂中数十人席地而坐,个个身穿铠甲,全副武装。正中央坐着一个胖子,一身金袍,皮肤黝黑,鼻高目深,须发卷曲,与他见过的大越人相貌颇为不同。
但见众人神色严肃,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愈说愈大,似乎在争吵什么。楚瀚自然一句也听不懂,只能凭空想象,这些人想必是占城的王宫贵族、军师武将,在此讨论该如何抵御大越国的围城大军。一众人谈了许久,似乎谈不出什么结果,楚瀚听见他们多次提起“尸耐”的名字。最后中间那金衣胖子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神色极为不耐,挥手粗声说了几句话,站起身,揽起身边一个妖娆的女子,径往后面走去,消失在拱门之后。
其余人面面相觑,神色又是不可置信,又是忧急。等那胖子走远后,众人又喧嚷争执了一阵,只争得面红耳粗,但也吵不出什么结果。有几个开始互相咒骂,最后跳起身拔刀相对,被旁人又拉又扯地劝开了。之后便一个个拂袖大步离去,口中喃喃互骂,脸色都十分难看。
楚瀚暗想:“那胖子看来便是他们的国王了。国王拿不出计策,干脆抱着妃子寻快活去,其余人群龙无首,也拿不定主意。然而只要他们坚守城门,越军便难以攻入。我却该如何探知他们有多少存粮?”
他在那王宫之中绕了一圈,见到几座守卫森严的仓库,便潜入探查。但见有的仓库存放珍奇宝贝,有的存放兵器,最后一座中堆积着一袋一袋的麻袋。他用小刀割开,见到麻袋里都是白米。楚瀚心想:“这里存放着不少白米,但想来并非城中唯一存放米粮的仓库。”
他又去城中绕了一圈,但在这陌生的围城之中,地方不熟,语言不通,也很难探查出什么内情来。他只约略记下了军队扎营的位置人数,城门口守卫的情况,便潜出城去,回到军营。
第二日清晨,楚瀚便向黎灏详细报告了所见所闻。
黎灏惊喜交集,甚是不敢置信,连连问道:“你当真潜入城去了?你是如何潜进去的?”楚瀚简单说了,黎灏兴奋地站起身,在帐中踱步,又详细询问楚瀚所见王宫中和城门口的情状,以及宫中藏米库房的位置,最后问道:“你还能再潜进城一次吗?”楚瀚道:“应当可以。”
黎灏道:“明晚你再次潜入城中,放火烧了王宫中的米仓,你说可行么吗?”楚瀚沉吟道:“米仓隔壁有个库房,里面堆了不少纻麻棉花。我带上火种,应该可以燃起火。火起之后呢?”
黎灏道:“围城之中,粮食最是紧要。尽管宫中所存米粮很可能只是城中的一小部分,但我猜想他们绝不会轻易让这些存粮烧毁。为了抢救粮食,定会派军队赶去救火。火起之时,我便在城外率领大军攻城,并且呼喊占城国王已经烧死,令他们人心涣散,定能攻破这座城。”
楚瀚听他这计策不错,便点了点头,将事情想了一遍,说道:“若要带上足够的火种潜入城中,我一个人去,恐怕不成。”
黎灏一呆,说道:“你是要令姊跟你一起去吗?这……这不好吧。”在他心中,百里缎不但是个娇柔美貌的弱女子,更是他未来的妃子,自然不愿让她去犯险。
楚瀚道:“我姊姊也不知会不会答应?待我先去问问她再说。”黎灏想要阻止,但又想这是破城的大好机会,不能因小失大,便忍住了没有出声。
楚瀚当下便去见百里缎,说了趁夜潜入城中放火的计划。
百里缎静静地听完了,才道:“黎灏攻打占城,干你什么事?你为何如此热切关心?”
