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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宫铺着烛火,青玉的地砖上晕着一层层微红光亮,它们跳跃在宫殿中,洗去了屏风的花色,更显清冷寂寞。
裴语涵一身宽大的衣袍,斜靠在书案的木椅上,衣袖松松垮垮地垂下,漆黑的长发落到地上,与夜同色。
她将书翻了一卷又一卷,心却始终难以平静。
在她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重现着那一日的场景。
最后混乱的场面里,她听不见林玄言的声音,他的唇语却在记忆的画面里不停地放大。
“在寒宫等我,等我回来。”
她其实也很明白,自己不能离开寒宫,自己走了之后,小塘他们处境便会很危险,若是一同死在北府,剑宗一脉便可能彻底断绝世间。
或许冷静下来思考,她的确应该回来,但是在当时的环境下,她热血上涌,能想到的,便只有不顾一切。
可是纵然明白所有的道理,她依旧觉得悲伤。为什么自己不能陪他出生入死呢,为什么落水之后先救的要是自己呢。
雪未消融,黑暗再次降临,长夜无比寒冷。
她合上眼,轻声道:“我知道你想对我好,但是不用对我这么好啊。”
浑浑噩噩的思绪里,敲门声响起。裴语涵起身推开了门。
俞小塘和钟华站在门口,他们在裴语涵开门之后便跪了下来。
裴语涵微惊。
俞小塘和钟华异口同声道:“拜见师父。”
裴语涵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做什么……先起来吧,下着雪呢。”
俞小塘不肯起来,道:“徒儿是来给师父认错的。”
裴语涵更不解:“有什么错的?”
“徒儿擅作主张,和钟华成亲了,没有告诉师父,这是一错。”俞小塘认真道。
裴语涵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我们都知道的,没关系的,师父很为小塘感到高兴。”
俞小塘继续道:“那日见师父被那忘恩负义之徒折辱,弟子未敢出手相助,这是二错。”
“……”裴语涵扶额道:“小塘你误会了……嗯……可以别提这件事吗?”
俞小塘哦了一声,继续跪着,“那忘恩负义之徒抛弃师父带着陆宫主私奔了,弟子却无法替师父出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师父一天比一天伤心,一天比一天消瘦,这也是弟子的错。”
说完之后,俞小塘的身子终于软了些,却依旧跪着:“师父,你让钟华也拜入我们门下吧,就做四师弟吧,别去天天想着那个忘恩负义的三师弟了,不值当。”
裴语涵听着听着,眼睛微微湿润。
她将俞小塘抚了起来,拥进了怀里,轻声道:“小塘很好,小塘也不要责怪你的三师弟了,是师父的不好。以后师父会好好陪你们的,不走了。”
“嗯。”小塘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你叫钟华对吗?”裴语涵看着尚跪在地上的少年,“你也起来吧。”
钟华很懂事地磕了个头,恭敬道:“师父好。”然后才站起了身。
裴语涵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小塘以后名义上还是你的师姐,你不会感觉很奇怪吗?”
钟华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自然不会……反正也被欺压惯了。”
俞小塘瞪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在师父面前可一直是乖巧的形象啊。
裴语涵揉了揉她的脸,俞小塘乖巧地靠在了她的怀里,她又望向了钟华:“从此以后,你既然是剑宗弟子了,那稍后便随我去剑阁取剑吧。”
接着她又对俞小塘说:“等会你去把赵念也喊过来,我与你们商量一些以后的事情。”
月光洒了下来,落在了碧瓦墙言下。
裴语涵看了一眼许久未见的月光,轻声道:“小塘乖,师父不伤心了。”
俞小塘望着师父的脸,脸上泛起了柔柔的笑意,接着她认真道:“师父一定要振作呀。”
“嗯。”
她忽然有些后怕,如果自己随着林玄言一同去了北府,这些还未真正长大的孩子们应该怎么办呢?
