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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孤冷笑。所以说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以为那小姑娘与你投缘,其实……
谁说我看走眼?卓燕笑道。她做这样的事,不正足以证明她与我确是一种人?
虽是在笑,但眼见拓跋孤只是淡然一哂,卓燕不由也收敛了笑意,道,唉,要是再见到顾家的人,倒有些尴尬。
你回来晚了。拓跋孤道。他们已经离开青龙谷。
离开青龙谷?去哪里?卓燕微感吃惊。
那个我管不着。顾氏一家,一个月前就与青龙谷脱离了干系。你现今就是想见顾笑梦,也见不到了。
卓燕深深吸了口气。你……当真做得出来。
为何做不出来。他们所做的事情,岂非更厉害百倍。
罢啦。卓燕叹口气,手一伸。拿来吧。
什么?
左先锋令牌啊。卓燕似很理直气壮。你花这么多力气,不就是死活要我做这个左先锋么?
你不再考虑考虑?不是说凌厉开的条件更好?拓跋孤只抱臂,戏谑地看着他。
我人都回来了,还指望能逃出你的手掌心?卓燕故作遗憾。
拓跋孤微微一笑。令牌在霍新那里。眼下你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林姑娘去。
是啊,林芷——大概真是我的上辈子冤家死对头吧。卓燕叹着。要不是为了她,我怎么还可能往你这个火坑里跳。
话正至此。忽然有人打断。——四哥!
来的正是闻讯赶过的张弓长。他人又瘦高,迈着大步,倏忽一下就到了近前。
卓燕转身看见他。倒是啊的一声,手掌在自己额上一拍。你竟……哎,怪我……不过幸好……
张弓长听不明白他的你竟怪我幸好都在说些什么,只冲上前道,你真回来了——你没事吧?伤势怎样了?
好得多了。卓燕听他当真是关心自己,难得地心头一热。没想到你会追来这里。他摇摇头道。当时我跟凌厉他们离开时,应该告诉你不消给我担心——这件事怪我。
张弓长这一次大致明白了他意思。卓燕原没料到会在青龙谷看见他。及至见到,自是吃了一惊。但立时反应过来必是因为自己上次被凌厉带走后,张弓长猜想凌厉会带自己来青龙谷,是以追来要人。自己当时没有对张弓长解释或暗示,一则是的确重伤在身。并未及想太多,二则也是全没料到张弓长对自己关心至斯,竟至孤身犯险。那以手拍额,自是因此。不过现在眼见他也并无遭到什么非人待遇,当然也就跟上了那“幸好”二字了。
幸好这拓跋孤算是有求于我。卓燕心中暗笑,口中故意大声道,你放心,有我在此,青龙教没人敢拿你怎样。
张弓长很是将信将疑地看了拓跋孤一眼。后者微微笑道,恭喜你了张公子,其实上次慕容荇对你说的话没错——你这位卓四哥的确是“勾结了青龙教”。现在他人在这里。你也别不相信这般事实。
张弓长面色剧变,腾地退了一步,看着卓燕。四哥,你……你真的……
卓燕知晓是拓跋孤意欲将自己一军,不由苦笑道,这件事。我回头再仔细与你解释好么?
不,你是否真的与青龙教勾结。背叛了朱雀山庄,是还是不是,你……说清楚!
卓燕倒第一次被逼得没了办法。没办法的时候,他只好突然以手扶住胸前伤口,脸色以某种方式变得苍白,身体慢慢软倒下去。
四哥……!张弓长显然关心则乱,上前扶住他。一个来月,如此重伤当然未能痊愈——这往下一倒,委实像得不能再像。
拓跋孤嘴角微微动了动,不过拆穿他的话也终于没说出来。他挥手召来几人,令他们将卓燕送去单家故宅。
单家故宅。这几个字,卓燕听得明白,佯闭的双目微微睁开,意示疑惑地看了看拓跋孤。
我已派人替你清扫完毕了。拓跋孤道。这七个人原是顾家家卫,现在派给你。至于你们如何相处——我便不管了。
这是要谋财害命吧。卓燕心里骂着,却未敢发出声音来,便这样一路叫人送去了单家故宅。
晚些我让林芷也住过去。拓跋孤补充得不怀好意。
不过在他看来,卓燕得伤势确实算好得很快了。不难猜测——凌厉一定曾用了青龙心法的“化”“补”之篇替他疗伤。他倒也真不吝惜。拓跋孤心道。才刚刚给他指了条路,他竟立刻自立门户,还开始与我抢人,嘿,倒不知他究竟开给卓燕什么条件?
