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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一千四百五十一年,浮屿改天换地。
殷仰首座身死道消。
神王宫圣女闭关四百年终于出关,迈过了那一道境界,真正进入了通圣,接替了首座的位置。
承平首座进入北府,生死未卜。
白折封剑代刑宫,开始闭死关。
而浮屿的死敌邵神韵被剑封干明宫地底,皇宫中的两个通圣老怪物锁死了大阵,这个消息也开始向着妖族传达过去。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邵神韵此刻几近已死,再无力挽狂澜之力,强行拼凑起的妖族必将再次大乱,到时候甚至不用人族出手,他们也将陷入长久的纷争之中。
圣女宫圣女,如今的神王宫首座,门下多了两个关门弟子。
两个弟子皆是妙龄少女,根骨天赋极佳。
那一日又无数仙鹤缭绕在浮屿四周,圣女在收徒之后便与叶临渊驾鹤而去,两人白衣红鹤,飞往千万里的河山,只留下一个紫发的少女代师教导。
那紫发少女一如夏浅斟少时。
叶临渊则与夏浅斟去游历一整个大千世界。
他的出现是一个迷,或许除了他和夏浅斟,其余无人知道。
而一些修为更高知道更多秘闻的人便更觉得震惊疑惑。
既然叶临渊还活着,那林玄言到底是谁呢?
没有人会为他们去解答这些疑惑。
仙人骑鹤观山河的传说开始在人间流传,在开满樘枥花的山林,在遍地白耀花的原野,在据说潜藏古蛟的深陵巨谷,在海天颠倒的蔚蓝色内海,在雪原,在天山,在湖泽,在冰川,在人间任何可以达到的地方,都有他们的足迹和故事流传。
三个月转瞬即逝。
这短短的三个月内发生了无数震动天下的事情。
比如东城的铁匠铺子里响起了一声打铁的声音,然后一柄剑淬火而出,公开售卖。
那些压在各大宗门之上的规定皆被废除。
浮屿与阴阳阁和玄门的联系都被切断。
浮屿长老组成使团亲自下界,慰问皇族,送与重礼,感谢此行镇压妖尊之德,只是并未将那柄渊然归还。
许多事情犹如地震一般在修行界传播着,人们虽然无从见到浮屿的景象,但是也大致可以推测出如今浮屿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某天清晨,俞小塘拼命地敲着碧落宫的门。裴语涵打开门,看着一脸慌张的少女,知道一定出什么大事了。
俞小塘张开了手臂,尝试着比划着一个巨大的事物:“师父师父……外面来了一头鹤,红色的,好大一头啊。”
裴语涵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些天,她也听过许多关于神仙眷侣的传言。
羡鱼剑破空而去的场景犹在眼畔。
寒宫的剑阵可以拦住任何人,却怎么拦得住那一位?