她心里终于释然了许多。
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却依旧冲动地像个孩子啊。
既然我如今留下来了,那就让我做你们的伞吧。
那一天之后,裴语涵又开始认真地读书,采药,观月,听雨,练剑,练剑,不停练剑。
她觉得自己的剑可以更快更锋利,直到可以将邵神韵的精纯妖气斩碎。
可是要练多久呢?十年还是更久?
……
冰冷的地砖上,陆嘉静长发散开,趴在林玄言的胸口,呼吸微弱。
林玄言睁开眼睛望着天。
天花板像是高的永远没有尽头,越往上越是迷雾一般的黑色。
林玄言确认了此刻自己的处境。
他们在一个半封闭的密室里,周围是暗灰色的墙砖,嵌着鱼唇形的长明石灯。
微弱的灯火点缀在路上,一列而去,像是无数漂浮的星辰。
这里灵气充裕,很适合修行。但是林玄言总觉得有些心虚,似乎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有什么东西正望着自己。
林玄言起身,扶正了陆嘉静的身体,陆嘉静脸色微白,淡色的嘴唇紧闭着,她身上依旧湿漉漉的,紧紧地贴在肌肤上,将她窈窕而婀娜的身段更衬得惊心动魄,那淡青色的裙摆间还透着些肉色,绝世美人湿身倒在自己怀里,深青色的长发半干地披着,透露着阵阵芬芳。
林玄言却没有什么旖旎的心思,只是看着她安静而精致的容颜,她黛色的柳眉纤丽清秀,长长的睫毛似也被淡烟熏过,将女子的秀靥称得更加迷离淡雅。
她靠在自己身上,饱满的酥胸柔软地压在手臂上,触感极好。
林玄言又把她的身子向自己这搂了搂,法力悄悄运转,替她慢慢地蒸干衣物。
他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修行者也进入了北府。只是在睡梦中,他总是不停地想起昏迷前的画面,看见裴语涵离自己远去,那双如坟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悲伤,比海水更加苍凉。
陆嘉静终于悠悠转醒,她看了看林玄言,又看了看自己还未干透的衣服,她没有去问这是哪里这种问题,只是问:“还有其他人进来吗?”
林玄言道:“目前没有。”
陆嘉静道:“还是要小心一些。”
“嗯。”
陆嘉静缓缓用法力蒸干自己的衣物,她身子很是虚弱,看着林玄言道:“你很内疚吗?”
林玄言认真道:“陆姐姐不怪我吗?我送走的是语涵,让你来陪我淌这趟不知死活的浑水。”
陆嘉静道:“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林玄言想了想,咬着嘴唇笑着摇了摇头。
“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陆嘉静道:“出生入死这种事我们比较有经验。”
“嗯。谢谢静儿。”林玄言道。
陆嘉静睫毛不经意间颤了颤,却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嘉静忽然道:“这里很适合修行。”
林玄言道:“这里不安全。”
陆嘉静问:“既然不为修行,那你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林玄言道:“传说中北府藏着圣人的宝藏,时逢北府开启,我便情不自禁来看看。”
陆嘉静自然知道这不是真话,轻哼了一声,问:“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林玄言指着前方火光微明的道路,轻笑道:“还能怎么办?我们只有这一条路。”
陆嘉静忽然说:“我有些担心语涵。”
林玄言道:“只要她留在寒宫便不会出事。”
陆嘉静又问:“那南海上的那场战斗呢?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样?”
林玄言道:“那场战斗的结局很可能便是此后天下几十年的格局。无论谁赢,人间都不会安宁。”
狭窄的石道上响着轻声的脚步。
林玄言和陆嘉静一起走在这条几乎望不到头的石道上,变幻不定的灯火映照得脸颊明灭。
陆嘉静时不时用手指在墙上划下标记,防止自己绕了个圈犹不自知。
但是不似他们想的那般,这并不是什么鬼打墙的邪术,在行走了很久之后,他们来到了道路的尽头,那道路就像是茎干上绽放出的花,四通八达地通往不同的方向。
而每条道路能望见的景象都不一样。
第一条道路上奇花异瑞盛放,珠光宝气铺满。第二条道路上,隐约有水声鸟语,渔歌猿啼,第三条道路上有美人歌舞,彩带飘飘,林玄言在所有路口望过,陆嘉静用青莲之心一一探照,同样看不出什么端倪。
“走哪条?”林玄言问。
陆嘉静指着第二条道:“这条吧。”
林玄言道:“我觉得不妥。”
陆嘉静冷笑道:“你想走美人环伺的那条?”