卓燕房间之外,张弓长焦虑地走来走去。里面的卓燕已经坐起来了,很是头疼地思索着怎样对张弓长解释来龙去脉。
拓跋孤是只会落井下石的了。他心道。不必指望他会替我解释——再说了,他说什么,弓长多半也不会信。
而便在这当儿,拓跋孤竟当真派人把林芷也送来了。卓燕正觉头更大之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
这下倒有救了。他一骨碌下床来。——除了林芷,来的人还有与她一直同住的邱广寒。
许多年之后,张弓长想起卓燕的这次“背叛”,依然耿耿于怀。但是因为告诉他一切真相的人是邱广寒,至少在此时,他竟选择了原谅。站在邱广寒的立场,他有什么可怪罪的呢?
卓燕三言两语授意了邱广寒。虽然未曾听到邱广寒怎样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替自己圆起这个“背叛”的故事和背后的缘由,他还是很庆幸邱广寒的聪明派上了用场。
当然,比聪明更值得庆幸的是美貌。否则。张弓长才不会有耐心听完那一些看似很悲惨的遭遇。只有卓燕知道,自己心里从未真正忠于过谁。不曾忠诚,自然。也便谈不上背叛。
他从来只是一个赌徒。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
在事情差不多说完的时候,卓燕才在林芷的照看下,恰到好处地悠悠醒转。张弓长已然换了一张同情与担忧并存的脸,反倒安慰起卓燕来。
卓燕自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一再强调自己已经无恙。那一边邱广寒也站起身来,道,张使。方才哥哥差我过来时,也提到说请你再到他那里去一趟。因为——一个月前你答应过哥哥的一个条件,现在卓大哥回来了,似乎你也该去兑现下承诺了。
张弓长微微一怔。他自然没有忘——但,这件事。要怎么做才好?
如果你要再想想,也可以晚点再去找我哥哥的。邱广寒似乎洞悉了他的心事。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终归不会反悔就是了,对么?
我……张弓长张了张嘴。我现在去找你哥哥便是!
他说着,悻悻然向外走去。
邱广寒向着卓燕也一莞尔。那我也先走了。林姑娘……今天起就又交给你照顾了。
卓燕看了看林芷。突然到来的孤独相对,让他一时间有点语塞。
你……这许多天都还好吧?他短促地说。
而几乎同时,林芷已抓住他手臂,口中却问出了另一句话。
你见到慕容了对么?他还好吧?
——你见到慕容了对么?他还好吧?
她不能去问没有交情的张弓长。她焦虑的一颗心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月。她盼他回来,只是为了问他,她的慕容还好吗。
卓燕慢慢地将手臂从林芷掌中移了出来。林芷似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道,对不住,我只是太想知道他的消息。
他啊……卓燕淡淡地道。他……至少比我好得多。
他仰天望着床顶。他想起那一天,自己匆匆留下的那封信,自己努力以不被她知觉的口气,让他去找白霜。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避免让她有任何一丝可能的危险。——我还要忍受拓跋孤兄妹两人百般嘲笑,一头撞了回来。而她见我的第一句话。却是问“你见到慕容了么”。
他有没有……有没有问起我?本应很能察言观色的林芷,却在关于慕容荇的问题上,全然失去了任何应有的矜持与敏锐。
当然有。卓燕坐起身来,表情已如常。
他想,怎会没有。对于慕容荇来说,你林芷当然是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人物——因为你的性命,就是他的性命!
那么他知不知道我已经……林芷颊上掠过抹潮红。肚腹虽还没有明显的隆起,可她还是不自觉将手放了上去。
卓燕几乎痛苦得想翻起来给她一个耳光。他的确翻起来了,但耳光却没挥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大吼。
你不知道这个小孩多半活不成么?不把你一起害死就不错了,若不是我当时伤重,我先给他几耳光再说!
卓……卓大哥……林芷不知他为何发如此大的火。眼前的卓燕,又一次变得很陌生。
如果我告诉你,他问起你,想找你回去,只是因为他担心你有什么事也会危及他性命——你会相信么?
