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准女婿头次上门

辽海秋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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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奶奶在灶房做饭,母亲在东屋做衣服。转了一圈没找到爷爷,也没找到父亲。听见隔壁几个小子咋咋呼呼热闹得很。她就往隔壁去了。

    原来是本家几个堂兄弟在做炮仗。程灵慧顿时来了精神。挤到前面就上了手。

    村里人对于程灵慧已经到了自动忽略性别的地步了。甚至看见她偶尔去河边洗个衣裳还要奇怪半天,怎么程灵慧去洗衣裳了?那可是女人干的活儿?

    还有,一般祠堂是不准女人去的。虽然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没那个讲究。可村里的小女孩还是自觉的回避那里。唯独程灵慧。大人们收拾祠堂的时候,要是没看见爷爷屁股后头跟着小尾巴一样的程灵慧,一定会问:“三慧子呢?咋不见三慧子嘞?”

    几个半大小子看见程灵慧也是高兴得很。因为程灵慧做炮仗很有一手。做出来的不容易散,哑炮也少。就有人叫她别搓炮筒子了,过去装火药。

    做炮仗说起来也不难,旧社会几乎每个小男孩儿都会。用纸搓成筒状。截成手指长短。一头儿糊上黄泥,中间添上黑火药,安上用纸搓的炮捻儿。用竹签子或者细铁丝捣实,再用黄泥封上口,晾干就行了。黑火药也是自己配的。一硝二磺三木炭,是个孩子就知道。

    做炮仗是个大工程。从年前祠堂‘挂案’(请祖宗回来过年)开始,中间祭祖,一直到正月十六烤七笼火,拉死鬼、放老杆,最后祠堂卷案(过完年祖宗送走了,把祖宗的画像,写着家谱的卷轴收起来。)都需要放炮仗。

    而且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隶属转水城的各乡村都会斗灯、斗老杆。这可是关乎每个家族,每个村子脸面的大事。过了正月十六,就开始各种斗鼓、斗秧歌、斗鸡、斗狗、斗黄河(一种迷宫似得游戏。传说是从商朝黄河阵图演化而来。)……一直热闹到出了正月。

    到了二月二,余兴未了的人们还要斗一场狮子才算完。

    这期间需要的炮仗都要在年前做出来。

    啥?你说北龙南狮,北方都是舞龙,南方才会舞狮子?

    那你纯粹是电影看多了。就跟那老虎不会上树一样,都是胡扯。沙溪县舞狮子的历史没有三千年,也有两千年了。不信你听这顺口溜:秦王的鼓,杨家庄的拳,十里铺的藤牌,程家庄的枪,五金子的狮子美名扬。

    程灵慧做了一天的炮仗,高高兴兴的回到家。母亲拿了一件藏青色的新布衫让她试。像程灵慧这样的村里人家,过年不见得每个孩子都有新衣服穿。一般是大的穿小了,小的接着穿。能有新衣服,程灵慧是十分高兴的。

    乡下人给孩子做衣裳,都是可着布来。怎么不浪费怎么做。做出的衣服往往很大。这件布衫也不例外。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但是从不露针脚的对襟儿小竖领,一排溜儿的蒜辫扣儿上不难看出,母亲其实是很手巧的。

    奶奶看见了,不满意道:“咦,咋不给我儿做个花衣裳穿?这么大个闺女了穿个小子衣裳像个啥?”

    母亲嗫嚅道:“三慧整天爬高摸低的,不知道个干净。这颜色耐脏。”

    奶奶看了母亲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向程灵慧嘱咐道:“以后可得爱好点儿(爱干净整洁),别叫你娘操心。”

    “知道了。”程灵慧高兴的跑去找爷爷和父亲,炫耀自己的新衣服。奶奶在后面喊:“别弄脏了。明天家里来客人。”

    原来,这订了亲的准女婿,年下是要到女方家里送节礼的。明天腊月二十二,常三少照例是要来的。

    一大早大姐就梳妆打扮起来。穿上了崭新的粉红花布衫,天蓝色的裤子。脸上擦了水粉,头发梳得光溜溜。还把和她玩得好的几个本家妹子叫来了。几个姑娘在屋里也不知说些什么,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程灵慧不傻,知道大姐这是要向别人炫耀自己的女婿。也难怪,和她同龄的闺女早当孩子娘了,她还剩在家里。不知道被村里人笑话多少回了。现如今找了个家世好,摸样好,还读过书的女婿。也就是她当姑娘的脸皮薄,要不然不满大街筛锣吆喝都奇怪。

    程灵慧也被奶奶一早叫起来。洗干净了手脸,穿上头一天母亲给做得新布衫。只是,她为了跟父亲去拉脚,把一头黑发剪了个七零八落。如今只能顶着寸把长的短发,连头绳也扎不得。

    四妹和五妹也被母亲打扮的光光面面,头发上系着崭新的红绳。

    爷爷蹲在大门口一口一口吸旱烟,父亲出来进去也不知忙什么。反正程灵慧觉得他们很不自然就对了。

    到了半晌午。常三少果然独自赶着牛车一摇一晃的来了。把牛车停在街门口,跳下车望着大门发呆。爷爷看见了,急忙站起身问:“来了?”