林玄言很识趣地摇头道:“我有陆姐姐一个美人就够了。”
陆嘉静懒得理他,一朵青莲浮在身前,她朝着第三条道路走去。林玄言愣了愣。陆嘉静回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还不跟上?”
林玄言乖乖地跟了上去。
走入第三条道路之后,那些原先看见的美人却都陡然不见。周围终归寂暗。
而那墙壁之上,却出现了许多雕花精美的美人壁画。
他们看着壁画一路走去,壁画之上,有绝色女子怀抱琵琶,随着骆驼商队在沙漠穿行,风沙扑面。有女仙降妖除魔,飘飘的衣裙下踩着骷髅的头骨。有女剑客与恶蛟搏杀,鲜血铺满江河。有女子落笔作画,花木皆脱离纸张扶摇而上。有神女落石生山,化作天堑。亦有道姑仗剑缓行,将山峦辟出道路。
一路走去,陆嘉静也不禁心驰神往。
那些瑰丽的画像与人等高,只是所有人皆未点睛,雪白的眼珠看上去死气沉沉。但是林玄言却有种错觉,若是让她们都点上眼睛,她们便会自画卷中走出。
“这些可能是传说中的明隐壁绘。”陆嘉静回忆起一本古书上的记载:“传闻中明隐绘卷上的人物都没有眼睛,但是若有善画者为他们点上眼睛,他们便会从画卷中走出,从此效命于点睛者。”
林玄言啧啧称奇。
陆嘉静好奇道:“这幅绘卷上可都是绝世美人,你不想为她们点上眼睛,这以后的日子多快活啊?”
林玄言一本正经道:“见过了陆姐姐这般的国色天香,谁还会去看那些半真半假的庸脂俗粉?”
陆嘉静嘴角动了动,她强忍着笑意别过头,冷冷道:“算你识相。”
走过这画卷之路后,又出现了三条分岔路口,那些路口同样意象纷呈。
稍一犹豫后,陆嘉静选了其中一条。
而此后,又有越来越多的道路选择出现在了面前,陆嘉静也懒得去选择,便靠着最右边,一条路走到黑。
林玄言也看不出北府的端倪,也不明白这些壁画的意义究竟在哪里,难道只是因为北府的主人喜欢绘画?
陆嘉静的手轻轻摩挲过壁画,她仰起头,望向了黑漆漆的上方。
忽然之间,她向后退了退。
壁画的上方,有异响传来。
林玄言下意识地走到了陆嘉静的身前,同样抬头望向了那个方向。
一个漆黑的影子如蜘蛛掉落般从天而降,林玄言下意识地斩出一道剑意。
接着肋骨被斩断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一具尸体被拦腰斩断,腥味扑鼻而来。
林玄言和陆嘉静面面相觑。
林玄言首先蹲下身,翻动了一下他的衣物,随着尸体生机的彻底流逝,一块原本藏在识海之间的令牌从眉心挤出,林玄言取出那块苍黄色的令牌递给陆嘉静,陆嘉静看了一眼,说:“这是皇族的供奉隐修。”
林玄言粗略地看了一眼尸体被斩切的位置,道:“他已经死去好几个时辰了。”
“有其他人进来了?”
“嗯。可能是很多人。”林玄言猜测道:“可能我们进来之后会被分散到不同的角落里。而我们是抱在一起的,所以来到了一起。”
陆嘉静重新打量了一遍尸体,更觉心惊,那具尸体甚至毫无还手之力,是被一击毙命的,那杀他之人该有多强?
林玄言却道:“他可能是睡梦中被杀死的。”
“为什么?”