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将再大的震惊都渐渐抚平。
在无数寂静不眠的夜里,她早有了很多的猜想,但是要真正面临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无比不真实。
仿佛大梦一场。
她望向了那里,那里有个男子望着她,他静静地立着,像一柄藏住了锋芒的剑。
那张熟悉的脸看着无比遥远。
这一刻裴语涵才明白,原来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没有走出过那个雪夜,永远停留在了那段纷纷扬扬的季节里,她兜兜觅觅,若得若失,一直等待着某一天,会有一个人缓缓走来,牵着她的手走出那条深深的小巷,走进万家灯火里。
她站在碧落的门口。
他站在那一头。
两个人仿佛隔着一条深深的雪巷对望,其间是五百年的漫长光阴。
不知过了多久,他轻轻喊了一声徒儿。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应答。
也不知为何,她此刻想起的却是那日林玄言在自己娇臀上写字的样子,那些字清晰地浮在脑海里,前面的字串联了起来,她清晰地想起了那一句话:语涵师父,再见。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在你心里,我一直是你的师父。
她又想起,她和林玄言在北域相逢的时候,她喊了他一声师父,他没有应答,此后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喊过自己一声徒儿,除了最后一日,他在小阁之中教导自己的时候,最后喊了自己一声徒儿。
他还说过好多次有一件事情一直瞒着自己。
在清暮宫几个月的时候也从未碰过自己的身子。
如今一切破碎的往事像是串联起来的珠帘,叮叮淙淙地回响在脑海里,仿佛招魂的铜铃。
而这些如今昭然若揭的事情,她先前却从未注意或在意过。
“小塘……”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终于缓缓开口。
“嗯?”小塘此刻也是思绪百转,终于听到师父说话,她立马转过头,等待着师父的后文。
裴语涵有些生硬道:“他……是你的师祖。”
“……哦。”俞小塘再傻也能感受到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她心中也是震惊无比,捻着自己的衣角,对着叶临渊轻轻鞠了个躬:“嗯……师祖好。”
……
浮屿圣女宫中,苏铃殊完成了今日的课业,走在后山的温池里,那里有新栽的一池莲花。
陆雨柔和赵溪晴看着苏铃殊离去的背影,悄悄对视了一眼,看着有些拘束。
不知为何,这个看上去很温柔的小姐姐在为她们执教之后便变得很是严格,整天板着个脸,她们最初还以为苏铃殊是假装严肃,便去故意调笑她,结果被这位苏姐姐借着门规惩戒的名义狠狠揍了一顿,接下来的三天,她们都是趴着睡觉的。
今日她们看着这位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女走在莲池边,忽然觉得她的背影好是寂寞。
“最近苏姐姐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陆雨柔轻轻叹息道。
赵溪晴:“嘘,师姐轻一些,苏姐姐的戒尺你还想再尝尝呀?”
苏铃殊恰好向她们望了过去,陆雨柔一惊,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对着苏铃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有说。
苏铃殊淡淡地点点头,她板着脸转过头去,看着满池莲花,不知想起了什么,终于忍不住莞尔地笑了起来。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心想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做一个严师。
而那两个妙龄少女并肩坐着,看着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世界,头顶和足下皆有白云飘过,光怪陆离。
时间真的过去了几千年了吗?
这和几千年前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呀。
……
北府之中一片死寂。
在梦里,季婵溪见到了一片深邃的幽谷,幽谷之中只有一条山道,她一个人独行其间,山道两侧皆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和白森森的獠牙。残月高悬,她肩上挑着那一缕单薄的月光,在山道上渐行渐远,恶鬼环伺的山道间,她独行在这条羊肠小径上,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温暖。
山道上有许多石碑,她遇碑则停,停复再停。她认真地看着石碑上的文字,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懂。
她就那样走着走着,反正眼前只有一条路,她不需要做任何的选择。只是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仿佛灌了千万斤的铅。
不知何时,她忽然发现身边似乎多出了一个雪白而模糊的身影,她扭过头,想要努力看清楚他的脸,却发现怎么也看不清。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
大道独行,何来的人相伴呢?
那个身影忽然抱住了她,她没有挣扎,身子轻盈地向着道路的尽头飘去。她终于来到了山顶,视野向下望去,是当年自焚灰峰顶向下了望的景色,熟悉而遥远着。
她转过身,想去寻找那个白色的身影,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
那一刻,少女蓦然惊醒。
少女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倒在一个香软的怀抱里。
陆嘉静看着怀中睁开眼睛的少女,“你醒这么快?你之前身体透支过度,可以再多睡一会。”
有一瞬她竟然还想继续倒下去再睡会,但是她依然挣扎着想要拖起自己的身子,她抿了抿嘴唇,那苍白的嘴唇终于添了一些血色。
季婵溪问:“我睡了多久?”
陆嘉静道:“两个时辰都不到。”
季婵溪无力地靠在陆嘉静的身上,轻声道:“这么久了啊……”
陆嘉静看着少女,有些心疼,“你多久没好好睡过了?”