我不信。林芷说得很肯定。
卓燕咬唇。但这……也许只是最好的现实。他真正的想法,也许比这更……可怕百倍。
他没有说出这句话。在他心里,林芷已无药可救了。
在林芷面前会这样的自己,也实在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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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张弓长又来了一趟。卓燕问起“你究竟答应了拓跋孤什么条件”,张弓长却只是摇头。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好了。他悻悻道。反正他这么买你的帐。
卓燕没再问下去。他选择了次日去寻拓跋孤,不料却扑了个空,辗转才得知拓跋孤是去了一个很微妙的地方——顾家旧宅邸。
他知道青龙谷的顾家宅邸已经没有人——但还是叹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前去。
他从前门进,后门出,并未找到拓跋孤。想了一想。又折去了后山。
拓跋孤所站的那个位置,远远望去,卓燕便知——是顾笑尘墓前。在他住在顾家的那段时日里,虽然从未好意思厚着脸皮随顾家众人来墓前谒见,但心里实是一清二楚的。
墓碑仍新,坟上却已有枯草。
我来找你,你却在见他——这叫我……有点不知该怎么说啊。卓燕不无尴尬地道。
我有时候在想。拓跋孤没有回头。如果当日没有顾笑尘。如果当日死在慕容荇和你手下之人是苏折羽,我是不是就不会与你诸多废话——一早送了你归西。
卓燕勉勉强强地道。你可要知道,如果只有苏折羽的话,无论是我还是慕容荇,都知道应该捉活的好。怎么会让她死了。
我不是在说你。拓跋孤道。我是在说我自己。苏折羽是我至亲,正如顾笑尘是顾世忠和顾笑梦的至亲。我当日以为他们能够原谅你,是否本来就是个错误——我一早就应知道,无论如何,血仇深似海,哪怕再有几辈子的世交都不够用。
他又叹了一口气。算来我的确欠下顾家太多——顾家一直以来为拓跋家拼命,只不过因为他们相信若他们身死,我决计会如失去至亲一般地给他们报仇——但我终究还是对此失职了。
卓燕出了一头的汗,道。你跟我说这话到底算什么意思啊?他不得不僵着声音道。是想叫我现在自裁于笑尘墓前就直说罢啦……什么时候你都这样了,人被你赶走了,你背后婆婆妈妈作甚。敢做不敢当么?
敢做敢当——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这四个字,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当年的我,也许真的错怪了我爹。
他回过头来。我只是忽生感慨,但还不至于会后悔什么决定。但你从此留在青龙教,必有许多人怀疑你,诋毁你。冷眼于你或不服从你,便是程方愈和霍新。我亦不能保证。青龙左先锋这条路于你来说,恐有太多痛苦,你要有所准备。
现在说这个不嫌太晚么?卓燕挥挥手,颇有些嗤之以鼻。拓跋教主啊,你不看看你年岁长还是我年岁长?痛苦——这世上还能有比心脉五针痛苦的事情么?
我不过是提醒你。若你到时要撂挑子,那么别怪我回过头来,还是拿你当仇人。
没事,只是生意而已嘛。卓燕笑笑道。你要我别撂挑子——那容易,你一直开给我比凌厉更好的条件就好了。
他开给你什么条件?
这个,按规矩,我也不好告诉你。卓燕笑道。不过我也是想问你——凌厉会出现在天都,本就是出于你的授意吧?
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我觉得你对于凌厉的出现一点都不惊奇,像是早便知道他要来似的。你曾经说过,你虽然不让凌厉留在青龙教,却给他“指了另一条路”,我琢磨着,你是需要一个人替你把天都会拿下来吧?说起来,天都会与你青龙教同处徽州,要说互不犯着,也很难——你暂时没余力对付天都会,凌厉却可利用自己的出身、在这一行的资历还有会中人缘,趁现在的时机接这个摊子。就算他一个人略显不足——瞿安和他在一起,却是十足的好机会,两代金牌杀手,说出来不是盖的。反正你手上能牵制他的办法很多,如果天都会由他说了算,那么徽州这地界,也没人能跟你对着干了。不过可惜你不知道瞿安会私下将俞瑞放走——现在天都会被他先拿回手里,再加上一个来头很不小的慕容荇,凌厉就有点麻烦了。
所以——你帮他想了什么办法么?拓跋孤干脆直接开始问到办法,显然完全不准备否认卓燕的猜测。
我怎敢帮他想什么办法——我现在是青龙教的人,又不是凌厉的军师。卓燕以夸张的口气道。除非教主你命令我非要帮凌厉达到目的不可——否则关我什么事?
他这一次也算是救了你性命,你不感谢他么?