“静儿,你不觉得这座北府很古怪吗?”
“你指的那方面?”
“你对我出一掌。”林玄言道。
陆嘉静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对着林玄言拍出一掌。
林玄言以同样的法术拍出一掌,两掌相撞,正好消弭。
陆嘉静的神色也古怪了许多,她望着林玄言,咦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
“先前我斩出那剑的时候,便感觉自己的力量弱了许多,现在看来,在这座府邸之中,所有人的力量应该都被压制到了同一层次。”林玄言道:“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北府只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里面甚至没有设置任何陷阱,而唯一的危险,便是一同进来的那些人。”
林玄言继续道:“而这座北府又自成了一个小世界,拥有自己的规矩,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强,进来之后便被统一划分了力量,要走到更深处便代表着要杀死路上遇到的其他人,而同境杀人又绝非什么轻易的事情。”
陆嘉静恍然大悟:“这才是浮屿对邵神韵最大的杀招?!”
林玄言也微惊,在陆嘉静的点破下,他也想通了这点,神色幽幽,最后轻笑道:“可她偏偏没有进来。”
陆嘉静问:“你很高兴?”
林玄言微微生气道:“你这么捕风捉影干嘛?”
陆嘉静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向前走去,那朵青色莲花绕着她周身飞舞,似是那些灯火找不到的黑暗。
他们行走的速度放慢了许多。
他们摸索着墙壁向前缓缓走去,而道路的尽头则是一扇石门。
此处已经没有长明灯的灯火,周围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唯有陆嘉静的青莲散发着微光。
林玄言用手推向石门。
不和谐的摩擦声在黑暗中响起。
“小心!”
在石门打开的一刹那,陆嘉静忽然疾声低呼。
林玄言似是早有防备,在石门那头扑来一阵气浪之时,林玄言已经出指,指出如剑,点破气浪,他身形微微后退,石门后头潜伏的那人已经逼仄而来。
一时间拳风的乱流充满了整个空间,墙壁上长明灯吞吐不定,似是已摇摇欲灭。
陆嘉静很快反应过来,身子同样迎了上去,青莲破识海而出,朝着黑暗中偷袭的那人刺射而去。
对方似是没有料到来者有两人,向后微退。
在短暂的仓促之后,林玄言的化指为掌,与其砰砰砰地撞击了几下,两者势均力敌地缠斗片刻,交错分开了数次,而那黑影虽然难敌两人,但似是犹不甘心,在仓促撤后之后,身形便隐匿在了黑暗之中,收敛了气息,似是在为下一次的杀招伏笔。
而他却未能如愿,在退后之际,青莲便已经循着气息追逐了上去。
林玄言看着青莲在黑暗中划出的轨迹,身子也越过石门追了上去。
黑暗之中,道法碰撞也如蜻蜓点水,一触及去,擦不出丝毫的火光。那黑色则像是凶兽的巨口,择光而噬,连陆嘉静的青莲都渐渐暗淡。
甬道之中,那人的身影贴着墙飞速退去。林玄言紧追不舍。
在这种境遇下,他绝不会放虎归山,为了他们的安全,他们或许要杀死所见到的每一个人。
一路的追逃之中,他们又互换了好几次招式。
林玄言能感觉到,那人在与自己交手之前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
不远处亮起了微明的光。
那条漆黑的甬道已经过去,长明灯的火光再次照亮,那人在黑暗中渐渐隐现出模糊的轮廓。
对方似是也清楚,若是过了这条甬道,或许便再也没有反杀两人的机会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嗡鸣。
林玄言和那人的身形撞在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他们拳脚臂肘之间又相撞了数十次。最后瓷器碎裂般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什么道法在他们之间崩开,两道身影同时倒飞了出去。
稍晚一些赶来的陆嘉静扶住了林玄言的身子,然后对着那一处出了一掌,青莲随之穿刺而去。
林玄言稳住身形之后,再次如狼般扑出,又几次的撞击交手后,对方渐渐不支,他一下子抓住了那人的肩膀,对方比自己稍矮,所以钳制起来不算太过费力。
林玄言推着那身影一路前行,对方的伤势显然又加重了许多,虽有挣扎却无法摆脱林玄言的控制。
砰得一声。
那人被推到了墙壁上,痛哼一声。
石墙上鹿头铜灯洒下了光。
正当林玄言将其按在墙上,准备迎面一拳之时,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隔着微黯的火光,两人对视,皆是一惊。身后赶来的陆嘉静同样也愣住了。
林玄言看着那张清秀却有些苍白的脸,惊诧道:“怎么是你?”