季婵溪没有回答,轻声道:“我既然选择了修鬼道,这便是我应该承受的。”
说完这句话,她瞥了一眼另一边的林玄言,忽然觉得自己软弱的一面被对手听去有些羞耻,她挣扎着从陆嘉静的怀中翻了出来,背脊靠在冰冷的墙上,渐渐地平复着自己的气息。
林玄言也靠在墙上,他闭着眼,不知是醒了还是睡着。
季婵溪想了很久,才终于道:“谢谢。”
林玄言睁开了眼,轻轻打了个哈欠,“算你有点良心。”
季婵溪有些生气道:“一码事归一码事。”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悄无声息地将手伸到了脑后,取下了那个湛蓝色的破碎发带,随意地塞在了衣袖里。
林玄言却不知道为何看到了这一幕,道:“发带已经碎了,还留着做什么?”
这是当日他送给季婵溪的发带,其中还带着暗讽之意。
季婵溪冷冷道:“你听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吗?”
林玄言问:“这个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宿敌,我们不是,我更不希望是。”
季婵溪道:“你杀了我父亲。”
林玄言道:“可你和他根本没有什么亲情。”
季婵溪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在他死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没有告诉林玄言,她始终忘不了那个飘雪的初冬,母亲死在病榻上,她在母亲的病榻边受了一夜也没有等到季易天来,那时候她内心无比憎恨,甚至想着有一天亲手杀死这个负心汉。后来她被接去阴阳阁,季易天似是对她心中有愧,便对她百般的好。
但是少女始终会回想起那天,她在母亲床榻边跪了一整夜,一直哭到昏厥过去。
后来她长大了些,也放弃了亲手杀死自己亲生父亲的想法,只想着长大之后,便自己一个人去浪迹天涯,再不与阴阳阁有任何瓜葛。
然后她忽然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本以为自己会平静的少女却一夜难眠,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的双亲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哪怕自己不爱。
林玄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很恨我?”
季婵溪摇摇头:“我说过,一事归一事,今日你救了我,我自然不能恨你。”
林玄言笑了笑,用一种敷衍小孩子的口吻说道:“真懂事。”
听到这三个字,季婵溪皱了皱眉头,她侧过头望向林玄言,道:“但是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想击败你。”
林玄言道:“你没机会的。”
季婵溪抿着嘴唇,不解之中有些恼怒:“凭什么?”
林玄言道:“因为修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还小,大一些就懂了。”
一旁的陆嘉静有些听不下去了,她狠狠瞪了一眼林玄言,然后对季婵溪说道:“季姑娘,我允许你现在去刺他一刀解解气,我看他敢不敢还手。”
季婵溪不知道陆嘉静是不是在玩笑,只是认真道:“留到以后吧,现在北府之中尚有其他人,我不应该为了个人的赌气不顾大局。”
陆嘉静赞许道:“没想到季姑娘这么明事理。”
季婵溪反问:“我看起来很像无理取闹的吗?”
“像呀。”林玄言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不知道季大小姐还记不记得,那天比武之后,你来我房间门口,说了一句什么。”
季婵溪别过头,如墨的眸子泛着清明的光,她淡淡道:“你继续说。”
林玄言看了一眼她暗藏杀气的眼神,微笑道:“我不说。”
季婵溪觉得更生气了:“你这么无耻的人,凭什么比我更强?”
陆嘉静在吵架的事情上向来很少帮林玄言,她补刀道:“他是外强中干。”
季婵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嘉静忽然问:“你身上好像有比较严重的伤势,在我们来之前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人?”
季婵溪点点头:“我遇到了几个人,我杀了一个,然后侥幸跑了。”
陆嘉静微惊:“北府之中的境界都被压抑在同样的水准,你如何做到的?”
季婵溪道:“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想明白了境界的问题,自己也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陆嘉静由衷道:“你已经是我见过年轻人里最强的了。”
林玄言道:“方才还不是被我抓住了。”
季婵溪捏紧了拳头,凶巴巴地望着他,“要不要再打一架?”