    “嗯。”少年应了一声,白馥馥的面皮顿时红到了脖子根儿。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爷爷连忙道:“外头冷,快进屋。”

    少年看看牛车:“这车?”

    爷爷接过少年手里的缰绳说:“你别管,我去安置。”一面叫程灵慧:“三慧,叫你爹出来。常家三小子来了。”

    父亲已经听见,忙不迭的从屋里出来。把少年迎进院。少年局促道:“叔好。”

    父亲连连道:“好好,都好。你爹好啊?”

    少年道:“好着呢。俺爹让给叔拿了两坛老酒。还有猪肉和鱼。俺娘让给……拿了两匹缎子,说是让她过年做两身衣裳穿……”少年越说声音越小,脸红的像烧炭。

    程灵慧不解道:“你咋了?”

    少年这才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忙道:“东西不多,一点敬意。叔,你可别嫌弃。”

    父亲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说道:“哪能呢,你来了就好。”一面让少年进屋坐。又怪母亲傻愣着,不知道给人倒点水。

    母亲急忙倒了水,双手捧着送到少年面前。少年接住,低着头道:“谢谢婶儿。”

    “不谢,不谢。”母亲乍着两手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倒是奶奶坐在一边儿,问道:“亲家都好啊?”

    少年急忙放下碗站起身道:“都好。”倒让奶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一时间屋里一片静寂。

    程灵慧不明所以,问道:“你们咋了?咋都不说话?”

    母亲忽然想起什么似得,说道:“你坐着,俺灶房还坐着锅呢。”

    刚坐下的少年立刻触电一般又站了起来:“您去忙吧,俺自己坐着就好。”

    奶奶见少年实在拘束的厉害,笑道:“三慧,你在这里和你姐夫说说话。俺去灶下给你娘帮忙。”说完出去了。父亲也跟着找借口离开了。堂屋里只剩下少年和程灵慧。少年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程灵慧爬上罗圈椅,趴在桌子上向少年的脖子看。

    少年问道:“你总盯着俺干啥?”

    程灵慧问道:“长疙瘩的时候真的不疼吗?”

    少年莫名其妙:“什么疙瘩?”

    程灵慧伸手摸向他的脖子。

    少年下意识往后一躲,笑道:“你说这个呀?这是喉结。等你长大了也会有的。一点都不疼。”

    这个年代,女子的衣服都是偏襟儿。程灵慧穿个藏青色对襟布衫子,一头短发。也不怪少年将她认成男孩儿。

    她将信将疑道:“真不疼吗?那你嗓子怎么回事?”

    少年道:“长成男子汉了,嗓音也会变。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好了。你看俺现在不就好了?”

    程灵慧还想说什么,就听二姐在外面叫道:“三慧,你来。”

    程灵慧问道:“干啥?”

    二姐道:“你来就是了。”却不说干什么。

    少年道:“你去看看呗。”

    程灵慧走出去,二姐附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声。程灵慧道:“俺当什么事。”转身回屋。向少年道:“俺大姐让俺问问,你叫啥名儿?”

    少年脸又红了:“俺叫继文。”

    “几文?铜板吗?”程灵慧觉得这个名字太有意思了。

    “不是。是继承的继,文章的文。俺爹希望俺好好读书,将来能光宗耀祖。”

    “继往圣之绝学那个继是吧?俺会写。”程灵慧很庆幸自己去了几天学堂,恰巧会写这个字。才没让自己在这个会读书的姐夫面前丢人。要知道,在旧社会有学问的人是很受人尊重的。人在越是受尊重的人面前,越是爱面子。程灵慧当然不会例外。

    她跑出去,告诉二姐自己问的答案。然后又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走到少年面前道:“抬脚。”

    少年不明所以。看着她把那张纸放到自己脚下面,然后用一根烧黑了的木棍,沿着鞋底子画了一圈儿。

    程灵慧画完,拿起来看了看。少年道:“你这干啥?”

    程灵慧毫不拐弯抹角道:“俺大姐想给你做双鞋,让俺比着你的脚给画个底样子。”说完拿着鞋底样子就走了。也不管少年常继文又红了脸庞。

    不一会儿,程灵慧抱着一个包袱回来了。把包袱放到常继文怀里道:“这是俺大姐给你做的新衣裳。她让你别嫌赖。凑活穿。其实你不用担心。俺大姐针线很好。做的衣裳也错不了。”

    常继文拿着那包袱真是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是。好在父亲这时进来。张罗着让他吃饭。常继文匆匆扒了两口饭,逃也似的出了程灵慧的家门。爷爷和父亲一直把他送到村口才回。爷儿俩乐的中午吃饭都合不拢嘴。

    可大姐明显耷拉个脸不高兴。程灵慧纳闷儿:“大姐,姐夫让你丢脸了?”

    大姐白了她一眼:“胡说什么?”饭也不吃了,放下碗扭头回屋了。奶奶向程灵慧使个眼色:“看看去。”

    程灵慧溜下饭桌,一溜小跑就到了姐姐和四妹、五妹住的西屋门口。扒着门帘缝儿往里看。只见姐姐抱着常继文刚送来的两匹缎子在那儿哭呢。

    程灵慧一溜烟儿就回了北堂屋,把看到的和奶奶说了。爷爷、奶奶连同父亲,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大姐这又是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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