灯火下少女的瞳孔清澈而幽邃。
她嘴唇也没有血色,发丝凌乱地贴在侧靥上,胸膛随着急促的喘息声起伏着。
她衣衫微乱,那束着后发的发带也几乎要断裂了。
少女见到了林玄言,盯了他好一会儿,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说了句‘放开我。’然后便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林玄言抱住了向自己倒下的少女,他下意识地望向了陆嘉静。
短暂的错愕之后,陆嘉静便笑意趣味地看着他,道:“没想到你还挺讲信用的。”
林玄言愣了愣:“什么?”
陆嘉静道:“你说过以后见她一次就打她一次,还真打了啊?”
林玄言想了想,觉得真是一语成谶。他看着怀中昏睡过去却依旧蹙着细眉的少女,无奈道,“那当然,修行者以诚信为本。”
“接下来怎么办?等她醒?”
“陆姐姐,我也有些累,我能晕一晕吗?”说着他也往陆嘉静的胸膛靠了过去。
陆嘉静托住了他的背,淡淡道:“不能。”
……
夏浅斟把剑抵在那个大魔头喉结上的时候,她依旧觉得不太真实。
她收回了剑。
那个魔头同样没想到自己会败得这么彻底,他看着夏浅斟,满脸的不甘与不解:“为什么不杀我?”
夏浅斟道:“你叫什么?”
那魔头觉得更是羞辱无比:“我在山下杀了几个月的人,你居然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夏浅斟冷冷道:“我不想听废话。”
那魔头青筋暴出,恼怒道:“老子叫秦楚,记清楚了吗?”
夏浅斟道:“秦楚,我不杀你,但是你要陪我演场戏。”
那个叫秦楚的魔头更是一脸雾水。
夏浅斟忽然问:“你应该不是天萎吧?”
秦楚感觉自己受到了毕身未有的侮辱,他破口大骂,“你他娘的才是天萎,信不信老子奸得你这个小娘皮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完这句话之后秦楚有些后悔,他害怕夏浅斟会一怒之下直接杀了他,这样他就再也没有雪耻的机会了。
但是夏浅斟的表现依然很平静。
她嘴角忽然勾勒起了一抹笑意。
“我不信,你做给我看。”
说着,她解开了自己的腰间的罗带,那系着纤柔腰肢的罗带松松垮垮地落下,在秦楚极度震惊的目光中,夏浅斟捏住衣襟的边角,向两侧轻柔撩下,哗得一声中,雪白的衣衫顺着丝缎般柔滑的肌肤骤然滑落,那纤柔又丰腴的身段带着雕塑般的美感,高挑的身段上,那傲人的酥胸和修长紧绷的玉腿更是美得触目惊心。
随着雪白的长裙落下,这位天下最美的女子身上只剩下了丝白的亵裤和缠绕在胸前的束带。
而那傲人的酥胸溢出许多美肉,饱满而柔软,几乎要撑开里胸,裂带而出。
秦楚看的口干舌燥,他在山下之时也奸淫过许多被人称作仙子的修行女子,他特别喜欢一件件剥光她们的衣服,看平日里或张扬潇洒或冷傲淡漠的仙子女侠们在自己身下渐渐卸去表面的耀眼,被剥得精光地按在身下或者吊在黑屋里调教,他那个府邸里,至今还关着许多的女子,有修行世家的仙门女子,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有皇族的贵家少女,甚至还有当今皇帝的宠妃。
他如今名震天下,对于女人这种东西,只要想要得到,在威逼利诱之下终究不算多难的事情。
而夏浅斟是他唯一的心结。
许多年前他被夏浅斟打落山崖侥幸未死,而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是他机缘的开始。
如今的修为是他九死一生用命挣来的,他同样觉得自己境界足够高,可以一雪前耻,甚至看着这个骄傲的女人在自己身下求饶,然后再她的身上射满精斑,为了这一天,他甚至整整一个月没有去过那个府邸去凌辱那些他收藏的女子。
但是他没想到今天败得这么轻易。
而就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夏浅斟却褪去了外衣站在自己面前,那精雕玉琢的身子他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但是真正见到了依旧觉得心惊肉跳,之前的幻想仿佛都是破碎的空中楼阁,眼前的女子清圣而美好地令他生畏。
夏浅斟蹲下身,绕着他的周身轻轻做了斩切的动作。
秦楚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痴痴地看着夏浅斟,愣了许久。
夏浅斟问:“你不是要强暴我吗?动手吧。你可以插我的后面,不许插我的下面,听懂了吗?”