林玄言果断道:“不打,要打出去打。”
季婵溪冷哼一声,懒得接话。
陆嘉静在一边沉思片刻,望向林玄言,问道:“之前你曾在天峰关口,你记忆中有多少人?实力强横者又有多少?”
林玄言沉吟片刻,季婵溪已经开口了:“一共八十六人,邵神韵过天峰关之时重伤了五十余人,那些重伤者不足为惧,对于我们真正有危险的,大约是三十余人,其中以浮屿的长老为大多数,也藏有一些人族隐修,甚至还有妖族之人为接应邵神韵潜伏其中,很难对付。”
陆嘉静粗略计算一下,然后继续问:“那你来到北府的时候是在什么地方?”
季婵溪回忆道:“那个地方很黑,很空旷,有八条路从不同的方向延伸过来,我应该是在一个圆盘的地带。当时我预感到那里不安全,便选了其中一条离开。”
陆嘉静又问:“那些道路上有没有奇怪的地方?比如壁画之类的?”
季婵溪摇摇头:“没有壁画。”
陆嘉静问:“什么都没有?”
季婵溪犹豫了片刻,她修为运转,识海打开,几道雪白的光线自眉心刺出,悬浮着列在身前。那是四柄古剑,剑锷之上雕刻着古意图纹,而剑刃已经朽钝,剑意无锋,看上去随时会折断一般。
林玄言微惊,目光一下子黏在了四柄古剑上。
季婵溪道:“这是我在那条道路上寻找到的东西。”
林玄言认真道:“可以给我一把吗?”
季婵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刚你敢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林玄言心想报应来的也太快了吧,他尽量用诚恳的语气道:“如今我们是一条战线的,而季姑娘本就不善用剑,如今又受了重伤……”
“别说了,这些我都知道。”季婵溪打断道,她饶有兴致地望向了林玄言,“季姑娘?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林玄言看了陆嘉静一眼,陆嘉静同样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似在问是怎么回事。
林玄言当然没办法当着季婵溪的面和她解释,便道:“季姑娘的话我不太明白。”
季婵溪冷哼一声,将其中保存最完好的一柄递给了陆嘉静,“陆宫主,这柄送你了。”
陆嘉静没有客气,他们如今确实急需兵器防身。
林玄言问:“那我呢?”
季婵溪将三柄古剑收入识海,然后冷冰冰地笑道:“用得到你的时候再说。”
林玄言低声说了句白眼狼然后站起身。
他望向季婵溪,问:“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季婵溪毫不掩饰道:“那天我输给了你,如今适逢北府开启,我自然要来看看。”
林玄言点点头。
季婵溪问:“你来又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季婵溪又问:“那你为什么还要带个姑娘进来?”
林玄言道:“我们情深意切,形影不离,不可以吗……啊……”
陆嘉静狠狠地打下了一个板栗,冷笑道:“谁和你形影不离了?”
林玄言悻悻然地起身,靠着墙唉声叹气。
他不经意地侧过头,看着这条通道深不见底的尽头,眼神中忽然沉郁了下来,火光中的瞳仁亮芒闪烁,眉目孤冷如刀剑削成。
这一刻,他心中灵犀一动。
一股强烈而熟悉的感觉涌动在心头。
他知道潮断山那扇石门打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即使他们如今相隔千里,他依然能够感受到,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
他悄悄地望向了陆嘉静,陆嘉静也正好望着他。
他对着陆嘉静挤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他故作轻松地望向了季婵溪,问:“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
季婵溪道:“不怎么样,但我不会拖累你们。”
林玄言道:“我们也不会轻易抛弃你。”
季婵溪挺直了腰背,轻轻点头:“嗯。”
他们又调息了片刻,然后向着长明灯照亮的道路走去。
约莫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道路的中央出现了一尊青玉的女子神像。
那尊女子神像雕刻的线条极其大气简洁,没有任何绫罗绸缎,她披着粗曾大布,后发仅仅挽着一个云鬓,斜插着一根方形的木钗,女子线条柔美,仿佛玄女凝立九空,衣袍飘飘间如鼓满了长风。
而她的瞳孔依旧雪白,没有任何瞳仁,看上去死气沉沉。
林玄言问:“你们谁有笔?”