楚瀚微微一呆,他跟在黎灏身边已有一段时间,心中对他愈来愈佩服。这皇帝年轻有为,头脑清楚,能文能武,跟他熟知的大明皇帝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他感激黎灏的礼遇善待,觉得自己能替他效力,也是理所当为,当下说道:“黎灏对我俩善加照顾礼遇,我原该出手相助。”
百里缎冷然道:“你别忘了,你曾救过他的命,他善待我们原是应当。”楚瀚闻言语塞。依他的性子,向来只想着别人对自己的恩情,却甚少去想别人欠了自己什么情。在他心中,出手相助黎灏乃是理所当然之事,但百里缎心中所想显然跟他截然不同,他也不知该如何才能说服她。
百里缎见他答不上来,冷冷地道:“黎灏这人对我不怀好意,我无心帮他的忙。你想在大越国立功报主,就自己去干吧。”
楚瀚想起上回跟她谈话时,两人因小皇子之事而起争执,不欢而散,心知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便不再相求,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今夜自己动手便是。”语毕转身离去。
当日正是三月初一,白日时,黎灏假意攻打城门数次,无功而返。到了傍晚,他点将传令,让军士准备在午夜时突袭。
天色全黑以后,楚瀚带上数斤火种,用油布和黑色包袱包好,背在背上。他跟黎灏约定好在午夜时分动手,便告辞出发。
当夜阴雨绵绵,虽没有月亮,但城墙湿滑,十分难攀。楚瀚沿着原路,潜入了阇盘城。他身上虽背负了事物,但仗着天色黑暗,加上高妙的蝉翼轻功,并未被守卫发现。他一路来到王宫,找到了藏粮的仓库,分散火种,便缩在黑暗中等待午夜到来。
正等候间,忽听脚步声响,一人哈哈大笑,来到仓库之外。楚瀚躲在麻袋后面,偷偷望去,但见一个胖子一手揽着一个女子,一手提着油灯,走入仓库。两人说说笑笑,相偕来到一个角落。那胖子打开了一只不起眼的箱子,但见里面金光闪闪,竟然放满了金银珠宝。
油灯闪烁之下,但见那胖子正是楚瀚之前偷窥见到的占城国王,想是带着心爱的妃子来这仓房拣选珠宝了。楚瀚只盼他们快快离去,却听二人嬉笑不断,一会儿挑挑拣拣,一会儿又搂搂抱抱,厮磨了老半天,那妃子才终于挑了几样珠宝,满意地关上了箱盖。
国王搂着她经过麻袋时,脚上不经意踢到了一个火种。他呆了一呆,低头去望,又俯身查看,赫然见到了放在旁边的其他火种,心生警觉,口中说了几句话,语气紧急,站起身,拉着那妃子快步往外走去。
楚瀚看在眼中,知道他已发现自己放火的计谋,当即一跃而出,落在门口。那国王见他忽然从天而降,开口惊呼,但楚瀚已伸手掩住他的嘴巴,将他往后一推。国王身形肥胖,脚下一绊,仰天跌倒,后脑撞上石板地,昏晕了过去。
楚瀚耳中听见那妃子高声尖叫,赶紧回头,但见她正拔腿往门外奔去。楚瀚赶紧纵上前去,将她拦腰抱住,拉回仓库,用手掩住她的口。那妃子不断挣扎,楚瀚抓过包火种的黑布,蒙住了她的口,又用绳子将她绑了起来。
楚瀚擅长飞技取技,打斗绑人却非其所长,好不容易才制住了这两人,喘了几口气,幸好外面下着雨,雨声掩盖了仓库中的打斗呼喊之声,一时并未有人奔来探视。但是他放心了没有多久,便听外面脚步声响,有人在互相询问,很可能是见国王去了太久不归,出来寻找了。此时离午夜还有约莫半个时辰,他知道自己擒住了国王,不可能在此待上太久而不被发现,只好当机立断,取出火折,点燃了火种。火势很快便蔓延开来,一个个麻袋熊熊燃烧起来,火苗又烧上了仓库的墙壁和屋顶。
楚瀚一手拉起国王沉重的身子,一手拉起那妃子,奔出仓库,跃过墙头,来到一间厅堂。他将那妃子放在门口,拖着国王继续奔去,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越国军队见到烟雾,知道要提早进攻!”但听人声嘈杂,无数士兵侍卫大呼小叫,提水赶来救火。尽管当夜下着雨,但隔壁仓库的棉花已然着火,火势愈来愈大,不多时便蔓延到邻近的几座仓库。
楚瀚抓着国王退到一间偏殿里,静静等候,心中焦虑忧急,忽想:“我若被人发现围攻,这国王可是我唯一的护身符。”低头见国王犹自昏迷未醒,便取出小刀,握在手中。
但听外面叫嚣之声愈来愈响,王宫中一群群的宫女侍者、文武官员如没头苍蝇般地奔来奔去,接着又听见马蹄声响,似乎有大队军队进入了王宫。
楚瀚听见外面脚步声杂沓,从窗户见到许多士兵打着火把,一间间房室搜索。但听门口一响,一队士兵闯进了他所在的偏殿,手中持着刀剑长矛,见到他和国王,发一声喊,立即冲上前将二人团团围住。
楚瀚抓紧小刀,抵在国王的咽喉中,喝道:“不准过来!”