我就他的多了。卓燕不屑一顾。他偶尔还我一次,打什么紧?再者,我已经帮他看了一个月的老巢才回来。这感谢也够了吧?
老巢?
嗯——他带了一部分人,去了原先黑竹会在淮北所在之地。倒是奇怪得很,许多原先淮南会的人。反愿意跟他走,连庄劼亦在其中。依照他现在的想法,与俞瑞明争暂时不易——他想恢复黑竹,行分庭抗礼之势。不过黑竹会在淮北,你的一揽徽州美梦怕是要落空。现下——教主,一个落脚淮北的凌厉,请问我还用帮他么?卓燕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便由他自生自灭去。拓跋孤接话得很快。
所以么。卓燕笑道。他一回到淮北。我就来你的徽州了。
“回”淮北?他之前还去了哪里?
临安。我伤势稍好一些,凌厉便托我替他担看些。他自己同瞿安回老家“寻亲”去了——不然我又何须这么久才回青龙谷。看在他们还是没寻到人的份上,我也就不好意思多说什么。现下瞿安仍留在临安。他倒是对什么黑竹什么天都都不感兴趣。凌厉呢——却是上了船,没法下来了。
拓跋孤似在思索什么事情,末了。道,既然凌厉不在徽州了——那只能靠张弓长了。他对你应算是言听计从,让他做些什么事,应该不难?
你的算盘倒是很精。卓燕轻轻哼了一声。说到弓长——你不是早已经逼迫他答应了什么条件么?
对。我知道他在天都会中也有不小势力,自也有几个愿意跟随他的人。我原先对他所说,是要他退出对天都会的争夺,并且,不论用什么办法,帮凌厉上了这个位。以此对抗俞瑞与慕容荇。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不好呢——本来我叫凌厉回来第一件事,是先杀了张弓长。结果俞瑞捷足先登了天都,我只好指望张弓长肯与凌厉合作。
这么说倒要感谢你了。卓燕的口气变冷了两三分。竟到今天都没对弓长下手。
如果没有俞瑞。我自也不会留他。不过凌厉既决定暂时留在淮北,我的条件便不得不再改改了。
我拒绝。卓燕脸上没了戏谑的表情,三个字吐得很清楚。
你?我要与张弓长谈条件,你拒绝?
你也说过,他对我言听计从——那么我拒绝,便相同于他拒绝。
拓跋孤面上变色。你什么意思?
我卓燕是你青龙教的人。可以为你卖命,但张弓长直到今日。仍是朱雀张使,没有半分理由去做你与俞瑞争夺徽州地盘的棋子。
这于他并无坏处——你也曾对他说过,天都会可以是他的。现今又被俞瑞夺去,他不想夺回来么?有青龙教撑腰,他有何惧?
便是你这背后的撑腰令他不齿。他与你我不同。我是利字当头不顾道义的小人,他——你给他留点“义”。
拓跋孤哼了一声。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义”,讲“义”,只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大。我那日只是拿他自己的性命威胁于他,他不是一样屈服,答应我的条件!我劝你好好想想,因为张弓长这个人,除非为我所用,否则——他背着他“朱雀张使”的义,你以为我会第二次放他活着出青龙谷?
你……
还是你已被他骂过“叛徒”,所以没勇气再去游说于他?你不是从来都是个说客么?
我不游说不想游说的人。
莫要说得好似你与他交情有多深。若我没猜错,他身上也中着你当初逼他服下的蛊吧?他与你之间,也不过是这种利益关系罢了。
卓燕很少被说到沉默,但这一次是真的沉默了。
你最好先好好想想。拓跋孤丢下一句话,便向外走去。
静谧之中,秋风吹起。卓燕回身。顾笑尘的坟前,尚未燃尽的香烟缭绕。
他以为我是谁啊。他苦笑着,向着那新坟喃喃地道。人人身上都有我下的蛊,那朱雀神君干脆也我当算了——我叫谁干什么就干什么,还用像现在这样么?
他料想拓跋孤接下来该是要去找张弓长重新谈条件——张弓长若听说原本让他放弃天都会权力的条件现今变成了不必放弃,必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但他却不知这正是个最大的火坑。鬼知道神君已将多少资源给予了慕容荇,情况未明便与他对着干,说不定都不知怎么死的。
必须要赶在拓跋孤之前将弓长说服。卓燕心中想着,也便匆匆自顾家后山离开。他迈进张弓长屋门之时,拓跋孤派来的人也堪堪到了。张使——教主有请。这人彬彬有礼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