两女皆是摇头。
陆嘉静问:“你想点睛?”
林玄言点点头:“我觉得她,还有之前那些壁画上绘成的人都是活的,只要点上眼睛,她们就会活下来。”
陆嘉静张了张口,刚想说话,一道阴风吹来,勾起了她的一缕发丝。
她下意识地横剑。
林玄言身子已经前倾,对着一道突如其来的黑影冲了过去。
风声从天而降,季婵溪也反应了过来,她身形一闪,周身鬼影缭绕,一拳已经对着上方砸出。
陆嘉静也弹出无数青莲,朝着法力涌动的方向刺探过去。
几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冲来。
林玄言的指间横切而过,空气中擦出一串火花,那是金属碰撞的声响。
林玄言收指,只觉得指间生疼。
季婵溪一拳同样轰在了坚硬之上,她闷哼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而有两道身影一左一右以犄角之势围攻上了陆嘉静,陆嘉静手中握剑,抖落清影,几朵青莲纵横飞舞,在两人的围攻包夹之中依旧占得了上分。
“取剑!”
林玄言忽然喝到。
他和季婵溪的身子下意识靠拢。
追击他们的两道身影同时逼了上来。少年和少女在那一刻身子错身而过。
叮!
林玄言一剑顶在来者的胸甲上,他轻轻扭动手腕,横向一扯,硬生生撕裂胸甲。长剑再行,自裂缝之中斜插而入,林玄言用力一推,那个身子便向着墙壁上猛砸过去,发出轰然一声响。
那人目眦欲裂,他不知道林玄言为何手中多出了一把剑。
那人身子撞到墙壁上正在下滑的时候,林玄言持剑的身影再次逼近,他一剑向着对方的脖子抹去,那人挥拳相迎。
轰然一声间。林玄言手中的剑硬生生折断成了两半。
那人见自己一拳打断古剑,心中大喜,正要对着林玄言再挥一拳之际。林玄言轻轻弹指。
那断剑的碎片犹在空中,他的指间轻轻敲上剑背,断剑以极快的速度射出,一下子扎入他的脖颈之中,割断了他的喉管。
那人犹未死去,他痛苦地大叫着,按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拔出那剑的碎片。
林玄言却也掐上了他的脖子,用力一扭,将他摔在了地上。
在杀死一人之后,林玄言立刻来到了陆嘉静的身侧,两人无需言语,便背靠着背站着,结成一个小小的剑阵。
来者两人见一个同伴已经死去,大喊了一声:“走!”
林玄言和陆嘉静当然不会放他们离开,两柄剑已脱手而出,如今在北府之中,他们的境界被压制在七境上下,驭剑杀敌几乎是这个境界最强的杀招。
那两人对视一眼,竟然不顾飞剑的阻挠同时朝着季婵溪的方向扑去。
季婵溪后背微凉,她下意识地向后对出一掌。
两个人的冲势撞在她的身上,季婵溪身子直接倒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而两柄飞剑已尾随而至。那三人也不多做纠缠,一面逼退飞剑,一面向着甬道的那一头遁逃而去。
林玄言没有深追,他已经来到了季婵溪的身前,扶住了她的肩膀。
季婵溪先前本就受了重伤,如今更是面色如雪。
她因为疼痛牙关不停地颤抖着,林玄言也没有废话,直接将她身子扶正,令她盘膝而坐,然后为她调理伤势。
而陆嘉静走到了那一具尸体的旁边,俯下身子开始搜捡他的衣物。
等到林玄言为季婵溪疗伤完毕之后,她才走到他们身边。
“发现什么了吗?”林玄言望向陆嘉静。
陆嘉静道:“那人不是浮屿的人,看上去像是一个边境小国西临国的修士。
他身上穿着一件铁皮铠甲,这铠甲看上去很古老,应该不是从外面带进来的。而与我交手的两个人,从功法上来看也不是什么正统高手,可能也是西临国的人。”
季婵溪调整了一下气息,也道:“与我交手的那人用的是斧头,天下修士高傲至极,不似绿林之人,绝不会去练斧头这样的兵器,他们的来路很是古怪。”
林玄言低着头,回想着方才的战斗细节。
陆嘉静摊开了手,她的手心有两个瓷瓶。陆嘉静继续道:“这是我在刚刚那个人身上搜到的,这应该是伤药,药香很是馥郁,效果想来也是极好。只是……
我从未见过这种药。”
林玄言接过药瓶轻轻闻了一番,轻声道:“连陆姐姐都没见过么……”
季婵溪试探道:“要不我试试看?”