这种下贱的话从她口中说出却自带威严。
秦楚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疯了?”
夏浅斟冷冷道:“别废话。”
她直腰挺胸,后背勾勒成了一个曲线美妙的弧度,她更凑近了一些秦楚,香腻的酥胸几乎要碰到了他的嘴唇,秦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夏浅斟幽幽道:“接下来的话你要听好,按我说的做,懂吗?”
秦楚下意识地点点头。
……
南海之上那场战斗已经渐渐地来到了尾声。
明艳的光一束束地刺穿厚重的层云,与阴暗的海面贯穿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鼎立在天地之间。
那些深海的飞鲸也纷纷浮上海面,挥动巨大的双鳍,游曳在阴暗分明的世界里,扶摇着搅上那云海上方。
邵神韵发带破碎,凌乱的长发散在肩上,随着海上大风狂乱舞动。
她大袖飘摇,同样灌满了长风,风从衣袖破碎的缝隙漏出,将衣袖的裂缝越撕越大。
承平不知所踪,殷仰负伤而走。
她望着滔滔海水,沉思不语。
接着她向着殷仰负伤而去的方向掠去。
她知道北府是一个怎么样的陷阱,所以承平看似仓惶遁逃入北府的时候,她没有追进去。
她知道浮屿也是一个陷进,但是浮屿的建立是她被封印以后的事情了。所以她还是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人到底在浮屿留下了什么等着自己。
而她眼中的那些蝼蚁涌向了北府,她也全然不在意。
海风呼啸着卷起浪潮,游曳在天地间的鲸鱼发出声声呜咽。
殷仰已然破开云海来到了浮屿。
雷泽之上,神王宫中,大门洞开。
殷仰甩袖而入,衣袖间躺着鲜血。
他身负重伤,眼神却炙热无比。
在这一战中,他终于看到了阴阳道的局限,那些跃动在他体内的情欲弦线散布天地,感受着世间最微弱最细致的波动。
在识海里,他把这一战中的感悟一点点分化,蚕食,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便可以再做突破。
只是他如今太过虚弱了。
他知道邵神韵已经追了上来。
而浮屿之上,数万修者,无论修为高低,都已离开洞府,来到了浮屿的中央。
他们围绕着一个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法阵,法阵的四周,是一个传统的五芒星图案,图腾在地上勒出深深的沟壑,其间绘着玄妙的龙纹。
而法阵的最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
洞窟之中,无数细密的白色气状小球涌泉般向上喷出,那不算巨大的垂直洞窟里,像是藏着无穷的力量。
这原本是浮屿的禁地。
此处方圆百里皆是一片荒芜废墟,苍天古木都呈现枯死的灰色,仿佛只要手轻轻刮蹭,便会有灰烬抖落。那些虬龙般盘绕的荆棘藤蔓也带着死意,废墟之间还见到许多尸骸,那些苍白的骨头坚硬无比,万年的风沙也未能使它们销去颜色。
殷仰回到神王宫之后,取出了那比仙平令更高阶,象征浮屿至高权力的令牌:神王令。
神王令一出,那些汇集在废墟之境的数万修者便会一同吟唱,然后会有惊天一击自浮屿落下,哪怕对方是邵神韵,也极有可能在这一击中神魂俱灭!