但见当先一人惊呼一声,指着他叫道:“楚瀚!”
楚瀚瞧清楚了,这些士兵穿的竟是大越士兵的服色,登时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放下抵在国王喉咙的小刀,只缓缓站起身来。
大越士兵们齐声欢呼,对着他和占城国王指指点点,高声说了许多话,最后簇拥着他,带他来到一间大殿之上。但见一个全身戎装的青年坐在宝座之上,正是黎灏。士兵已向他报告楚瀚擒住了国王盘罗茶全之事,黎灏极为高兴,立即命人将盘罗茶全绑住,亲自走上前来,握住楚瀚的手,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干得好,干得好!此役我军大获全胜,全靠楚兄弟放的这一把火!你生擒盘罗茶全,更是大功一件,我定要大大奖赏于你!”
楚瀚眼见大越国取得全胜,黎灏已然进驻王宫,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原来占城的国王盘罗茶全本是个没脑子的人物,占城国的兵力远逊大越,向来只靠大象军队略占上风。盘罗茶全数次挑衅大越国,不过是无事生事的无聊之举,而国王的弟弟尸耐生性好战,领着象军到处攻伐,自以为所向披靡,天下无敌,国王盘罗茶全又回护弟弟,任由他胡作非为,不加节制。占城的这些举动激怒了黎灏,发动号称七十万大军压境而来,尸耐的象军偷袭又告失败,只能靠着阇盘城城墙坚厚,守城不出,等待黎灏军粮用尽,自动退去。却不料大越军队中有楚瀚这样的人物,能攀爬数十丈高的城墙,潜入城中放火,引发城中混乱,让越军一举攻下了固若金汤的阇盘城。
却说黎灏俘虏了占城国王盘罗茶全以及家属五十余人,夺去了王室的印符,从王宫和城中搜出了大量象牙、犀角、乌木、沉香、金银宝贝等战利品。之后他便驻守在阇盘城,派军队继续南进,征服了整个占城国,改名为交南州,一切笃定,才凯旋班师。
在回往升龙的路上,黎灏对楚瀚赞不绝口,不但让他官拜大将军,还赏赐种种金银珠宝,并预先吩咐手下在升龙城中替他起了一座巨宅,车马仆婢一应俱全,待他的规格便如皇亲国戚一般。楚瀚心中却很清楚,他这是在为娶百里缎为妃作准备;黎灏打算先提高他的地位,顺带提高其姊楚缎的地位,好名正言顺地迎娶这位艳绝大越却来历不明的中土美女。
楚瀚看透了黎灏的心思,心中愈发担忧,极想与百里缎商议对策,但百里缎对他一片冷淡,蓄意回避。偶尔撞见他,也立即避开,未能避开时,便对楚瀚的言语听如不闻,闭口不答。楚瀚见她如此,知道她仍在为那夜在军营外的对话生气,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作罢。
不一日,大军凯旋回到升龙,城中臣民老早得闻喜讯,一齐出城迎接,百官群相献礼上表,恭贺皇帝开疆拓土,扬威异域,征服外族;百姓则杀鸡摆酒,迎奉劳苦功高的军官士兵。
黎灏志得意满,大宴群臣,论功行赏之际,心中仍不忘打着尽快迎娶百里缎的主意。他心想自己全胜归来,占领了占城大片土地,夺得了阇盘城中大量的象牙珍珠宝物,若送一些给百里缎作为聘礼,她想必会心动。而且自己战功彪炳,举国欢腾,当此之际,便要不遵守那为夫守孝三年的规矩,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出言非议,而且国人更不必知道百里缎曾经婚嫁并正守寡这回事儿,自己又何必说破?他主意已定,回到升龙的次日,便命人准备了一份重礼,亲自来到楚瀚城中的新居拜访。
楚瀚见黎灏携带重礼而来,老早猜知他的意图,知道无法再虚应下去,便道:“陛下诚意感人,臣下担当不起。然而家姊的心意,还是该由陛下亲自询问,较为妥当。”
黎灏听了,颇为不快,心想自己是一国之尊,哪有亲自去求亲的道理?但他知道楚瀚对他姊姊既尊敬又害怕,无法之下,只好自己带了重礼去见百里缎。
百里缎老早料到他会来,也早已想好了对策。她默默地望着黎灏带来的象牙珠宝,轻叹一声。黎灏见她脸现愁容,似有隐衷,忙问:“楚姑娘,你心中若有任何担忧挂虑,但说不妨。朕一定尽力替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