林玄言摇头道:“不行,我们还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什么,绝不可冒险。”
季婵溪点点头,也并未多说什么。
陆嘉静忽然抬起头,道:“这些皮甲,斧头,丹药会不会本就是北府中的东西?”
季婵溪眼皮微抬:“就像我捡到的四把古剑那样?”
林玄言转动着手中的小瓷瓶,其中有馥郁的药香传来,他环顾四周,看着长明灯映照的石壁,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这……也太穷了吧?”
……
“这里的皮甲很是坚韧,以我们的修为想要徒手撕开也很困难。”
“而这里的兵器看着却有些古旧,就像是之前季婵溪带来的四把剑,那是没有剑魂的四剑,很容易腐朽折断。”
“这里丹药种类似乎很单一,我们已知的也不过三种,也不清楚它们到底可以治疗哪一方面。”
“而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类似一个暗阁的位置。如今这个地方,可能才是北府某个真正的阁子。”
“这把弓箭的材质像是某种巨兽的犄角,韧性很是不错,甚至比我们如今能制造出的弓箭要更好。可惜羽箭却只有三支。”
一个相对空旷的木阁之中,陆嘉静将他们搜集到的东西摆在桌面上,一样一样地说了过去。
林玄言取过那柄长枪,放在手中掂了掂,然后道:“这个由我拿着吧。”
陆嘉静问季婵溪:“你会拉弓射箭吗?”
季婵溪摇摇头,她指着一根长鞭,道:“我可以试试这个。”
陆嘉静点头道:“也好,那弓箭就由我背着。季姑娘,你如今伤势最重,这件皮甲你就穿着吧,多少可以防身。”
季婵溪接过皮甲,直接套在了身上,林玄言看着她,她此刻的形象就像是边境的士兵小卒一样,他忍不住笑了笑。
季婵溪挑了挑眉毛,拉了拉手中的鞭子,威胁道:“不许笑!”
林玄言乖乖闭嘴,眼神转向了陆嘉静,问:“那这些兵器呢?”
陆嘉静断然道:“我们的识海只能收纳本命物,这些兵器无法带走,那便销毁掉好了。这些丹药虽不知道功效如何,但我们可以各自带上,收拾完毕我们可以去继续去其他房间看看。”
三个人刚刚站起身,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季婵溪神色微凛,想要去开门看一眼,林玄言按住了她的肩膀,轻声道:“等一下。”
陆嘉静同样压低了声音:“退到门后,如果有人进来,不要给他们反应时间。”
仅仅片刻之后,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又等了约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外面真的没有声音之后才缓缓打开了门。
他们所在的房间位于二楼的位置,三面各有五个房间,另一面是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甬道。而房间的四周都有护栏,下方是一块较开阔的场地。三人顺着木台阶下楼,来到了那片刚刚战斗过的场地上。
石面上依旧残留着重物敲打的痕迹,而三具尸体倒在地上,气息已绝。
“是先前袭击我们的那三个人。”林玄言已经做出了判断。
季婵溪也觉得很是震惊:“是谁杀了他们?下手竟如此快?”