邵神韵来的很慢,她似乎也在途中修整,积蓄力量。
殷仰犹豫片刻之后,转身来到了圣女宫。
地牢中的苏铃殊彻底脱力了一般,手腕虚弱地垂下,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她像是受伤的云雀,无力地伸展开羽翼,却再也无法挥动。
“我该叫你夏浅斟还是苏铃殊?”殷仰问。
“随你。”
殷仰道:“你现在有两条路,一是交出神魂分化术,二是与夏浅斟一同堕入幻境,生生死死不得超脱。”
“二。”
殷仰摇头道:“你明知道自己早已不是夏浅斟了,为何还要执迷。你现在不是,哪怕将来长大以后,也不会是第二个她。”
“我道心坚忍,莲心未凋,你能如何?”
殷仰捂着胸口咳嗦了一阵,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他走进牢门,解开了束缚在苏铃殊身上的枷锁。
苏铃殊摇摇欲倒,她清瘦了许多,一身衣衫便看上去更加宽大。
“我带你去见夏浅斟最后一面吧。”殷仰不知为何有些怅然:“或许从此以后,她便是浮屿第一个通圣境的女奴,而你也难逃一劫。”
苏铃殊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殷仰轻轻笑了笑,“曾经只是为了泄一下自己的私愤,顺便测试一下那本金书的力量。而如今……咳咳咳”
“而如今,我已经没有太多念头,只是想把这些事情做完。”殷仰缓缓道:“若是他出关回来,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已经变成了人尽可夫的女奴,而他修为尽失,一无所得,会不会很有趣?”
“殷仰你这等心性如何成就得了大道?”苏铃殊的声音冰凉而缥缈,像是人间的落雪。“你就这么确信叶临渊会失败?万一他真的悟得大道了呢?”
殷仰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也说过,以我的心性难成大道。
所以这本就是一场赌博罢了。况且……”
“以那把剑的神性,哪怕时隔万年,又如何愿意再让第二人握在手中,即便那个人是叶临渊。”
苏铃殊咬着嘴唇冷冷地看着他:“你早晚会一无所有。”
殷仰回过头,他的面容带着一种病态的美,他忽然捧起了苏铃殊的脸,微笑着看着她,然后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苏铃殊只觉得恶心至极,却又无法挣脱,她闭上眼,清晰地感受到他亲吻了自己的额头。
殷仰满意地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很难受?”
苏铃殊别过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愿说话。
殷仰轻轻笑了笑:“如果这就受不了了,那以后你的日子只会更生不如死。”
圣女宫的深入,那处被封印的石室之中,夏浅斟静坐在水帘之间,一身衣裙被映成了水绿,如翡翠雕成的美人像,而她容颜安静,像是陷入了长久的沉睡,三千青丝长长地垂落到了水池间,散如海藻。
苏铃殊隔着水帘望向了她,竟恍若隔世。
而穹顶之上,刻画着无数星象。
其间有一本金色的古书缓缓翻动著书页。
那是撑起了那个幻境的力量源泉。
殷仰的弦线自周身无规则地散布而出,那些弦线搭上了夏浅斟的身体,他握着苏铃殊的手腕,轻轻向前踏了一步。
一步之后,他们便来到了夏浅斟的幻境之中。
他们从高向下远望,整片浩瀚的大陆就像是一副包罗万象的山水画卷。
居高临下的视线里,这个本就不真实的世界便清晰地展露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遗。
那处古老的道馆外,聚集了人山人海,有大修行者,有普通百姓,有皇家的高官,也有魔教中人隐藏其中。
所有人都无比关心这一战的结局。