陆嘉静道:“应该是浮屿的人!在这里所有人境界都相同,想要快速杀死对方靠的只能是人数上的碾压,而进入北府中的,数量最大的团体便是浮屿上的人。”
林玄言摸了摸他们的尸体,“他们身上有被翻找过的痕迹,他的兵器和丹药应该都被拿走了。”
林玄言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在这个被压制了境界的小天地里,他们若是要同时面对几十个人,或许连逃跑都应该很难做到。
“浮屿中的人应该是早有准备,他们一来到北府,就有快速聚集到一起的办法,而在这个小世界里,我们绝对没有正面战胜他们的可能。”陆嘉静缓缓道。
“他们现在的想法应该是一路寻找所有能搜刮的武器,一路杀人。”
季婵溪问:“那方才他们为什么没有上来?”
“可能是他们认为上面的小木阁已经被这三个人翻找过了。”陆嘉静推测道。
季婵溪道:“北府里到底藏着什么?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陆嘉静望向林玄言,认真道:“我到现在还没有问你,你不辞而别一个人来到北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沉默片刻,然后轻声道:“我可以不回答吗?”
陆嘉静问:“你打算瞒着我?”
林玄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给我几天时间想想可以吗?”
季婵溪听着他们莫名其妙的对话,打断道:“要不我们找一个已经被他们搜干净的地方,然后藏起来?”
林玄言反对道:“首先,即使藏起来,如果他们有心找早晚会被找到,而且我们如今拥有的武器太差,即使是比起这三具尸体都不如,这个北府之中肯定藏着许多东西,如果能找到一两件神兵利器,或许还有活下去的可能。然后,最重要的是,季大小姐,不要忘记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的,我们是来寻道的。如果这只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我们或许可以找一个别人寻不到的地方闭关,直到通圣之后破一条虚空通道离开。但是可惜,这方天地的境界已经被划了一条线,我们的天花板只有这么高,以我们目前的力量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季婵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等他说完,然后道:“可是你受了很重的伤。”
林玄言目光一滞,陆嘉静也蹙起秀眉,望向了林玄言。
片刻之后,林玄言才缓缓叹息:“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我确实有伤。”
季婵溪平静道:“歇一歇吧。”
林玄言沉默片刻,“也好。”
……
干明宫的地底暗无天日,其间唯有法阵符箓轮转着幽紫色的光。
一个衣衫破碎的女子沉眠其中。
粗大的锁链自四面八方而来捆绑着她,即使是脖颈,长发都被铁索捆着,那些锁链上刻着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其间金光镶嵌明灭,在空寂的地牢之中显得尤为孤冷。
女子眉眼冷峻,平静得竟似已死去。
但她的心脏依旧在跳动着。
这是地牢之中唯一的声响。
妖尊被擒索于皇朝的事情被刻意传到了北域,在众妖王之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楚将明打开了一封书信,那是妖尊临走之前交代他的事。
邵神韵把北域各个势力的事情都大致交待了一遍。但是其中许多细节和困难犹自需要自己去亲自解决。
而他的力量和妖尊更是天差地别,如何能稳得住北域如今的局势。
他揉着太阳穴,一夜难眠。
而那一日,在初春积雪初融的季节里,老井城的一个不起眼的酒铺子外,男子挑着行囊辞别了妻子向着北方走去。
“北域一统来之不易,即使我先前与邵神韵有些过节,如今大厦将倾也绝不可置之身外,更何况邵神韵还没死呢,我也不相信她会死,这是一次下注,只要赢了,我们曾经失去的便都可以拿回来。”
“若是失败了呢?”
“那我就想办法脱身回来。更何况,你父亲说过,将来安儿是要成为千古女帝的人,这条路需要我们为她去铺下,而如今是最好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